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傾月永遠都記得, 在那場大火中第一次睜開眼時,那個站在大火前,身上穿着被狂風揚起地如火般鮮紅的衣衫, 沒有說一個字, 見他醒來那人就把他放在了地上。如同火中的精靈般連個回頭都沒有, 再次走進了茫茫大火中消失不見。
那時的他意識特別的模糊, 卻一輩子都記得, 那身烈焰中的如火紅衣。這麼多年過去了,那抹紅衣就像是夢中的唯一一點溫暖,也許就在那個瞬間, 來不及悲傷就已經愛上。
只是,陷入沉睡中的藍傾月皺起了眉心, 那個人永遠都不會注意到渺小的自己, 即使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他, 卻還不如只在夢裡來的溫暖。
腰間傳來猛烈的疼痛,他無聲的長大嘴巴, 無聲的吶喊,滾燙的淚從緊閉的眼角轟然落下。
因爲記得水含笑的囑咐,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喊出聲,即使真的很痛很痛。
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唯一能討好的, 對他, 藍傾月用自己的全部來滿足。
水含笑接好骨的時候, 藍傾月已經軟軟的暈倒在他懷裡, 脣被牙齒咬出了深深的血痕, 眉心緊皺,臉色慘白。
摟着他的手臂不自覺的放溫柔, 手指緩緩的撫過他緊皺的眉心,試圖讓他放鬆。藍傾月的眉淺淡而細長,依稀記得他垂首淺笑時如女子般的嬌羞。
這是水含笑第一次認認真真看他的模樣,卻如何都說不出來在紅樓之前自己還在哪裡見過這樣一張容顏,若是見過自己是不會忘記的,若是沒有見過爲何他見到自己時眼眸中會閃爍那種久別的光芒,那是一種尋求許久終於得以見面的光芒。
水含笑真的回去認真回憶過,卻無論如何都記不起來,想要問他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總不能直接說我認識你嗎?還是說,藍傾月你確定自己認對了人?
陽光越來越熾熱,將近午時了,圍在草叢中的蛇開始不耐煩的蠕動,尤其是後來緩緩爬來的那條比男人大腿還要粗的大蛇更是蠢蠢欲動。
水含笑警惕的握緊手中的摺扇,他不知道這些東西下一步會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命走出這個蛇窩,但是……
低頭看看懷中依舊昏睡的藍傾月,他希望自己爲了這個人拼一拼,想他堂堂明月樓主,若是連一個文弱書生都保護不了,傳到江湖上一定會被人笑死。
正想着,蛇羣突然開始騷動,水含笑深吸一口氣,做好進攻的姿勢,只要有一條蛇向這邊爬來,他就格殺勿論!
那羣蛇終於動了,水含笑在看清楚它們的動態時楞了一下,因爲這羣蛇不是攻擊他們,而是向後快速的散去,而那散去的速度明顯比來時迅速了很多,若是水含笑沒有理解錯,這羣蛇好像是落荒而逃?尤其是剛剛以爲是蛇王的那條巨蛇,更是爬的飛快,不知道還以爲蛇都會飛了。
“喂。弟弟啊,發什麼呆呢。”就在水含笑百思不得其解時,耳畔傳來一聲調侃的輕笑,不用回頭都知道那傢伙是誰。
水含笑抱着藍傾月從巨石上站起來,看都沒有看一眼一旁的君十七,目不斜視的向剛剛君十七來的方向走去。
君十七跟在他身後氣的跳腳,沒見過這麼不知恩圖報的!
一路上水含笑都板着一張死人臉一聲不吭,君十七被無視這麼久也鬱悶了,本來還嘰嘰喳喳想要和他溝通的,到後來除了走錯路提醒以外也不再說話。
一開始嘛,君十七覺得不說話就不說話了,可是水含笑一會兒就會陰森森的看他一眼,等自己示意他開口吧,他又撇開了臉,你說氣人不氣人!
等到他們出了山谷,找到一個客棧,水含笑把藍傾月安置在牀上以後,他才正式的擡頭看向君十七。
君十七本來氣勢洶洶的被他莫名其妙看這麼久也不由心虛,不自在的咳嗽一聲,嘀咕道:“你看什麼看,又不是沒見過。”
水含笑抿脣瞪着他,冷冰冰的丟出一句,“爲什麼見死不救。”
君十七差點沒有跳起來,一步跨到水含笑面前揪住他的衣領,“你那隻眼睛看到我見死不救了?水含笑,你要是今天不給我說明白了,我跟你沒完!”
虧自己還把他當兄弟,這死小子居然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欠揍!今天要是不給他給理由,這兄弟也沒法當了。
水含笑似笑非笑的甩開他的手,冷冷的道,“和我沒完?呵,彼此彼此。”
君十七也來氣了,“水含笑,你有話就說,陰陽怪氣的什麼意思。”
“好,這可是你讓我說的!”
“是,就是我讓你說的怎麼啦!”
水含笑見他居然不知道悔改,心中很是生氣,現在他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更是讓他氣不打一處來!
“你要不是見死不救,藍傾月現在能這麼躺在這裡嗎?”
“嘿!”君十七聽了他這話氣的冷笑,“他從山崖落下,你那麼近都救不了,我要怎麼救他,你當我是神麼?”
“好,就算當時你無能爲力,那後來呢?”水含笑冷冷盯着君十七的眼睛,字字冰涼。“你敢說你是在我看見你的時候纔剛剛出現在谷裡的嗎?”
“我……”君十七愣了一下,一時沒有回答出來。
水含笑見狀笑得越發的冷了,“說不出話來了吧,你不想說我來替你說好了,你君十七整整藏在我們身後一個晚上,卻沒有出來露過面。”
君十七沉默,他說的確實是事實,自己無法否認。
“呵!君十七你好樣的啊,見死不救!”水含笑咬牙磨出這幾個字。
君十七在聽到見死不救之後臉色微變,冷冷的撇了水含笑一眼,“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他死了嗎?你憑什麼說我見死不救。是你自己三心二意沒有照顧到他,纔會有所有的事情發生,而今卻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我見死不救怎麼了?他是我的誰,我憑什麼要救他?”君十七鄙夷的冷笑一聲,“水含笑沒有想到你如此沒有擔當。”
“你!”水含笑臉色鐵青的瞪着他。
“你也不用這樣看着我,事到如今我們的交情也就到此爲止了,你好好照顧這個因爲我見死不救而受傷的傢伙,我去魔窟也不敢勞您大駕。”說罷,摔袖離開。
水含笑氣的臉色發白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扭臉看着牀上還在昏迷的藍傾月,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的開始發呆,很久很久以前就沒有想過的事情一一從腦中過濾。
藍傾月醒來時已經是午夜,除了肋骨疼就是嗓子着了火般幹疼的要命,強忍着全身的不適想要做起來倒點水喝。卻無論如何都提不起一點力氣,不要說起來了,就連扭頭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勉強用盡全部的力氣扭頭,透過微弱的月色驚喜的發現對面的桌子上擺着茶具,估算了一下距離自己只要慢慢的蹭過去大概還是可以的。抓着牀單奮力想要坐起身來,視線掃過窗口不由呆了一下。
暗黑的房間裡,打開的窗口邊靜靜的站着一個人,銀色的月光從窗口灑入,在他的周身繞出薄薄的光暈,雖然背光看不清楚他的樣子,藍傾月卻可以肯定這個人就是水含笑。
一個人衣着,樣貌什麼都可以改變,但是氣質和感覺卻是與生俱來,如何都磨滅不掉的。更何況,那個人是你一直很關注的人。不要說是在黑暗中,就算他早被挫骨揚灰你依舊可以找到他。
藍傾月看着黑暗中的水含笑,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陌生和惆悵。低下頭有點難受,因爲他清楚的感覺到這個人的情緒並不是爲了自己而改變。
腦中一通胡思亂想忘記了自己的虛弱,神情恍惚的下牀。雖然腦子忘記的疼痛,但是身體虛弱卻依舊是事實,身子才離開牀腳下就一軟,整個人向地上栽了下去。下意識的想要叫出聲,卻只能發出微弱的嘶吼。
閉上眼睛默默承受着接下來的撞擊,脣角扯起一抹嘲笑,藍傾月在黑暗中笑的譏諷,不知道是在笑自己的傻,還是笑愛他的執着。
“你是傻子嗎?”沒有預期的疼痛,整個人被接在一個熟悉的懷抱中,耳畔傳來的是水含笑特有的譏笑。
“我是傻子。”藍傾月肋骨因爲剛剛的折騰疼的厲害,只能虛弱的用蚊子哼哼的聲音說出這句話。
水含笑不悅的皺眉,以爲他在自暴自棄。“不就說你一句,至於這麼小心眼嗎,真是。”
藍傾月明知他會錯了意,也不解釋,只是咬着脣閉上眼睛,任由他抱着自己重新放回到牀上。
水含笑等了半響沒有聽到他的回答,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的不好,若不是看在他重傷的份上,早就甩手走人了。
“你這半死不活的是什麼意思,不知道自己受傷了嗎逞強下牀!”
藍傾月霍得睜開眼,黑暗中漂亮的眼睛發出幽暗的光芒,水含笑被他嚇了一跳,差點沒一掌拍出去。
“我渴……”藍傾月用連自己都覺得難聽的嗓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