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荷姐姐已經哭得有些聲嘶力竭,我也只能叫來護士,給她打了一支鎮定劑,纔算是讓她又緩緩的睡了過去。
只是那哭腫的雙眼和那頰邊還未乾的淚痕,都讓人看得心酸。
我媽來的時候是早上六點半,她拎着早餐進來,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問蘇荷姐姐昨晚有沒有醒過來。
我默然。
莫家三口從離開之後,就再沒有回來過,莫楚奇也完全沒有要來看看蘇荷姐姐的意思——他們似乎全部都忘記了,蘇荷姐姐纔是失去了剛出生的孩子,是最難過最絕望的一個。
聽了我小聲的敘述,我媽也有些唏噓:“蘇荷還真是苦命,好端端的孩子,突然就沒了……這才過多久啊!”
“本來孩子就難產,那醫生又給我說了一堆什麼‘毛’病,”我嘆了口氣,“好像是新生兒最容易得的‘毛’病……”
“我看,這蘇荷出院了之後,只怕是更不可能得到莫家的什麼好臉‘色’了,”我媽撇了撇嘴,“說不定小奇還會跟蘇荷離婚。”
我嗤了一聲:“離婚反而是最好的事情了。”
我媽掐了我一把:“你快回家去睡覺吧!晚上再來……這小奇他們是不會來了,蘇荷又沒有什麼親人,也只有我們來守着了——給你做了便當,放在冰箱裡的。”
“媽,你真好!”我在我媽的身上蹭了蹭,順手拿走了一個小籠包。
“小破孩!”
回到家裡我也沒能立刻睡着,可是也不想去熱東西吃,心裡擔心蘇荷姐姐今後的生活,所以在‘牀’上很是翻來覆去了一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等我醒來的時候,太陽都快下山了。
‘摸’着乾癟的肚子起了‘牀’,把便當隨便的熱了熱,我又趕到醫院去了。
蘇荷姐姐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妙,她已經醒了,沒有哭沒有鬧,雙眼無神的看着病房那雪白的天‘花’板——完全沒有一絲神采。
我擔心的拽了我媽一把:“媽媽,蘇荷姐姐沒事吧?”
“你覺得呢?”我媽嘆了口氣,“今天她一醒我就跟她聊天——說了一天的話了,可是她恁是一句都沒有搭理過我。”
我瞥了蘇荷姐姐一眼,又壓低了聲音:“孩子呢?”
“聽說還在醫院裡面,”我媽的聲音壓得更低了,“莫大嫂上午的時候來鬧過,說要醫院給個說法什麼的……”
“攤上這麼一個婆婆,蘇荷姐姐是真可憐!”我憐憫的看了蘇荷姐姐一眼,“現在我守着吧,媽媽你回家吧。”
我媽點了點頭:“那好,你就多跟蘇荷聊聊天……她就比你大七歲,你們應該也比較有共同語言。”
“有共同語言有什麼用?”我媽走出病房了,我纔開始嘟囔,“蘇荷姐姐一句話不說,再有共同語言嗎,也只能是我自言自語。”
坐在病‘牀’邊,我看着臉‘色’蒼白、形容枯槁的蘇荷姐姐,又開始發呆。
生了孩子的‘女’人,現在本來應該在家裡好好的休息,吃好喝好的補身體,沒事逗逗那還沒有睜開眼睛的孩子……
“如果我以後結婚了,我老公這樣對我的話,我一定扒了他的皮!”我哼哼了兩聲,可是不知道怎麼的,腦子裡竟然出現了一個嬉皮笑臉的人的影子。
胡‘亂’的甩了甩腦袋,我把那個影子撇開,拿出手機又開始玩遊戲。
大概是因爲白天睡得太久的緣故,所以一直都半夜三點多鐘,我還是很‘精’神。
手機被我玩得快沒有電了,我‘插’上充電器,‘揉’了‘揉’眼睛,又瞄了蘇荷姐姐一眼。
蘇荷姐姐仍舊是雙眼無神的看着天‘花’板……我甚至都懷疑她從我到醫院到現在的九個多小時裡面,連眨眼都沒有眨過。
“蘇荷姐姐?”我小聲的叫了一句。
她還是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木木的看着天‘花’板。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正要去上廁所,耳邊卻突然傳來了一聲輕微的,但是卻很清晰的……嬰兒的哭聲。
“哇……”
很輕微,輕微的只要這病房裡面有一點的動靜的話就會被湮沒。
可是很清晰,在這深夜的寂靜的夜晚,那清晰的嬰兒啼哭就好像針一樣的,‘插’進了我的心裡。
我有些驚悚的擡起頭,下意識的想要尋找聲音發出的方向。
可是那啼哭聲就好像是我的幻覺一樣,在我擡起頭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是連我身邊的空氣,都隨着那消失的聲音而‘抽’離,讓我有些呼吸不過來。
“幻,幻覺吧!”我安慰着自己,可是還是不自覺的看向了蘇荷姐姐。
她的頭轉向了我這邊,目光中也有些一些困‘惑’。
似乎……那嬰兒的啼哭聲不止我一個人聽到啊……
“蘇荷姐……”
“哇……”
又是一聲!
雖然輕微但是清晰的聲音!
我的心一緊。
蘇荷姐姐卻猛地從‘牀’上翻坐了起來,一臉的‘激’動:“小凌……是我的小凌……”
見她想要從‘牀’上跳起來,我趕緊衝過去攔住她:“蘇荷姐姐!別動,你還在打吊針……蘇荷姐姐!”
“是小凌,那是小凌啊!”蘇荷姐姐一臉的‘激’動。
“不是的!蘇荷姐姐,你的小凌,你的小凌……”我咬了咬嘴‘脣’,“你的小凌已經死了!”
蘇荷姐姐一怔,隨即就想要推開我:“你在騙我!你在騙我對不對!這明明是小凌的哭聲!這跟他出生的時候的第一聲哭聲一模一樣!這就是小凌啊!”
“你昏頭了吧!”我緊緊地抓住她,“你就聽着你的小凌哭過一兩聲,你怎麼就知道這聲音就是你孩子的?說不定別人家的孩子晚上餓了,所以才哭了!”
蘇荷姐姐住的是病房裡面只有她一個人,左右的病房也沒有帶着孩子的病人入住……而在醫院出生的嬰兒現在應該都是保溫箱裡……這突如其來的嬰兒啼哭絕對非同尋常。
不是因爲我跟釋彌夜呆在一起太久了所以疑神疑鬼,任何一個人,在半夜三點聽到空曠的病房裡傳來嬰兒的啼哭聲都會覺得‘毛’骨悚然的吧!
“不!這就是小凌!就是小凌的哭聲!”蘇荷姐姐緊緊的抓着我的胳膊,“他沒有死!我的小凌沒有死!他餓了,他一定是餓了……”
“蘇荷姐姐!”我抓着她的肩膀搖了幾下,“你自己看看,在這病房裡哪裡有什麼嬰兒?哪裡有你的小凌?”
蘇荷姐姐有些愣了,她的目光中又‘露’出了幾分疑‘惑’。偏着頭左右看了看,她喃喃自語:“小凌你在哪裡?在哪裡?”
她猛然拔高的聲音嚇了我一大跳:“蘇荷姐姐!你別鬧了!這個時候突然出現的小孩的聲音,你覺得會是什麼好兆頭嗎?”
“你,你……錦繡你什麼意思?”蘇荷姐姐一怔,不過很快她又恢復鄭重,“錦繡,那是小凌啊!不管怎麼說,那是小凌啊!”
“我都說了,小凌,你的小凌已經死了!”我拼命的搖着蘇荷姐姐的肩膀,“現在突然出現的這個聲音……不對頭啊!蘇荷姐姐,你不要衝動!”
“可是這是小凌啊!一定是小凌啊!”蘇荷姐姐的眼淚又涌了出來,“我都沒有見過他……沒見過他長什麼樣子,我想要見見他啊!”
“別這樣,蘇荷姐姐!”我鼻子一酸。
幾乎是同時,又是一聲嬰兒的啼哭響在了空‘蕩’的房間裡。
我罵了自己一句——只顧着安慰蘇荷姐姐,卻忘記了這個病房還有這麼個詭異的存在——着莫名其妙響起的嬰兒的啼哭聲,肯定是有鬼!
我把蘇荷姐姐緊緊的按在‘牀’上,轉過身警惕着周圍。
這是鬼無疑了,可是我有些不解的是,釋彌夜明明告訴過我,鬼是因爲人死之後一口怨氣所化的——這剛剛出生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有怨氣呢?又怎麼可能會有鬼呢?
可是如果不是鬼的話,這個病房裡面怎麼可能會突然出現嬰兒的聲音?還是……有人在惡作劇?
想到莫大媽對蘇荷姐姐的態度,我覺得有人惡作劇的這個可能也是有的。
“是誰在那裡嗎?”我也提高了聲音。
“是小凌,是小凌啊!”蘇荷姐姐還是在喃喃。
“不是小凌!至少不是活着的小凌!”我還是一臉的緊張,“這個病房裡沒有人,而那個聲音明明確確的是小孩子的聲音……如果真的是你的小凌,他回來找你……難道還會有什麼好事情嗎?”
“他一定是恨我,”蘇荷姐姐的眼淚肆意的流着,“他一定是在恨我!恨我沒有好好的照顧他,讓他一出生就夭折了……我的孩子……我的小凌……”
“那不是你的錯!”我箍着蘇荷姐姐的臉,“不是你的錯,蘇荷姐姐,要怪的話,也只能怪對你毫不關心的莫家三口!你沒有錯!”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蘇荷姐姐有些失魂落魄,“都是因爲我,如果我昨天死了,那麼小凌一定可以好好的活下來的,一定可以的……”
“你別聽莫大媽他們胡說!”我放輕了聲音安慰她,“孩子是在孃胎裡就有的病,就算你死了,他出生了也照樣會因爲這些病而夭折……”
“那樣,那樣至少還有我在下面陪着他……”
“別開玩笑了!”看着蘇荷姐姐的樣子,我有些惱怒了,“你覺得是什麼人都能變成鬼嗎?現在這哭聲真的是你的小凌發出來的,那他就真的變成了鬼……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你知道嗎?一個新生的嬰兒怎麼可能會變成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