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還好吧?”
一個孱弱的聲音,在錦鈺耳邊響起,像來自神界的天籟之音。
錦鈺勉強睜開了疲憊的雙眼,渾身的疼痛,險些讓她再次閉上眼。側頭看了看周圍,沒有看到說話的人。她無力的扯了扯嘴脣,露出一絲苦笑。這是快要死了麼?我聽到勾魂使者的聲音了嗎?
“公主,你沒事。。。。就好!”微弱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次,她聽清楚了,這聲音來自她身體之下。她一個激靈,翻了一下身,滾在一旁,看着那個被摔得成不成人樣的女子,眼淚再次失控。
在她摔下山崖的時候,那個徒手抓住巖壁上凸出石塊的薛紫鳶,奮不顧身的伸手拉住了她。可在強大下墜力道帶引之下,她把薛紫鳶一起拖了下來。在靠近地面的時候,薛紫鳶抱住她,讓自己身體先着地。
“紫鳶,你真傻!你明明可以不管我,自己逃生的。爲什麼,你這麼傻呢?”錦鈺伸手擦着薛紫鳶嘴角不斷涌出的鮮血。
“我這一輩子,殺人無數,最後還能救一個人,我很高興。。。。。。原來救人,真的比殺人更難!不過,卻是一件開心的事。”
“你別說了!我帶你去找大夫。”錦鈺試圖爬起來,可腹部的疼痛,讓她直不起身子。低頭一看,裙子已被雙腿間,不斷流出的鮮血沁紅。
絕望的傷心,像黑夜裡的長路,遙遠得不知道到盡頭,看不到光明。心裡的痛苦,扮着身體的痛苦,她無力的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公主,你,別太傷心了。孩子,沒了,還有機會再有,要是落下了病根,就不好了。。。。。。”薛紫鳶陪她流着遺憾的眼淚,想伸手爲她拂去臉上的淚花,可她的雙臂除了痛,已使不上半點力氣。
“我的孩子,沒了。。。。。。他才兩個月,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宇軒,我們有孩子了,他怎麼就沒了。。。。。”
鹹鹹的淚水淌過,那張帶有傷口的臉蛋,好清晰,好痛!可那些切膚的痛,卻及不上,心裡的那絕望,錐心的痛。
“公主。。。。。咳,咳,咳。。。。。”隨着咳嗽,薛紫鳶的嘴裡,不斷涌出一口口鮮血,沾滿血跡的蒼白臉上,被血漬再次染紅,顯得楚楚可憐。她張了張嘴,還想安慰錦鈺,可卻沒法出聲來,只有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你堅持住,我帶你去找大夫,你要堅持下去。。。。。”
悲傷不已的錦鈺,抱着薛紫鳶的腦袋,淚如雨下。不顧腹部傳來的陣陣劇痛,也顧不上心裡的喪子之痛,勉強掙扎着坐了起來,抱着薛紫鳶的肩,想要拖着她離開。
“公主。別,費力氣了。。。。。紫鳶,知道,命不久矣!公主,你,幫我把那隻手鐲,取下來。將來,有機會,見到我妹妹,替我交給她。說我,先走一步了。。。。。。”
“不會的!你不會比誰先走,你會長命百歲的。你說過,你還要幫我看孩子的。我還會有孩子,對不對?所以,你不準說傻話!不準。。。。。”錦鈺不停的給她擦着嘴角不斷涌出的血,眼淚也不停的淌着。
薛紫鳶嘴角輕輕的動了動,疼惜,散亂的目光落在,錦鈺那張已破相的臉上。“真可惜,那麼美的一張臉。。。。。公主,你能不能,告訴紫鳶,那天,在將軍府出現的那個男子。。。。。。是誰?”
“那是我!是我女扮男裝,故意戲弄你的。對不起。紫鳶。。。。。。對不起!”
“哦!原來,是公主你!”薛紫鳶的臉上露出了美麗的笑容。可卻沒能掩蓋住,遊散的目光中,那些許的遺憾。
“紫鳶,對不起。”
“公主,女扮男裝,真好看。。。。。多想,再看一次。。。。。”
“你等着,我扮給你看。”
錦鈺動作輕柔,將薛紫鳶的頭,平放在地。解開頭髮,手忙腳亂的綰成一個髻。她趴在紫鳶面前,輕聲喚道:“紫鳶,你看,像不像?”
可是,薛紫鳶卻已閉上了眼睛,沒了任何反應,只有嘴角還在涌出的鮮血,和臉上淡淡的笑意。她眼角那滴清冷的淚珠,落進了錦鈺支離破碎的心裡。
悲痛欲絕的錦鈺,抱着薛紫鳶漸漸發冷的身體,呆呆的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神,沒有任何焦距,只有紅腫的雙眸,還在默然流淚。。。。。。
良久,幽遠的山谷裡,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哀鳴之聲——“高亦萱,我康錦鈺不殺你,誓不爲人!”
雨,稀里嘩啦的下着,像是在洗滌世間一切歡樂之事。
錦鈺早已分不清,模糊了雙眼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她跪在一個土堆前,身心疲憊的用雙手刨着眼前的泥土。纖細的小手,早已血流不止,可她已經感覺不到任何外界帶給她的疼痛。心中,只有一個目的,讓薛紫鳶入土爲安。生前,她四處飄零,像只風箏一樣,孤獨的飄蕩在空中。死後,她要給她一個安身之地。
一捧一捧的淤泥,慢慢堆放在了薛紫鳶的軀體上,也堆在了錦鈺的心間。那泥土下埋葬的不僅僅是薛紫鳶,還有她那還未來得及,來到這世上的孩子,還有,有關以前那個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康錦鈺,過往的一切。
當最後一捧泥土,堆放在墳頭的時候。她取下了,她娘留給她的唯一那件遺物——帶有佛珠的翡翠項鍊,無比悲傷的掛在了墳前那棵蒼鬱的樹上。
“紫鳶,你在此,好生歇息。等我報了仇,再回來爲你重新修葺墓碑。這串項鍊,是我娘我爹留給我的遺物,從此,就讓它代替我陪着你!你不要走遠,你要等着看我爲你報仇!”
驚雷閃過,彷彿在爲那個永埋地下的女子迴應。
錦鈺捂着還在發痛的肚子,拖着沉重的步伐,轉身慢行與風雨中。那深一步前一步的腳印,宛如她心裡此起彼伏的哀痛。
走,是她堅持的動力。她要走出這片,埋葬了她的侍從,她的孩子,她的快樂的山谷。痛,是她堅持下去的支柱。這樣痛徹心扉的痛,無時無刻不提醒着她,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心灰意冷,不能輕言放棄,不能讓自己在乎的人,枉死!
“宇軒,對不起!是我沒用,我沒保護好我們的孩子。如果,當初,我相信你的話,不懷疑你的用心,老老實實的呆在諸葛府,做你的妻子。也許,我們的孩子,就不會胎死腹中。是我任性,是我過於倔強,是我活該。。。。。。”
失魂落魄,悲哀如潮的她,跟着風聲雨聲,一起哀哭於蒼茫大地間。只是,她的哀,她的痛,除了她自己,無人聽得見,看得見。
恍恍惚惚,舉步維艱,獨行在山路崎嶇的風雨裡。心裡的悲,身體上的傷,使她越行越孱弱,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掙扎幾下,竟無力在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