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梅掀開帷簾,扶着鳳寧落下了軒車,紫煙散花裙搖動層層漣漪,攜裙踏上石階,鳳寧不由自主的蹙眉,近日來,身子好像越發的睏乏疲備,偶爾動作大了些,頭還會產生簡短的暈眩。
“主子,您沒事吧。”手扶之人步履徒頓,面色有些蒼白,竹梅有些擔心的尋問,卻見主子輕輕的擺了擺手,踏過了高高的門檻。
管家恭敬的迎了上來,禮道:“小姐,您回來了。”
鳳寧覺得氣息有絲不順,輕輕的撫着似堵的胸口,言道:“相爺回來了麼?”
“回來了,正在花廳宴客。”
說話間,已到花廳之外,幾許笑聲飄了出來,鳳寧不禁料想何人令父親如此開懷,步履輕搖,現身在門口,“爹,您回來了。”
納蘭青宏與那客人一起站起了身,聽着他說:“你看這人真是經不起唸叨,剛還在說,這會兒就回來了。”
因着是相府,鳳寧不允許納蘭青宏對於自己三叩九拜,那頑固不化的思想用了許久才讓他有了這麼丁點兒的改變,入得花廳,徒然聽得他語帶憂色,“鳳兒,你怎麼了,怎麼臉色如此蒼白?”
鳳寧提手輕輕的碰了碰面頰,是有些異樣的冰寒,淡淡的笑着,“無事,怕是在外呆得久了些,乏了罷。”斜身看向一側佇立之人,從自己出現伊始,他的眸光就未曾從自己身上移開過,“二殿下,今日怎麼有空到訪?”
納蘭青宏聽出話中有異,又十分了解女兒的脾性,氛圍的尷尬之意讓他先夜傾風開口,“二殿下就要回典夜了,今日是來向你道別的。”這是他心目中理想的佳婿之選,只可惜天不遂他願,寧兒也不會遂他願,那無情的陛下就更不會遂他的願了。
“勞二殿下惦記。”微微的掀起脣角,眼中卻無一絲笑意。
納蘭青宏說:“我還有些事情要辦,你們慢慢聊聊罷。”
微斂眉,鳳寧知道父親於這個夜傾風的印象很好,鑑於前幾次有意無意在她面前提及此人時的惋惜之色,便不難猜到父親在想些什麼,身後無聲,鳳寧說:“花園裡的桃花開得很美,不知二殿下可有興致陪鳳寧一遊?”
她出口相邀,說明她不討厭自己的存在,心中感傷的欣喜,拱手言道:“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東風送暖,拂榮了滿園的顏色,雖比不得御花園中奇花異卉,但映入眼簾的柳綠桃紅,依舊會讓人感覺愜意慵然,耳目一新。
女子脣畔攜着淺淺的笑意,純淨得如同深潭中的盈水,與那夜在夜宴上凌厲懾人的模樣仿若兩人,身姿仍然清雅如初見,彼此的距離與那日相見時一般。
前面淺行賞花的女子,肌色有些許蒼白,傾城卻不失淡雅的玉顏,溢着如月清冽的氣質,一雙鳳眸隨步微轉,靈動明淨得如一泓千年碧水,時爾流轉的瞬間,溢散着睿智與聰慧的光芒,身姿如風中之柳纖弱,卻別有一股脫塵離世的仙韻,如此女子,他能銘記於心,宇碩帝銳厲的蒼眸自是不可能忽略她的存在。
她的優秀與特別,敢說是天下每個懂得欣賞之男子夢寐以求之,能與她共渡一生者,何其有幸,然,上蒼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且憶及那日她與宇碩帝之間的言談隨意大膽,怕是兩人早已相許甚久,所以那日在御花園中的初見,宇碩帝會突然冒雨出現,定是接到密報說她與陌生男子相見,惹得他怒意橫生,這纔會命她禁足在芸然宮中不得外出,然她,亦體貼的不駁他面子而欣然接受。
不能怪她警告自己收起妄念,既是兩人傾心相許,那還輪到他人插足,且禁止自己一廂情願亦不失爲件壞事,垂眸收回遠遊的思緒,心下忍不住陣陣輕嘆,擡眸間,不遠處絲絛拂堤,卻徒然聽她言道:“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與她並肩,如此接近的距離卻讓他更加感懷,“鳳寧,我還可以這樣稱呼你麼?”
捋袖擡手,兩片粉色的桃花花瓣落於掌心,“二殿下不已在如此稱呼了麼?”
稱她爲鳳寧而非娘娘,只是想存於虛幻的夢境變得真實,俊顏上泛起若澀的笑意,“其實你不用跟我這樣客氣。”
“殿下是客,鳳寧是主,殿下代表的是整個典夜,而鳳寧既爲帝后,代表的便是整個宇碩王朝了,如此,怎敢失禮待客之道,且二殿下至此,鳳寧自是更不能怠慢了。”
輕輕攜笑的言語,透着淡淡卻毋庸無庸質疑的疏離,清晰的表明了自各的立場,斜眸打量着她緩行的身姿,此時的自己,該說些什麼?“我明日會啓程離開回典夜,你說,我們可還有機會相見?”
失落的音色響在耳跡,鳳寧微頓了步履斜身,正視着夜傾風張臉略帶憂鬱的臉,一時間,竟有些失神,不同於紫御麒的自強勢與霸道,夜傾風的身上,擁有古代男子的清新儒雅,猶如一幅耐看的水墨畫,雖在心中點不起漣漪,卻有着讓人不忍移眸的氣質,“二殿下在生,鳳寧未死,若是有緣,自會相見。”於這樣一個傾心的男子,鳳寧狠不下心來殘忍,清風撩飛的幾縷青絲拂過耳跡,淺白的衣袂若隱若現。
夜傾風聞言,淡淡的勾起了脣角,她沒讓自己失望,卻也沒給自己希望,好個聰慧的納蘭鳳寧,跟上她步行的節奏,“明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邊說邊折斷一根桃枝,遞來鳳寧面前,“借花獻佛,鳳寧可願留下紀念?”
言語之意是不枉相識一場,捋過拂面的青絲至耳後,接過夜傾風手中的桃枝,眉彎似銀月,“夜傾風,或許我們可以無視世俗,成爲最好的知己朋友。”她既是承認了帝后的身份,舉止則關乎國體。
終是在她話裡聽出幾些真誠,然,這已足夠,知己也好,朋友也罷,納蘭鳳寧,你是我的心中的結,或許有一日會自動釋然,也或許,終生沉澱,“既是朋友,那我可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二殿下三個字了。”
嫣然輕笑,眸光飄向了隨風搖曳的絲絛,空中沉浮的花葉輕旋飄落,瀰漫了一層淡淡的花香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