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早飯過後不適合運動,這段時間肖宋便會泡在屋子裡看書消化……她的房間跟一般女子閨房最大不同之處就是,她也有在窗邊設了一個書架,書架上雜七雜八什麼破書都有,是她每日晨起和晚間必看的。偶爾肖宋也會看一些武功心法或者佈陣之類的高深書籍,但是大多數時候她看的還是……話本。這些個話本還是她自己下山去的時候專門買來的,珍藏版不解釋。古代生活太無聊,總得給自己找點樂子不是,雖然這個所謂的樂子大多數人都不會理解……不過好在她房間的東西一般人還真不敢亂動,是以也就出不了什麼大事。

其實在大風大浪經理過來的肖宋看來,這些個所謂的*禁書簡直是弱爆了。不管是情節上還是內容上,弱到簡直不能再弱。要說情節,那還真是千篇一律上進趕考窮書生遇見美貌小姐,基本沒什麼創新了,然後更加沒創新的就那什麼什麼了……不過古人畢竟還是比較含蓄,那種半文言文在肖宋看來總歸還有點小小的閱讀障礙,終究沒有大白話看得順心。肖宋一眼掃去,讓人激動一點的詞彙無非也就是脫衣解帶,共枕同歡……

再過分點,比如像‘一個將朱脣緊貼,一個將粉臉斜偎。羅襪高挑,肩膀上露兩彎新月……’這種的,雖然細細品味一樣着實是香豔,但是在肖宋姑娘看來,還是太含蓄←_←!

蕭秋是知道肖宋飯後會看書的,但是他不知道他家師傅看的是什麼書o(╯□╰)o!見肖宋已經熟稔地抽出一本書冊坐在窗邊看了起來,他自知不便打擾,替肖宋斟了一杯香茶放在她觸手可及的桌上,默默收拾了殘羹碗筷裝進食盒中便轉身離開了。關門之前他還無意間往肖宋的方向瞥了一眼,模樣秀麗的女子懶懶地靠在那寬大的藤椅之上,曲着雙膝,歪着腦袋,目不轉睛地看着那本書。她挽起的烏黑長髮因着她毫不顧忌的動作而有些被蹭了下來,柔軟黑亮的髮絲散在雪白的側臉上,最終順着修長的脖頸垂落進衣襟裡……他想到那身雪色的衣衫是他親手爲她穿上的,指尖便是一燙,彷彿那人肌膚上略有些低的溫度近在眼前……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擡起頭,嘴角自然而然地便綻開一抹微笑,視線便望了過來。而就在那一瞬間,他已經關住了門扉,將那道純然無辜的目光阻隔在了門戶內……

肖宋摸摸鼻子:“……”剛剛是她的錯覺吧?這種被碰了一鼻子灰的感覺……一定是她的錯覺吧?!

蕭秋垂着頭站在原地,髮絲垂下,遮住了他的側臉,讓人看不清表情——他其實不喜歡她的目光,那雙清澈的眼裡總是那般純然無辜,似乎什麼都不記掛在心上……明明是那樣無謂,卻總能在不經意之間擾亂他的心湖……在那樣的目光注視下,讓他無比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是那般的卑微和可憐……明知是劫,卻忍不住深陷。

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他在這場局中處處受限,他卻不願放棄。堅持,或許還有勝利的可能……若是放棄,那便自始至終,他都無法近她一步……那不是他想要的。他可以清醒地嘲笑自己爲了這卑微而微渺的感情步步算計,苦心經營……

他也是個傻子……

可他甘之如飴。

對他來說,放棄比得到還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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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分花拂柳,蕭秋很快便來到了後廚。方走進去院門,迎面便見劉嬸迎了上來,只是腿腳還有些不太利索,走路姿勢略有些奇怪,“阿秋可回來了!劉嬸盼了你好久……姑娘吃得可好?可有怪罪?今日個確實是太突然了……我該親自向姑娘告罪去的纔是……”

蕭秋淡淡地打斷她:“師傅是通情達理之人,自然不會怪罪劉嬸。”

劉嬸一拍掌,恍然道:“說的也是!姑娘嘴硬心軟慣了,倒是我給糊塗了。姑娘可有說什麼?”

蕭秋表情依舊淡淡:“師傅吩咐,劉嬸你既然身子不爽,便好生休養着,這幾日不用來回忙了。”

劉嬸有些猶豫:“那姑娘那邊怎麼辦?我是自小看着姑娘長大的,姑娘她……”驀然截住了話頭。雖然基本整個紫清派都知道自家掌門是個賴牀不肯起的,但這種話由她當着姑娘的弟子說,還是有點不太好啊不太好!

蕭秋自然明白劉嬸那未完的話中的意思,他倒是不認爲這有什麼不好,反倒是覺得師傅早起之時那懵懂的模樣頗爲……讓人心動。脣邊綻出一個淺淺的笑意,他自然而然地接道:“劉嬸不必擔心,師傅日後的早膳,我會負責。”

“……你?”劉嬸猶豫,“阿秋你是這門派的小主子,這事由你做,怕是有些不好……”太紆尊降貴了有木有?!

“沒什麼不好。”蕭秋斷然說道:“我的師傅,自然該由我來照顧纔是……劉嬸不必多慮。”頓了一下,他慢慢說道:“此事師傅已經知曉,也同意了,劉嬸安心養好身體便好。何時養好了身子,再來接替也不遲。師傅也希望劉嬸能夠早日好起來。”

聽蕭秋這麼說,便是天大的疑慮也打消了,劉嬸呵呵笑,滿是菊花盛開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態,道:“姑娘是個能心疼人的,我只是腿腳有些發麻而已,又不是什麼大問題,哪裡需要休息那麼久……”正說着,院外便傳來一記頗爲粗狂的聲音,一個穿了一身洗得漿白的灰色衣衫的老頭子大步走了進來:“劉家妹子,你怎麼這一早地又逮着人說上了?都說些什麼呢?”明顯是在嫌棄劉嬸是個話嘮←_←!

要換作平日,劉嬸早就跟他槓上了,不過今天她心情好,自然不會跟張師傅擡上槓,只道:“喲,老張頭,今日個怎麼這麼晚纔過來?這都快到午了。”

張師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只好老實回答:“昨日個跟老李他喝多了,今日便睡過頭了……好在有瀾兒不是,姑娘的早膳應當用過了吧?”紫清派並不止張師傅一個廚子,後廚林林總總的也有五六個幫工。只是張師傅廚藝最好,專門負責肖宋的伙食,而其他人就負責整個紫清派的伙食。

劉嬸立即洋洋得意地辯駁:“這你可猜錯了!今日個姑娘的早膳可是阿秋專門做的。”

張師傅有些驚訝,瞪着眼睛看向蕭秋:“阿秋也會廚藝?廚藝如何?”在他看來,蕭秋這種人中龍鳳着實是不像是那種會呆在滿是油煙雜亂無比的廚房裡耍大勺的人呢?!

蕭秋低眉斂目,道:“只是略懂一二。”

張師傅這才覺得正常……這樣一個人,長得好看,武學上又有天分,若是連廚藝都不錯,那麼正常人實在是沒法活了。

劉嬸嫌棄地白了張師傅一眼,“你都一把年紀了還跟小輩比,還要臉不要?我們阿秋可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呢!對姑娘可孝敬了!我今日個只是腿腳有些發麻,阿秋便親自做了早膳給姑娘送了去,可會心疼人了。我要是膝下有個姑娘,非得讓她嫁給阿秋不可!”

張師傅原本還有些奇怪,劉家妹子的身體一向硬朗,腿腳更是沒有問題,這好好的腿腳怎麼會突然發麻?莫不是出了什麼毛病吧?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聽劉嬸盪漾地來了那麼一句:“就算沒有姑娘,我若是再年輕個二十歲,遇到這樣好的小夥子,也就嫁了!”

於是原本還想要脫口而出的關心問候立即就變成了吐槽:“就你?你就算再年輕個三十歲也是這副老樣,就算老牛吃嫩草也要看人家嫩草願不願意!打人家小夥子主意前還是先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年紀纔好!”

劉嬸立即炸毛,彪悍地叉腰:“年紀怎麼了?你說!年紀到底怎麼了?感情這種事情你情我願就好!管他差個幾歲!人家敢娶我就敢嫁!誰敢大嘴巴多管閒事戳老孃脊樑骨來罵老孃就用口水淹死他全家!”

站在一邊原本事不關己的蕭秋驀然一怔,漂亮的燕子眸裡閃過複雜的情緒,只是在場唯二兩個人吵得太兇,根本沒有注意到。

張師傅也被劉嬸的態度激怒了,冒火地吼道:“你這女人太不講理了!你也不看看自己,都當人家奶奶輩的人了還這麼不正經,你讓人家小夥子怎麼看你?”

奶奶輩什麼的……實在是傷不起。更傷不起的是,丫的這就是個事實。年齡是女人永遠的痛,不管哪個時代都一樣,劉嬸於是也火了,開始口不擇言:“要你管!你這老光棍!”

張師傅差點被氣得一口氣沒上來:“你、你、你……你這老寡婦!”

“老寡婦好歹是有人要的,老光棍一輩子都沒人要!”

張師傅氣得直抽抽:“毒婦!你這毒婦!”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

“……”兩個都是半截身體入土的老人了竟就這樣吵了個臉紅脖子粗,生冷不忌,各種給對方補刀,竟然還有越鬥越勇的趨勢。

紫清派圈子小,平日裡大夥兒無聊都是湊在一起聊各自的八卦,關於這兩人,蕭秋自然也聽過不少。兩人年輕時有過一段緣,卻沒有分,劉嬸嫁的那個男人是張師傅的結拜兄弟,早些年就病死了……這之後兩人就上了紫清派,一個做廚子,一個做幫工,沒有結成夫妻,幾十年卻也這麼吵過來了。

蕭秋歪着腦袋看了半晌,並不明白這二人的想法。既然是互相喜歡,爲何不在一起?吵吵鬧鬧平白蹉跎了那麼些年月,可是在顧忌什麼?換作是他的話,喜歡的話便要不擇手段地得到,即便被怨恨了……大概也是無所謂的。那種蹉跎年華的事,他不會做。

可若是換作他和師傅……興許永遠都不可能這樣吵起來吧?

終究不是一種人,誰也不可能代替別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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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蕭秋自井裡汲好水洗好碗碟,用乾淨的棉布一一擦乾之後擺在師傅專用的碗櫥裡頭,出去一看,兩小老兒還在吵得不可開交,你鬥一句我鬥一句,當真是渾然忘我。蕭秋只瞥了一眼,並不打算打斷兩人的樂趣,從另一側離開,沒有驚動誰。

他的腳步並不算快,也沒有看路,身體好似有自主意識一般順着蜿蜒的走廊走着,腦海之中不自覺便浮現了那人清麗無雙的笑靨……不管是安靜的她,溫柔的她,端莊的她,嚴肅的她,冷淡的她……或是因着喝醉而分外,熱情的她……少年眼眸略略黯了黯,一個個都是她,獨一無二,無可替代,他都喜歡。

‘感情這種事情你情我願就好!管他差個幾歲!人家敢娶我就敢嫁!’劉嬸這句話好似在他腦海裡紮了根似的……他情願的,即便明知是作繭自縛也情願。他敢娶她,哪怕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韙,被所有人唾棄,他也願意娶她。

卻不知……她願不願意嫁給他?

修長的指尖撫上自己的眼角,想起那人初次相見時說過他的眼睛好看,那是唯一一次有人不帶任何心思單純誇讚他的外貌……心中便是一暖。

想這麼多做什麼?不管她願還是不願,他想要的,不會因別人的意願而改變……那人是她的話,也不行。

他想要她,不管她願,還是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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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驀然響起,蕭秋警覺的從自己的思維中醒過神來,擡眼便瞧見轉角處突然出現一個穿着一身鮮嫩綠意,端着銅盆的少女,好似剎不住腳,直挺挺地向他衝撞來,那雙眼睛瞪得圓圓的,殷紅的嘴巴微張,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身體卻因爲慣性好似不能控制。

蕭秋皺眉,收住腳步,身子飛快地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了那少女的衝撞。而少女因爲沒了支撐,硬是撲了個空,整個人便收不住腳步一下子跌在了他的面前,手中的銅盆被打翻,水濺了一地,也打溼了她胸前的衣衫。少女好似摔得狠了,她努力地想要從被濺溼的地上爬起來,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出奇地倔強,上天卻好似要跟她鬧着玩似的,一次都不讓她成功。方纔支起了身子,手下一滑,又重新軟軟地撲倒在了地上……那雙漂亮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欲落不落,着實是惹人憐愛。而原本有些蒼白的小臉上也浮現了淡淡的紅暈,襯着一張形狀姣好的殷紅小嘴,着實是誘人。如今是開春天氣,雖不算冷,但也不是太熱。這少女的衣衫卻出奇地薄,被那水一打溼,衣衫黏在了身上,立即便浮現出了有些瘦弱卻初現窈窕的體態,介於少女與女人之間的青澀與嫵媚,純真無邪中卻帶着天然的魅惑。而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嘗試下,那衣衫早就變得凌亂不堪,甚至於肩頭的布料都被她無意間扯了一把,衣襟大開,露出一邊雪白的肩頭,精緻的鎖骨以及包裹在雪白肚兜下微微的墳起……肚兜沾了水貼在身上,那胸脯的形狀簡直是一覽無餘。

少女猶自不覺,好似並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樣一副誘人犯罪的模樣。她擡起那雙水汪汪,分外漂亮的大眼睛楚楚可憐地望着蕭秋,有意無意地露出白嫩手心裡的微微擦傷,眼中含淚,柔柔喚道:“大哥哥,華兒好疼~~~”聲音出奇地柔媚,好似貓兒一般,是個男人都該酥了。

蕭秋面色平淡地看了半天,半晌之後,他擡起腳步,向少女靠近了一步……那張臉實在是太過精緻漂亮,烏黑的燕子眸裡好似藏了一汪幽泉,看着一個人的時候如此專注,好似要將那人的神魂全部吸進去。少女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一張雪白小臉浮起了兩抹紅暈……

“你擋道了。”冷冷的聲音。

少女愣了一愣,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究竟聽到了什麼。

而下一刻,蕭秋少年似乎已經不耐煩,輕撩衣襬,擡起修長的腿,目不斜視地從那少女身上跨了過去,毫不留戀地便離開了……

少女:“……”究竟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爲什麼她覺得這個世界這麼的不科學?

待到走到了拐彎處,蕭秋少年有一瞬間的停頓了下來,他沒有回頭,只是用眼角瞟了一眼那依舊橫在地上沒有起來的少女……待看到她咬牙切齒的表情時,冷冷地嗤笑……李春華,麼?頂撞了師傅的那人……果真不是什麼安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