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嚶嚶嚶嚶~是真的。”肖宋淚眼迷濛,慚愧欲絕:“香兒已經是個大人了,這種事情好丟臉。香兒怎麼會說出去呢……香兒都不敢告訴丫鬟姐姐,自己一個人偷偷換了牀單,又叫丫鬟姐姐們去採了花兒來薰了好幾日……可是,現在還是有味道……要不是爹爹……要不是爹爹非要……非要這般……香兒是絕對不會說的……嗚嗚嗚……”

肖宋雙手捂臉,一副慚愧到不行的模樣。她從指縫裡漏出一點光偷看了一眼段子修,果然……臉色鐵青,難看無比……這貨估計現在很幻滅。

不過段子修畢竟不是段紀雲,那年紀不是白長的,若是真的那麼容易聽信一個小姑娘(?)的瞎忽悠,他也就別混了……唯一一個意外就是,肖宋其實真心不是瞎忽悠,她這話裡若有七分是假的,便還有三分是真的。比方說她是真的嫌羅襪太悶腳,趁着丫鬟們不注意脫了在院子裡的草地上跑了幾圈,方纔看穆師母來時怕被說教這才匆匆套上的,雖說沒有踩到青蟲那麼噁心的玩意,不過那腳底板上估摸到現在還有綠油油的草汁……再比如她睡懶覺的習慣不管經過多少世都沒有辦法改掉,身爲一個即便是賴牀都擋不住肚子餓的姑娘,她的早餐中餐基本都是在牀上這個地方解決的……偏巧昨日個早上她吃東西的時候就不小心灑了一碗水……好在是碗清水,沒什麼味道也沒什麼顏色,她也就沒在意,只拿出去曬了曬便拿回來繼續睡了……曬雖然曬乾了,可是那牀鋪中間卻留下了明顯的一塊印記……

她方纔也正是因爲瞥見了那塊痕跡才恍然想起自己其實可以用這樣的藉口的,就算她光明正大地說這是尿牀的痕跡,段子修那樣的潔癖患者也沒可能爲了驗證一下而去嗅一嗅吧……何況就算沒有尿*,‘牀被上縈繞着香甜的少女馨香’這種描寫也是不可能出現在她身上的。她壓根不愛用香料此乃其一。大夏天的本就容易出汗,若是一身香料味混着汗水味,那才叫真正的銷魂;其二,就算她身上真的有什麼神奇的香味以呼應*女主的身份,恐怕也早已被那些飯菜的味道給遮蓋了下去,段子修要真能從那濃濃的飯菜香味中聞出她的體香,她還真就認了!

段子修果然沒有好好檢查一番以證實肖宋話裡的真實性。身爲一個強度潔癖患者,在聽到肖宋說到那幾個敏感字眼的時候,他的內心就已經開始崩潰了。哪怕懷中是溫香軟玉十分誘人,哪怕他早已在心中肖想了無數遍,他也沒有辦法抵抗得住發自本能的毛骨悚然,實在沒有辦法衝動起來,在這種環境下辦了自家渴望已久的女兒……一想到那被踩成稀巴爛的青蟲,以及那被尿了的牀,他就覺得十分不自在,甚至鼻尖已經聞到了那似有還無的*……懷中瞬間好似抱了一個燙手山芋,心理和生理開始進行激烈的交戰,還沒等他想好接下來究竟該怎麼做,肖宋一句軟綿綿毫無分量的話徹底打碎了他心裡的最後一道防線。

“爹爹,我的腳趾粘糊糊的,好不舒服啊,是不是那踩爛的青蟲還黏在我腳上沒有被我蹭掉?爹爹,你幫我擦擦吧~”

無恥無下限無節操乃是制勝的不二秘訣,姑娘,你真的贏了←_←!

段子修只覺得午間吃過的東西全部從胃部涌了上來,他捂住嘴,無比敏捷地從肖宋身上爬起來。肖宋眯着眼睛笑得一臉不懷好意,面上還是作出一副擔憂的模樣,連忙撲上去:“爹爹,爹爹,你這是怎麼了?爹爹,你不舒服麼?”

段子修下意識抽回被肖宋捏住的衣袍,看到自家女兒眼淚汪汪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樣,心裡一軟,強忍住胃中的不適感,勉強笑道:“香兒真乖,爹爹無事。”

肖宋猶自不放心,待得到段子修的一再安撫之後,方纔舒了一口氣,只是很快眉頭便皺的更緊,“爹爹……你是懷孕了麼?”

段子修先是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只覺得怒氣上涌,還未等他指責一通,肖宋便已經開口了,一臉童真純潔:“在府外的時候有個嬸嬸告訴我,懷孕的人都會想吐。爹爹你想吐,是懷孕了麼?”

一腔怒火頓時消散了無形,面對一個一臉童稚純真的孩子,便是再禽獸的人也不能無端遷怒……不過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罷了。

什麼都不懂的孩子還能從你那要吐了的動作聯繫到懷孕麼?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已經十三歲了,再過兩年便要及笄了←_←!

很遺憾,段子修並沒有懷疑這一點,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一直被自己看在眼皮底下的孩子,他自是最清楚她是個什麼樣子。那些人倫之事他一直不曾讓她知曉,便是說出這種明顯與年齡不匹配的幼稚話語,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也正是因爲這份自信,讓他錯過了肖宋那被垂下的睫毛遮住的眼底閃過的滿滿的止不住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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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修沒有久呆,交代兩句便匆匆回去了,肖宋看着他有些狼狽的背影着實是樂不可支,沒想到這處處壓她一頭讓她忌憚無比的人有朝一日竟會有這般狼狽的一天,着實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啊!看渣爹那渾身不自在到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就算不想也知道,定是回去沐浴了。

肖宋盤腿坐在牀中間,歪着腦袋撥開牀頭的牀墊,從裡頭取出一把十分威武的……菜刀來。咳咳……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種普通人家的後院上哪裡去找那種很高級的匕首來玩刺殺啊!水果刀有是有,但是因爲她年齡太小,那玩意一直都是丫鬟姐姐們收着,跟她保持完全的隔絕啊!

這把菜刀還是她某個夜裡忍着睏意跑去後廚特意摸出來的,雖說是威武雄壯了一點,也重了那麼一點點,但好在殺傷力還是十分巨大的,看着讓人很有安全感不是←_←!自從她牀墊下藏了一把菜刀,那真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每天晚上都能睡好覺了,絕壁比敵敵畏還要管用一萬倍啊一萬倍!

方纔段子修若是真要強硬到底的話,她可是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這一菜刀下來,別說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文弱書生,就算他是一個彪形大漢,也得被她砍得血流成河!就算砍不死他……那就換她被砍死好了。反正頭可斷,血可流,節操不能掉←_←!

好在……

嗚嗚嗚嗚,真是太好了!死啊死啊雖然已經習慣了,可是痛卻是不能習慣的!她真心不想死的那個說——尤其還是這麼悲壯的死法!

……

捉蛇果然要捉七寸,只有抓住對方的死穴才能出奇制勝。哎……關於段子修有潔癖這件事其實原著裡也有提過幾次,之所以印象那麼深刻,那是因爲每次他與女主做完之後都會迅速來一段澡盆戲,一邊做一邊清洗身體……她一開始倒也沒有特別在意,畢竟潔癖這種東西實在是太抽象了。一個稍微愛點乾淨勤勞一點的姑娘都能說自己有潔癖,以至於她對潔癖這個概念有點模糊不清。今日個也是被逼到了極點纔會想出這麼一個傷敵一千,自損七百的損招來,本想着若是不行,她好歹也能夠在與他同歸於盡之前噁心他一把……幸好現實也不是那麼令人絕望的,她不但噁心了他一把,還成功噁心走了他!

實在是……太噁心了!

……

匆匆而去的段子修,以及在牀上抱着菜刀反覆摩挲陷入沉思的肖宋都沒有發現,在屋外裡側的一根廊柱之後,夏日的風吹起了一片扯不斷的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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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不過兩日,穆師母再來之時便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段子修竟然允許肖宋跟着段紀雲去穆師母院子裡學習。肖宋雖然知道段子修不會駁穆先生的面子,但是這麼幹脆利落,還是讓肖宋心中的陰謀論小小發作了一把。有問題便要問是她的好習慣,於是肖宋便向着穆師母這麼一說心中的疑惑。

穆師母很淡定:“這還是你孃親的功勞呢,是你孃親向你老爹求的情,你老爹纔會答應得這般痛快。”

“孃親?孃親她怎會……?”能夠稱爲她孃親的人無疑是這府中的大夫人。如果是她出手的話,段子修確實不會駁了她的面子,畢竟大夫人的孃家可還沒有倒,勢力一直在着呢。段子修便是與這夫人感情再怎麼不好,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與她鬧掰……除非他是真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不過段子修看起來也不像這麼有魄力的人,他唯一有魄力的時候,大概也就是在欺壓自家女兒之時。這當然不是重點,重點是……大夫人不是很早便不理世事了麼?怎麼會突然幫她?她自穿越到現在,甚至沒有見過大夫人一面!

是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吧?

肖宋心裡更疑惑了,再追問,穆師母只說道:“你孃親可是尚書之女,見識自不是一般婦孺能夠相比的。你無論如何也是她的女兒,她又怎會忍心毀了你?”

肖宋聽到那‘毀了你’三字時,心頭狂跳了一把,她捂着跳得有些快的胸口,垂着眼瞼,長而卷的睫毛微微上翹,遮住了表情:“爹爹他那般……怎會答應?”這是委婉的說法,換作不客氣的說話應該是‘段子修那個渣爹那般食古不化居心叵測蛇蠍心腸,怎麼會那麼輕易地答應了?莫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吧?’

這姑娘再次陰謀論了!在她眼裡,這人心是多險惡啊!

穆師母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道:“小小年紀,問這麼多做什麼?你爹答應了,那便是好的,你只需記住這一點就成了。”

肖宋:“……”她恨別人說她年紀小了……年齡什麼的,還真是個人間大殺器,在哪裡都要被人用這個藉口來忽悠啊摔!肖宋頗有些不甘心,再想追問,穆師母卻換了話題,不願細說了。肖宋摸摸鼻頭,也不好逼問,實在是輩分擺在那裡,逼問也沒用,想了一想,只得作罷,心裡卻是暗暗思忖着……段子修那段畸戀,莫不是早已被人知曉了?大夫人正是如花美貌的年紀,又兼之身份高貴,卻選擇在那種時候與青燈古佛相伴……莫不是那個時候便已見了端倪吧?

只是若是她早就知道這件事,那麼多年都放任不管,明顯是對段念香沒有上心,又怎麼會選擇在這種時候出來幫她?

真是……不科學啊!

……

懷着這樣詭異又微妙的心情,肖宋頭一次來到了穆先生的院子。原本的段念香是隨着段紀雲來過幾次的,不過她沒有段念香的記憶,便也不知道這院子的佈置。在肖宋的印象裡,穆先生這樣的文人一輩子都在舞文弄墨,怎麼說也該是個風雅之人,而現在一看,這個院子着實是跟風雅扯不上任何關係,不但不風雅,還十分接地氣。好歹她的院子裡還附庸風雅地種了一株秋子梨,雖說梨子挺實用,但是開花的時候還是挺賞心悅目的,怎麼說都有點出塵的味道。而這處院子大雖大,跟風雅有關的東西卻極少,花花草草基本沒有,牆角下的那塊土地被整整齊齊地刨了出來,種上了各色果蔬小菜,菜田邊還種了一小片竹林……這個看起來是挺風雅的,不過穆師母在旁邊感慨了一句:“哎,可惜不是春日裡,否則那竹筍炒肉的味道倒是挺鮮美的。”一下子就讓肖宋明白了這叢竹林存在的意義,也再也不能夠跟‘風雅’二字聯繫在一起。

而在那片竹林的陰翳下,穆先生和段紀雲少年隔着一張四角矮桌席地而坐,穆先生捋着鬍子,與段紀雲侃侃而談,表情愜意滿足,似乎對段紀雲的言論很是滿意。肖宋與他們相隔甚遠,只聽得到隻言片語,但只那麼一聽也知道,他們此刻談論的是她這等凡人絕對插不上話的問題。

因爲角度問題,段紀雲並沒有看到她們進來。穆師母摸摸肖宋的頭髮:“要不要同紀雲小子打個招呼?”

肖宋搖搖頭:“穆先生正給小云上課呢,我就不去打擾他們了。”

穆師母一想,也是,老頭子那脾氣可是怪得很,如今談性正好,若是被打斷了,指不定得像孩童一樣發上一通脾氣,看着肖宋,穆師母道:“餓了麼?我去給你做些芙蓉糕墊墊肚子,怎麼樣?”

“甚好!”肖宋喜道:“那就麻煩穆師母了!”

穆師母點點她的鼻尖,笑嗔道:“還真是個小吃貨!”

肖宋呵呵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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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師母下手很快,芙蓉糕很快便出爐了,肖宋枕着草蓆席地而坐,挨着那矮桌喜滋滋地咬着芙蓉糕。穆師母在屋裡鼓搗了一陣,待肖宋吞吃了四塊芙蓉糕之時,纔拿了一些書冊姍姍來遲。她像模像樣地將那筆墨紙硯一一擺好,又取出一份看起來裝裱得不錯的字帖攤開給肖宋。肖宋嘴裡塞滿芙蓉糕,探身過去一看,竟是端端正正的楷書,只有兩行字,上書:梅雖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肖宋沒什麼表情,穆師母瞟了她一眼,道:“這是你穆先生的字帖。他啊,別的沒什麼本事,倒是這手字還拿得出手,比起那些名家也不差……”

肖宋默默地吞下一塊糕點,她其實真心看不出來好不好,只覺得這字還挺漂亮……不過,師母,你這自豪無比的語氣是腫麼一回事?

穆師母又道:“你便照着這字帖臨摹吧。練字不就是這麼一回事麼?練着練着,練到一定基礎,再多寫多練,直至模仿的惟妙惟肖,最後在熟能生巧中錘鍊自己的筆風。看,很簡單不是?”

肖宋:“……”

穆師母道:“那好,待會我便將這些個字一個一個教給你認識,你今日便將這副字帖臨摹三遍吧。師母我是一個仁慈的人,不像你穆先生那般嚴格,丫頭你便放心吧,很簡單的。”

肖宋:“……”一點都不簡單啊有木有?師母啊,不要說得這麼輕鬆啊摔!

……

再不情願,肖宋還是隻能乖乖練起了字帖,她的基礎其實不算太差,毛筆字什麼的以前也不是沒有練過,只是不太會寫繁體字罷了。她壓根沒想過藏拙,畢竟對方都是大師,藏拙過度反倒會被人嫌棄……何況就算原來基本不差,她本身也真是夠挫了。

待她將那副字帖臨摹出來,穆師母嘖嘖稱讚,直說那死鬼老爹誤了她這根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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