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歌沉默着,一言不發的沉默着。魯迅先生有句話,叫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林歌的沉默必然是這兩種結局,可爆發和滅亡都不是大家所希望看到的,所有人都希望看到“接受”。
徐雲會把這麼多人叫在一起,就是爲了讓林歌能有第三種選擇“接受”。
在場的人裡除了林歌之外,還有一個人是處於尷尬的地步,那個人就是樊冰,樊冰見到林雍禾之後,仍然會有特別尷尬的感覺,那種感覺已經不是抱歉,也不是對不起,就是單純的尷尬,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的一種尷尬。
但她沒有拒絕來今天的場合,就是因爲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會幫上什麼忙,徐雲既然會讓她來,就或許有讓她來的目的和意義。所以即便是再尷尬的場合,她也不會拒絕,徐雲對她有恩情,她就要報答。
“哥,不管以前我們經歷過什麼,再難那都叫事兒!可現在這事兒根本就他媽不是事兒!”林歌道:“這叫什麼事兒啊?我活了二十多年,突然才發現,我之前碰到的什麼事兒都不算操蛋,今天這事兒那可真是絕了!”
所有人都在沉默着,林歌需要發泄,需要傾訴,他們給他發泄的權力和傾訴的權力。
林歌一臉苦笑的看着徐云然後伸手指着林雍禾:“哥,他要殺你啊,他苦心二十年就爲了殺你!他爲此還毀了樊冰,毀了一個無辜女孩的人生,讓她這輩子都傀儡於他的控制下,活着就是爲了殺人!他這種人怎麼可能是我爸呢?!”
樊冰本來不想開口,但林歌既然提到了,她也沒有迴避:“其實……你父親也成就了我,我對他還是很感激的,如果不是他,我的人生更會是黑暗的,至少現在,我……我不是過去那個無助的我。”
“可這是無意的!這是他爲了讓你殺人才做的!如果你真的按照他的意思成功了呢?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的下場!你一無所有!你連活都活不下去!”林歌道。
“是,你說的沒錯,但是如果不是他,我連現在都活不到。”樊冰道:“每個人都犯過錯誤,可即便是滔天大罪,已經發生了都沒辦法重新來過,我覺得你應該學會接受。”
林歌一句話甩到林雍禾臉上:“我死都不會接受。”
“鴿子,我覺得樊冰說的不錯。”徐雲道:“我們都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任何事情都事出有因。我們不知道原因,只知道現在看到的結果,所以很難理解和接受你父親所做的一切……但你應該試着接受,或者給他解釋的機會。”
“哥,別人怎麼說,我可以理解別人是爲我考慮,但是你說我,你不能只爲了我考慮啊,你也爲你自己考慮考慮!他怎麼對你的!”林歌的仇視情緒仍然在無限的蔓延。
方婭把林歌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的手心裡:“我相信雲哥是多方面考慮之後才做出的這個決定。你要相信他。”
“我就是因爲太相信我哥了!我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原諒這個人,但卻因爲我的關係,他不得不原諒這個人!”林歌道:“憑什麼,憑什麼因爲我,他就應該得到原諒,他的罪過就可以不得到懲罰!這不公平!”
林雍禾嘴脣蠕動了一下:“我……我今天來,只是想看你一眼,即便是你不認我,也沒關係。我只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你的對不起留着丟到垃圾箱吧。”林歌不屑道。
“你聽他把話說完。”這種時候,或許只有徐雲的命令才能讓林歌安靜下來。
林歌把一肚子的話都壓制下去:“好,你說,你說你拿什麼讓我原來你,拿什麼讓我承認你,你有什麼資格給我當老子!你配嗎?”
“我知道,我錯了很多。”林雍禾感激徐雲能站出來幫他說話,他也深深的記得王逸告訴他的話,如果想要得到原諒,就想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不是錯在這二十年的時間,而是錯在二十年前對親情的拋棄:“造成今天這一切,都是因爲當年我不敢去擔當,如果當年我承擔了我的罪過,就不至於發生今天的事情了。”
林歌冷笑一聲:“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就不要拿出來講了,你敢不敢承擔,會不會承擔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我是真覺得沒什麼意思,也真覺得沒什麼必要,你呢,也別跟我矯情。”
“不管你是不是原諒我,我都會做出重新的選擇,我會重新擔當起當年犯下的錯誤,也擔當起如今犯下的錯誤。”林雍禾道:“我會去接受一切屬於我的懲罰。今天我來……就是想看看你,只是想看看你。”
聽到這裡,林歌多少有些心中質疑,林雍禾會去接受屬於他的懲罰?他怎麼就那麼不愛信呢……可,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
“我很欣慰你能找到這麼好的另一半。”林雍禾真誠的目光看向方婭:“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謝謝你能照顧他,我……希望我的身份不要影響你們的感情,我絕對不會打擾你們的生活。只要你們幸福,我就心滿意足了。”
“林……林叔叔,你別這麼說。”方婭很是不好意思,但又礙於林歌的立場不知道如何安慰林雍禾。
林歌使勁兒搖搖頭:“行,這是你說的,林雍禾,你說你只是想來見見我,你給我的這消息我留着,等到我娶方婭的時候,我就把這消息當作是你他媽給我的最特別的生日禮物宣佈給所有人,告訴所有人我林歌,是你林雍禾的兒子,行了吧,你滿意了吧?滿意了就給我滾蛋!愛去哪接受懲罰就去哪接受懲罰。”
林雍禾很是尷尬,可他看得出來,所有人都已經盡力了,所以他不好在麻煩別人:“那我……就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慢走,不送。”說這話的人居然是徐雲,所有人本以爲他會挽留一下,可沒想到徐雲會比林歌更先着急送客,不是他要林雍禾來的嗎?
林雍禾苦笑一聲,什麼都沒說,直接轉身離開,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謝謝你們所有想幫助林歌的。還有……我祝福你們永遠幸福。”
林雍禾走了,把整個飯局都攪渾了離開了,徐雲也緊跟着起身走出去,在林雍禾身後低聲到了一句:“把你酒店地址發給我。”
說完,徐雲就關上了房間的門,讓一切都平靜下來。
林雍禾意識到事情還有轉機,可他並不相信還能有什麼轉機,只是苦笑的按照徐雲的說法去做了。
林歌拿起桌子上的酒杯,直接倒滿,自己悶了一大口。他是很鬱悶,可火氣不能發給這些人,這些人都是爲了他。他應該感謝。
“鴿子,我能說兩句話嗎?”阮清霜瞭解徐雲,她知道徐雲不可能讓這事兒就這麼結束,因爲林歌沒有接受林雍禾,這事情就等於沒有任何進展,反而給林歌吃了一肚子的怨氣,做了還不如不做。
林歌勉強的笑了笑:“霜姐,你說,我知道你是爲鴿子好,你說什麼我都聽着。”
“我先說說我的故事吧,或許你聽了之後,能轉移一下注意力。”阮清霜道:“來,你也挺能喝的,再陪姐姐喝一杯。”
阮清霜並不能喝酒,但還是皺着眉頭咂了一口,林歌自然是毫不猶豫,又是一杯乾乾淨淨灌進肚子:“霜姐,我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