129.(拾叄)

突然他布的結界發出一陣震動, 夙夭不悅的皺眉,扶正懷中一直昏迷的雅亦,右手在空中一揮池塘中的水在空中凝結出一塊水鏡。

結界外的景象立刻出現在鏡面上, 在看到躺在草叢中的君十七時, 夙夭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恍然。

“是他?”

水含笑他們正要離開結界再次被分開, 懷疑回頭這次卻真的有人出來, 那人出來也不說話, 只是挑眉淡淡一笑。

不過是單單一笑,那種壓迫人的氣勢卻在頃刻間迎面而來。

“找我?”夙夭問的簡潔明瞭。

“想你了。”君十七乖巧一笑,有一種說不出的曖昧。

“然後。”

“來看看。”君十七笑看着他, 雙眼卻是極其的認真,哪怕一個細小的表情他都可以抓的住。

“現在看過了。”夙夭嗤笑, 毫不留戀的轉身要走。

手臂被君十七拉住, 不悅的回身瞪着他抓着自己衣裳的手, “你這是何意。”

“我……”君十七倔強的抓緊他的衣袖,咬着脣問道:“你不說想我嗎?”

夙夭冷冷一笑, 甩開他的手,不屑一顧道:“不想。”在結界快要關閉的時候,硬邦邦的丟出一句,“不送。”

君十七整個人都傻傻的呆在原地,連他是什麼時候進去的都不知道。

夙夭。妖王。呵呵——你夠狠!

水含笑擔心的望着他, 好像是感覺到了他的那份擔心, 君十七鎮定的轉過身來, 平靜的說道:“走吧。”然後, 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水含笑快步跟上, 如果不是他的臉色異常的蒼白,只怕自己還真被他的平靜給騙了, 可是他的眼睛偏偏就有那麼的好,所以他看的清清楚楚,已然如此就無論如何都不能和他一樣欺騙自己說什麼事情都沒有。

回到客棧已經快要黎明,把君十七送回房,水含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卻藍傾月的房中看看,他身體不便行動也許會有什麼需要。

輕手輕腳的推開他的房門,破舊的木門依舊發出吱呀的輕響,屋中門窗緊閉尤其在黎明的這段時間,消去了月色又還沒等到陽光,若不是他從小練得就是夜視,還真看不清楚這房中的擺設。

才走幾步就發現了不對勁,房中太過於安靜,安靜的好像連呼吸聲都沒有。藍傾月沒有習武,呼吸比較粗重,而今卻沒有聽到一點聲音。

壓下心底的不安,迅速來到牀邊,只見牀上被褥被掀起,牀板早已經冰涼,顯然人已經離開一段時間。牀腳他幫藍傾月整理的包裹還在原地,甚至牀邊的鞋子都沒有被穿走。

這些東西都還在就排除了他自己逃跑的假設,若不是他自己離開,那麼就是有人帶他離開;如果是認識的人一定會幫他整理好,穿戴整齊離開;若是敵人,只怕是被擄走,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需要用酷刑,只要丟在一個地方沒人管死掉是遲早的事。

水含笑想着只覺背脊發涼,對於最後一種假設更是堅決的否定,藍傾月不過一屆小小書生怎麼可能會招惹到江湖上的敵人。

想起他和江湖各大勢力掌門人有曖昧的流言,水含笑又覺得這點也有可能,眼看天色漸白,這邊的君十七不放心他一個人留下,那邊更放心不下莫名失蹤的藍傾月。

現在藍傾月失蹤也沒有任何的線索,魯莽追出去也只怕會越來越遠,強忍下心中的煩躁,水含笑決定先把君十七的事情解決了再說其他。

一望無際的浩渺大江上,一艘破舊的漁船在零星的小雨中上下浮沉,朦朧的煙雨中漁船顯出一種別樣的靜怡、飄渺。

就在人以爲這是一艘無人要的破船時,草簾被人緩緩扶起,一身白衣的男子走了出來,仰臉、眯眼任由雨水打在臉上。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山大王離裳。

他好像完全沒有看到此刻陰霾的天色,反而一臉愉悅的承接着從天而降的恩澤,順着破舊的船板席地而坐,一點也不介意髒污的泥沙粘上了雪白的衣衫。他伸出舌頭舔舔滴落在脣瓣上的雨水,狡黠的眼睛露出一抹孩子的微笑。

突然想要仰天大笑,卻又怕嚇到船裡昏睡着的那個人,止不住的笑意依舊從眉宇間點滴散落,在空氣中開出絢爛的花,花瓣散落時留下滿鼻蠻眼的馨香。

很多年沒有這麼真心的笑過了,雖然這十二年來一直都笑着,卻只是一種習慣不想讓自己的脆弱被別人覬覦,對於這種真心的愉悅真是久違了。

前幾天以往生命存在的意義就此結束,沒有想到因爲他的不甘心而終於還能找回心愛的人兒,想到那天晚上見到他的狀況,離裳愉悅的表情有點猙獰。

可惡!那人居然敢這麼傷月兒!若是被他遇到一定不會放過那個傢伙。

那天晚上他本是找的太累就隨便找個客棧住下,卻不想躺在輾轉反側,後來決定出來走走。

沒想到隔壁房間卻傳來一聲很重的拍門聲,好像是裡面的人吵架了,若是以前離裳當然不會有興趣去管別人的爛閒事,可是他那天卻太閒了,一時好奇就偷偷溜進了那個房間。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命中有的很多事無論如何都會碰上,儘管有時候搞笑的詭異。當他看到牀上虛弱的快要死掉的藍傾月時,離裳以爲自己眼花出現了幻覺,有相當一段時間他一直保持着單手扶門表情呆滯的模樣,直到牀上的藍傾月緩緩的睜開眼艱難的望向他這邊,他纔有一種恍然的感覺。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大概就是他那時腦中所想的全部內容。在外面尋尋覓覓,甚至連剛剛都不想睡想要出門去找他,卻不想整整一天他都躺在自己的隔壁,兩張牀的距離只有薄薄的一牆之隔。若不是今夜這邊發出的異動,若不是自己的一時無聊,只怕他們也會就此錯過。

望着臉色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藍傾月,離裳張張嘴又合上,他不知道該要怎麼和他說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很討厭自己,更不知道若他現在的樣子不希望自己看到,而自己卻偏偏看到了,他會有什麼樣的激烈反應。

也許……他會很不悅的趕自己出去……

想着,藍傾月慢慢的張開沒有血色並且有點乾裂的嘴,離裳覺得自己心突然擰得好痛,生怕聽到那個不願聽的字,可偏偏還帶着一丁點的希望,即使理智告訴他該快點離開,雙腿卻不受控制的一動不動。

藍傾月嘶啞的聲音慢慢的傳來,離裳閉緊眼睛咬着脣還沒有聽清楚就想要奪門而出,卻在聽到第二個字時生生轉過了身,不可置信的望着牀上的人兒。

只聽藍傾月虛弱的一字一頓道:“帶……我……我……走……”

“你,你說什麼?”離裳難以置信的盯着他,脣角的悲哀化作點點擴大的驚喜,依舊不確定的問道。

藍傾月困難的喘息一聲,因吸氣而疼痛的肋骨讓他差點流出淚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一種決心,讓他忍着刺骨的劇痛再次重複。

“帶……嗚……我……走……”

離裳覺得自己眼睛有灼熱的液體流出,心中甜的快要凝出蜜,眼淚卻越流越多,直到眼淚模糊了視線。他無聲的輕笑一聲,快步走過去抱起牀上再次陷入昏迷的人兒離開,連隨身的衣物都沒有收拾,只想儘快帶他離開,越遠越好。

也許他根本沒有看清楚自己是誰,也許只是一時衝動,但是離裳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清醒的,早已經決定了要他,而今即使只是藍傾月的一時錯覺,他依舊決定要當真,不想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他想,也許,這一次就可能是一輩子也說不定。

細微的□□聲從船倉內傳來,離裳拉回了思緒快步向船艙內走去。

破舊的漁船,破舊的船艙,掀開破舊的門簾裡面是另外一個世界,不是金碧輝煌的富貴,也不是清秀婉約的典雅,而是一種帶着淡淡書卷的清香。

艙中很簡陋,只有一張木質的小桌,上面擺着一壺茶,兩個茶杯。靠右邊的地方放着一張草榻,鋪着厚實的牀褥,上面躺着一個人眉目俊雅,正是重傷的藍傾月。

此刻他皺着細緻的眉心,口中發出斷斷續續的□□之聲,滿面都是扭曲的痛苦之色。離裳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子小心的用枕邊的白色棉帕擦拭他額頭的汗水。

“水……”藍傾月沒有血色的嘴巴半張開,發出一聲如同呢喃般的低吟。

離裳迅速倒了一杯水在杯中,不是上好的茶只是最普通的白水,冒着嫋嫋白煙顯示着它的溫熱。

離裳試着抿了一口,確定溫度適合後小心的把藍傾月抱到懷裡,單手執杯喂到藍傾月脣邊。

藍傾月感覺到溫潤的水流過乾涸的喉,即使意識依舊模糊,下意識的本能讓他緊緊抓住握着杯子的手,大口大口的把水往嘴巴里倒。太久沒有喝過水,由於喝的太猛嗆到了喉中,猛烈的咳嗽起來。太大的動靜讓他扭到了受傷的地方,頓時痛的張大了眼睛,晶瑩的眼淚從眼中滾落。

離裳嚇得丟下杯子,趕緊幫他順氣,隨便扶住他以免又一不小心傷到自己。咳嗽止住了,可是藍傾月的眼淚越流越多,離裳手忙腳亂的看着他,問他是不是哪裡痛,他有不說,只能胡亂的幫他擦眼淚。

就在離裳努力思考他到底是哪裡不舒服的時候,突然聽到他抽抽噎噎的說道:“水……”

“啊?”離裳茫然。

“我……的水……”藍傾月含着淚的大眼睛盯着他,好像離裳搶了他很要緊的東西。

離裳雖然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但是在他的眼光下依舊心虛的嚥了咽口水。

“水……”藍傾月對於他的無動於衷顯然很不滿意,不悅的嘟嘴。雖然自己此刻的聲音小的好像空氣在震動,但他不是習武之人嗎,怎麼會連這個都聽不到!

“啊,哦,好,馬上。”離裳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幻聽,手忙腳亂的去倒水。討好的把盛好水的被子遞到藍傾月眼前,藍傾月拼命的想要擡手去拿,可是兩隻手臂好像壓根就不是自己的似的,無論如何都提不起來。

眼看着近在眼前的水源卻喝不到,尤其是喉嚨的幹痛更是時刻提醒着自己是如何的需要這杯透明的液體,實在沒有了辦法,藍傾月可憐兮兮的擡頭用溼漉漉的大眼睛求救的望着離裳。

離裳本來就想餵它喝水,但是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鑑,又怕他不開心偷偷不辭而別,所以一直忍着不敢輕舉妄動。現在看到他的示意,開心的笑彎了眼睛,立刻接過此等大任。把藍傾月抱在懷中,一點一點的喂水。

藍傾月安靜的喝着水,黑亮的眼眸裡沒有一絲的光彩,像個機器娃娃機械的重複着吞嚥這個動作。

喝完水離裳扶着他重新躺回到草牀上,藍傾月也沒有反抗,躺下以後乖乖的閉上眼睛,從頭到尾他他看大到的是水,唯一說過的話也只是水。

離裳眼眸暗淡的望着他黑亮的發,靜靜的守在他的身邊,偶爾擡頭順着破爛的門簾望着外面的江水,在細雨中翻滾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