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啊.實在是太天才了.”工部扶尚書一臉喜色.捧了那記載荀陽牙行修建情況的摺子.奔向了林千夜的府邸.“右相大人.沐大人此舉實在是一舉數得.若我出雲國每項工事都能如此行事.不知能節約多少錢糧.省下多少人力啊.”
先前慶昭帝命工部監督歸晚如何花那三十萬兩銀子.工部應付般地派了個七品監理去看着.而今牙行修建了半個月.已經有了些眉目.這份摺子也就出現在了工部.扶尚書先前也是不以爲然.誰知翻開一看.竟是得了個大驚喜.本來這是要先呈給陛下的.但沐大人有這樣的成就.第一個知道的.該是右相大人才對.
荀陽的消息.林千夜是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早的.他接過摺子.只是略略地掃了一眼.輕輕笑了:“她呀.總是耍這種小聰明.”那個笑容是寵溺的.無奈的.
露出如此神情的右相大人.於靡麗慵懶之外又添了抹溫柔的魅惑.扶尚書嚥了咽口水.定了定神才道:“林相.臣下想請幾個侍郎前往荀陽.跟沐大人取一取經.”
林千夜覷了他一眼:“取經.學她一般顧前不顧後.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嗎.”
“這……”右相大人對旁人都好.就是對自家人太嚴苛了.扶尚書不得不爲歸晚說句公道話.“在牙行興建上.沐大人的所作所爲可謂創舉.開設私市也是事急從權.換做是臣下.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興建牙行.高價請工匠.再由外來的工匠引出私市.進而打壓白、楚兩家.使米價不知不覺地降下來.這一系列的動作環環相扣.想來是一開始就設計好了的.這般深謀遠慮.可不比右相大人差多少啊.
林千夜以手支頤.漫不經心地道:“你也別爲她開脫.本相又沒怪她.”小東西到底閱歷尚淺.初涉官場難免顧此失彼.何況是荀陽那麼大的事.
“臣下明白.”扶尚書心領神會.右相大人之前回護的動作.尚書檯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他這次高調地拿出這份奏摺.也是猜到了右相大人的心思.
林千夜隨手把摺子拋還給他:“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慶昭帝想叫歸晚辦事.又刻意表現得不偏不倚.惡人都叫她做了去.皇帝兩面三刀.他再不護着.恐怕又會叫她受了委屈.
精明的扶尚書回到了尚書檯.就把那份摺子四下傳了一番.不過兩個時辰.六部的官員都知道了歸晚的壯舉.
於是第二天的早朝之上.當扶尚書將那摺子當做是一件趣聞上奏時.朝中衆臣的反應十分有趣.
“陛下.此乃我出雲國工程興建之創舉.微臣請陛下允我工部派兩名侍郎前往向沐大人求教.”工部侍郎.那可是正四品.這樣的人要向歸晚求教.那是多大的面子.六部官員自然紛紛附議.因爲沐歸晚是自己人嘛.
“沐大人此舉.堪可載入我出雲國史.”翰林院也與有榮焉.這進可運籌帷幄.退可作書立傳.乃是做學問的最高境界.翰林院出了一個人才呀.
“沐大人果然大才.”誠王一派的人也知道誠王殿下想拉攏沐歸晚.自然是要幫她造一造勢的.
就連先前上摺子彈劾歸晚的人.也不得不隨大流地稱讚一下歸晚着實有些天分.
於是早朝的氣氛十分融洽和悅.與先前一大幫人跳出來討伐歸晚.指責她開放私市的情形竟是大相徑庭.
知道內情的人.不由得紛紛感嘆.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何況.那個人還是天人之姿的右相大人.這保護的架勢.竟是做得日次明顯.他們敢爲難沐歸晚.不就是跟林相過不去嗎.
慶昭帝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卻有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十分難受.若不是林千夜又缺席了.他倒想問問看這個右相是怎麼說.竟然花了這麼大的手筆爲沐歸晚那個丫頭造勢.可是.他又不得不附和着朝臣們說話.畢竟.六部之人一句都沒有提及歸晚開私市之事.只誇讚她興建牙行的奇思妙想.他把舊事翻出來.反倒顯得她刻薄.
他只是想造借沐家和林千夜的力量樹一個傀儡.可沒想過再爲沐家培養出一個朝中重臣.是以先前想申斥歸晚就申斥了.絲毫沒有給她留臉面.哼.今日且叫你風光一回.禁止私市的聖旨已經下了.朕且看禁止私市之後.你如何解決荀陽那個爛攤子.
對於慶昭帝的刻薄.歸晚確實是十分無奈.既要她打壓白、楚兩家.又不授予她任何權柄.就連動作稍微出格一些.他就劈頭蓋臉地一頓臭罵.
她翻來覆去地看着那些彈劾她的奏摺.懨懨地.林千夜送這些奏摺給她的目的.當然不是簡單地告訴她.她欠了他人情.待小十九將荀陽城中那些有頭有臉的商戶在朝中的後臺查清楚之後.再與這奏摺對上號.她更是明白了林千夜的用心.
她先前將修建牙行的木材生意一股腦地給了錢文.除了要扶植拉攏他的意思.也是想叫那些不聽話的商戶吃個啞巴虧.如此一番敲打下來.他們表面上是服氣了.可是也將他們的後臺給得罪了.所以.纔會有那麼多彈劾她的奏摺.
人脈.無論在什麼地方.無論站在什麼位置.都十分重要.在尚書檯時.她事事得心應手.不就是依仗着林千夜的人脈嗎.說什麼不靠他.其實.在不知不覺中.她一直都在他的羽翼之下呀.
“千夜……”她在心底默唸着這個名字.又是沮喪.又是懊惱.卻有一種隱秘的酸澀和不安.其實在參加大比之前.她就打定了主意.要引起他的注意.要借他的勢力.獲得權勢.只是當真正面對他時.她的步步算計.當真的換得他的關注和庇護時.她又不知所措了.她開始不確定她想要的.是不是權勢.
她發了良久的呆.直到一滴墨汁從筆尖滑落.在擡頭爲“右相大人”的信紙上暈出一個黑色的圓點.方纔回過神來.不由得又是一陣懊惱.她幹嘛要寫信跟他商量.
隨手將那張紙團成一團.給戶部寫了一個摺子.大意就是既然商會已經成立.那麼.鹽、鐵、酒等一些原由皇商官營的物什.便該交一部分給商會打理了.第一步.她就是爲商會爭取開具鹽引的資格.民以食爲天.百姓們可以不喝酒.總是得吃鹽的吧.相信走出了第一步.以後的路子.就容易許多了.
明知道這份摺子林千夜也會看到.歸晚就是鴕鳥地覺得這樣不會太過丟臉.
摺子遞了上去.林千夜自然是見到了.他看了看那摺子.想起密報送上來的那張只寫了“右相大人”四字的信紙.愉悅地笑了.小東西難得想起了他一次.雖然最後還是寫了摺子.到底還是有進步了.那信紙上圓圓的墨點.定然是她又糾結又彆扭了.想起她可愛的樣子.心底又是一軟.
已經月餘沒有見到她了.不知道他不在.她晚上還會不會失眠.
第二日.歸晚再次貼了一個告示.荀陽兩日後禁止私自販賣米糧.先前販賣的概不追究.私商手中有多餘的.尚未賣完的.爲使他們不至於虧本.沐家商鋪願以當日價格給予收購.
此告示一出.事先知道陛下下旨禁止私市的人.也不得不讚一聲沐大人果真仁義.她頂着被陛下責罰的風險.把事情的責任一力承擔了下來.沒有過河拆橋不說.甚至照顧到了最底層的小商人.
有這樣一位商會會長.可能也不是一件壞事吧?荀陽城中的大商人雖說都有後臺.生意到底是自己的.歸晚這個舉動.倒叫他們對歸晚的敵意略減.
只是.仍有不少人等着看熱鬧.皇帝陛下確實是撥了三十萬兩銀子.沐歸晚買那塊地皮就花了五萬.之前她誇下海口.要花二十五萬兩銀子買木材.就算如今造房子的磚石都不用錢.可那些高價聘請的匠人.總是要付工錢的吧.莫非.她要自己出錢.
也就在這一日.衆工匠仍是在挖土造磚.卻不料一鎬頭下去卻不是往日一樣白色的粘土.而是發出清脆的“叮”的一聲.挖到石頭了.挖土的人並不在意.再次舉起了鎬頭.狠狠地砸下去.這一鎬頭下去.卻是驚呆了.那石頭的碎屑.竟是純淨如天空般的藍色.
挖到寶貝了.
二十多人挖了整整一天.那塊石頭終於被起了出來.那是一塊三丈有餘的石頭.最底下的一丈是純淨透亮的藍色.帶着點點金星.其餘的部分.則差了許多.參了不少白色的雜質.只是光那品質好的部分.想來.價值就不止五十萬兩.莫非.沐大人未卜先知.早就知道這廢墟里面埋了重寶.纔敢誇下那樣的海口.
一位造房子的工匠憨憨地道出了真相:“你們沒造過房子.自然不知道.依照這工程的進度來看.這裡的土質適不適合燒磚頭.能挖下去多深.下面是什麼地質.會不會滲水.排水該如何.都是要事先勘探的.這石礦埋得不深.想必先前沐大人就發現了.”
楚家虧了.這塊地.他們是作價五萬兩賣出的.光是地價就值至少二十五萬兩.再加上這珍貴的石頭.他們足足虧了七十多萬兩.
一時間有人說沐歸晚運氣好的.隨便一買就能買到埋了寶藏的.更有人說沐歸晚不厚道的.明知道那塊地裡有寶藏.還以那麼低的價買了下來.
就因爲這塊石頭.楚家再次起了內訌.
楚正良又是得意又是輕蔑:“家主與老夫人果然慷慨.五萬兩白銀.就送出了這樣的寶貝.”
更有人逼着楚大夫人和楚蘭敏.找沐歸晚把那暗藍金彩石給要回來.畢竟.那是從楚家賣出去的地裡面挖出來的.不能便宜了外人.
楚蘭敏本就在楚家沒什麼威信.經此一事.更是舉步維艱.不管去不去要回石頭.他註定是一個笑柄.去要.堂堂楚家如此小家子氣.他這個家主未免有失臉面.不去要.就是他敗家.有這樣的家主.楚家還有什麼前途.
這個才十七歲的少年被逼得心力憔悴.他躲在書房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臂.告訴自己:“沐師姐事前肯定是不知道的.她不是那樣的人.”
卻又想到了楚夫人的那句話:“鳳鳴.你現在還以爲她是好人嗎.”
楚蘭敏咬着脣.心底冰涼涼的.即便她事先不知情.那麼在修建牙行之時.她也已經知道了吧.她事先沒有告訴楚家.而是讓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就是逼着楚家不能巧取豪奪.爲了那塊石頭.沐師姐一點都沒有顧及到他們之間的情分.也沒有考慮過他將會面臨怎樣的處境.
“我要去問問她.爲什麼要這樣做.”楚蘭敏握緊了拳頭.眼底閃過一抹淚光.沐師姐.她是那樣高潔從容的女子啊.他心目中的神仙姐姐.竟會是推他下地獄的人麼.
他搖了搖頭.眼中含了淚:“不.我不相信.”可是.有一個聲音在心底響起.楚鳳鳴.若這是真的.你又該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