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一睜開眼睛站起來,他腦袋上遭受重創,半邊臉都是鮮血。
身上袈裟破碎,胸口位置有傷痕,血肉外翻。
從不離手的伏魔杖已經不再他的手裡了。
他醒來後沒有去找伏魔杖,而是緩緩扭頭打量着這一切。
一直踩着金輪站在虛空中的雷勇健面色一變,趕緊收起金輪落到地上對左右低聲說道:“至少保持有一隻腳在地面,別起跳也別飛,雙腳不要離地!”
寒流從四處洞穴中呼嘯而來,像一條條寒龍,翻滾奔襲向他,圍繞在他身邊狂野的滾動。
青鳧們身上瞬間掛上了一層霜,他們紛紛露出驚駭之色,趕緊往四周跑。
速度比平時慢了許多!
有的跑得慢了,腳步直接被凍在了地上!
謝蛤蟆面色凝重,他一振長袖飛上前去,手中符籙扔出便是一隻只火焰狸貓落地,這些火焰狸貓竄向青鳧們,青鳧身上寒霜消逝,一個個屁滾尿流的跑。
傻子都看出沉一有事,但徐大還是關心的問道:“沉一?大噴子?一哥?兄弟?你怎麼了?你有沒有事呀?你能不能說句話,大爺有點擔心你啊。”
王七麟怒視雷勇健問道:“沉一這是怎麼回事?”
雷勇健緊緊的繃着身軀說道:“王大人,我們有麻煩了,我們要團結一致……”
“沉一到底怎麼了!”王七麟咬牙切齒的問道,“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雷勇健輕聲說道:“他現在恐怕不是你們熟悉的沉一了。”
他頓了頓,又說道:“如果要活命,我們要一起合作,一起對付這和尚。”
胖五一竄出來罵道:“狗日的滾蛋吧,跟你合作?我胖某就是戰死,也不會與你這等貪官污吏合作!是不是,七爺?”
王七麟乾脆利索的說道:“是。”
沉一一動不動,只是站在寒流之中慢慢打量他們,這樣一來一行人又不害怕了,紛紛試探的去叫他。
但是沒有迴應。
場景很詭異。
有一名銀將忍不住了,沉聲道:“雷大人,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好像很忌憚這和尚?他的身手最多是巔峰的六品境,有什麼好怕的?”
雷勇健沒好氣的呵斥道:“閉嘴,楊大人,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銀將面色頓時陰沉。
他掃了眼雷勇健冷冰冰的說道:“既然這裡沒有楊某說話的份兒,那估計也沒有楊某立足之地,那楊某先告辭了,咱們後會有期。”
泥土翻涌,地上猛然伸出一隻大手,銀將跳了上去,大手將他拋飛起來。
接着四壁上長出一隻隻手,銀將輕鬆的踩着這些手便往上走去。
沉一的身影消失不見。
謝蛤蟆猛的狂揮手臂往外扔出符籙,一張張符籙合在一起如同一朵蓮花綻放,接着是一道光門出現:
“都趕緊進來,別廢話,跑!”
巫巫和徐小大隔着他最近,他抓起巫巫扔進去又一腳踹在徐小大屁股上,兩人頓時消失在光門中。
吞口咬牙飛奔而來,很主動的成爲第三個消失者。
馬明喝道:“聽道爺的,快走!馬某人斷後!”
他已經脫下了袍子,馬頭明王正在他背上咆哮,但並沒有冒出來。
上方一支支伸出的手臂迅疾的冰封了起來,沉一踩着手臂追那銀將,他每一次踏過手臂,這手臂立馬化作碎塊。
銀將眉頭一皺,又有新的手臂冒出來。
這些手臂伸出後便去撕扯沉一,但碰到沉一便凝滯爲冰接着再碎掉。
沉一踩着冰手臂一路追上了銀將。
見此銀將猛的衝沉一張開嘴巴——他的嘴裡伸出一條手臂!
徐大見此叫道:“吾草,這是什麼操作?”
謝蛤蟆說道:“難怪他自稱姓楊,原來是金辨將軍一脈!”
手臂從人口中伸出,就像蛤蟆伸出一條長舌,它上面帶着雷電,突然伸出一下子抓住了沉一脖子。
銀將臉上露出冷笑,沉一揮手將他口中伸出來的手臂給斬斷了!
鮮血從他口中往外噴涌,手臂一斷直接消失,銀將顧不上慘叫他面容大變的騰身飛起。
沉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腳腕給拽了下來,又是揮手拍出,一掌拍在他胸前。
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拍出了銀將的身軀,一道道身影在黯淡的虛空中後退,接着虛空中有鏈子伸出,從四面八方纏繞住這些陰影將之拖的無影無蹤。
銀將身軀如一灘爛泥,沉一將他推開,他搖搖晃晃的落在了地上。
‘bia-唧!’
發出聲音都如同一灘爛泥。
王七麟頭皮都點發麻。
金辨將軍他知道,本名楊任,曾是商紂的大夫,闡教玉虛三代傳人之一,曾有緣被道德真君用兩粒金丹放在他的眼中,使其眼窩中長手,手中長眼。
聯繫到這銀將姓楊又能口中吐出一條手臂,那他應當乃是上古大仙楊任之後。
王七麟不知道他的修爲多高深,可是既然能成爲銀將,自然是高手。
但這樣一個高手,被沉一平平淡淡給斬殺了。
平平淡淡!
這種感覺纔是最可怕的。
如果沉一又是天雷地火、又是陰兵夜叉的鬧騰,那即使能一招斬殺楊銀將,王七麟心裡也會好受一些。
可是偏偏他能不動聲色、風輕雲淡的將之斬殺,這就比較嚇人了。
雷勇健身邊的銀將和銅尉們面色都變了,還好他們也不是沒腦子,沒人嗷嗷叫,都下意識的看向四方在尋求退路。
他們失去了戰鬥信心。
沉一殺掉銀將後站在虛空俯瞰他們,依然面無表情。
他的目光很平靜,王七麟與他對視,甚至感覺不到他目光中的焦點。
就好像並沒有注視他們,但偏偏他們又知道自己被注視着。
一種很矛盾的感覺。
他低頭後看到了正在往光門中鑽的青鳧一族,然後他的身影又消失了。
謝蛤蟆長袖翻滾一步踏出,雙拳虛空開砸,頓時有一道氣浪像四周翻滾,空氣恍若實質的發出搖曳。
沉一的身影出現在拳鋒之前,他雙手展開與謝蛤蟆拳鋒相迎。
一道爆鳴聲響起。
接着有霜雪向四周蔓延,它們憑空凝滯,就像凍住了空氣和風。
又有銅尉抓住這機會騰空往外飛去,沉一雙拳挫退謝蛤蟆往後看。
身影又消失了。
一名銅尉叫道:“老趙,小心身後!”
御氣飛出那銅尉手臂往下一甩,只見他袖子翻飛,大片的飛鏢鐵蒺藜散落開來籠罩住了他身後。
沉一身影出現在他前面!
這次速度更快!
銅尉正飛的着急,突然看到面前出現了一個人影,頓時心裡一沉。
他反應算快,不見怎麼動作肩膀處有兩朵鮮花綻放接着是一片片金黃花瓣像飛刀般設想沉一。
沉一不躲避,花瓣刺在他身上便燃燒,這讓他如同浴火怒佛。
銅尉低頭,背後有一柄長槍刺出。
長槍之後是一名渾身赤紅的小神像操持長槍而出,槍出如龍,槍尖尖銳,二者距離極近,沉一不知道不想躲避還是類不僅躲避,長槍直接穿入他胸口。
傷口處立馬有血紋蔓延四方!
見此銅尉們均面露喜色,接着看到沉一頂着長槍往前衝,又是一巴掌拍在了那銅尉腦門上。
銅尉身後又有黑影退着飛出,虛空中黑鏈搖晃,綁住了黑影便拖走消失。
又是一灘爛泥跌落在地。
見此王七麟明白了雷勇健剛纔看到沉一出現那麼害怕卻沒有逃跑的原因。
他低聲喝道:“都別動彈,沒走的別急着走!”
謝蛤蟆補充道:“不只是彆着急走,而且不要同時雙腳離地露出要逃離這地方的意向,別讓沉一認爲你要離開這裡!”
“爲什麼?”
“你孃的,這時候怎麼變得這麼好學?都聽道爺的就行了,別廢話!”王七麟喝道。
雖然沉一動手速度飛快,可是他殺銀將和銅尉終究需要時間,觀風衛一方和青鳧們已經抓住時間跑路了一多半,如今只剩下馬明和胖四五帶領的寥寥幾隻青鳧。
沒人動彈,沉一高居虛空繼續俯瞰他們。
陰氣如長龍圍繞着他飛翔,他胸口處的長槍被陰氣給捲了出來,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肉芽逐漸癒合。
王七麟暗暗心驚,問道:“雷勇健,你們乾的好事!說,這到底是什麼?”
雷勇健面色鐵青,雙手死死的握在身後。
王七麟厲聲道:“這時候了你還要瞞着什麼?快說,他到底是什麼東西!現在沉一身上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雷勇健輕聲道:“是這座陰城之主。”
王七麟喝道:“別吱吱嗚嗚的,把事情說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謝蛤蟆說道:“無量天尊,七爺你這還用問嗎?老道雖然沒有進入裡頭,但也能猜到這地方是一座陰城。”
“陰城不知道什麼原因被廢棄,陰城之主想要進入陽世,卻沒有機會,於是咱們雷大人與他做了個交易,他送了個孩子下來讓這陰城之主附身其中,自己則得到好處在聽天監一路飛黃騰達!”
雷勇健忍不住叫道:“不是我乾的,這是我哥哥所爲!”
王七麟惱怒道:“你們真是作死,竟然能幹出這種壞事?大葦河改道也是你們乾的,是嗎?”
雷勇健說道:“當然不是,上下坡的地陷和大葦河改道都是……”
“你們乾的,就是你們乾的!”徐大搶着接過他的話說道。
黃泉監一邊冷眼旁觀,牛頭看他們展開爭吵冷笑道:“聽天監,呵呵,難怪陛下,呵呵,原來聽天監是一羣視百姓之命如草芥的惡黨!”
有銅尉氣不過喝道:“閉嘴,你們一羣閹黨有什麼資格評論我們聽天監?這事還沒有查明,休要血口噴人!倒是你們閹黨不知道自省,你們纔是貪官污吏,你們黃泉監有一個算一個,全是踏孃的貪官!”
有頭戴哭臉面具的人用纖細的嗓音說道:“我們是貪官卻也只貪錢財,可不會像你們這樣視人命如草芥!”
王七麟問謝蛤蟆道:“道爺,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謝蛤蟆想說什麼,但看了眼雷勇健後冷笑一聲又搖了搖頭。
徐大還對沉一抱有希望,他小心翼翼的衝着虛空中的沉一揮手說道:“大噴子,兄弟是二噴子啊,咱們是自己人,一家人,你還記得我嗎?”
沉一徐徐轉頭盯着他看。
徐大訕笑道:“不記得就算了,你可別下來殺我,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你不能幹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啊。”
他一邊說着一邊把燃木神刀給撐了起來。
謝蛤蟆淡淡的說道:“徐爺別怕,只要你不準備離開這地方,他就不會衝你出手。”
徐大下意識問道:“那現在附在沉一身體裡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謝蛤蟆輕聲說道:“無量天尊,這就是沉一,就是你的大噴子兄弟。”
聽到這些話,王七麟心裡隱隱有了猜測。
他走向雷勇健說道:“雷大人,把該說的話說出來吧,上下坡和古籍鄉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時候你再瞞着也沒意義了吧?”
有銀將冷哼道:“不錯,雷大人,楊大人和趙大人都已經死了,我們或許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會死,所以你還是把你知道的事說出來吧,好歹讓我們大家做個明白鬼!”
牛頭陰陽怪氣的冷笑道:“喲,雷大人,你如今是衆叛親離啦。”
他現在最是惱怒。
其實本來他是衝着聽天監內訌來的,得到高良的報信後他並沒有準備連同王七麟去對付雷勇健,他要看看雷、王雙方誰更強,他會幫助弱者一起去對付強者。
這自然不是出於俠義之心,黃泉監中無俠義。
他是想要成爲雙方之間的勝負手,先協助弱勢一方滅掉強勢一方,再趁機吃掉弱勢一方,來個驅虎吞狼,一統戰局。
結果他的算盤打的怪好的,進入戰場後卻發現這裡有一條過江龍,這過江龍要吃他們全部。
他們黃泉監最委屈,下來後還沒有展示過身手,然後就被震懾了。
這算什麼事!
所以此時他是恨雷勇健也恨王七麟,有機會拱火他絕不會錯過這機會,他很希望這兩幫人能無視自己一方的存在先內戰一場。
可惜他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話一出口,雷勇健和王七麟都看向他們一夥人。
有銀將提議道:“咱們聽天監素來與黃泉監不和,黃泉監這羣閹黨仗着在陛下面前得寵,一個勁的詆譭咱們,害的咱們被朝廷掣肘,更有許多兄弟死於莫須有之罪,如今閹黨就在眼前,咱們先摒棄成見一起做了他們怎麼樣?”
王七麟輕輕頷首:“咱們之間的矛盾是內部矛盾,確實應該先一起剷除外部矛盾……”
一聽這話黃泉監這邊急了,高良叫道:“王大人,你言而無信!”
王七麟冷冷的說道:“要我言而有信,你們就老老實實的待在一旁,否則我們之間的協議就作廢!”
話音落下他重新看向雷勇健:“說,雷大人,上下坡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雷勇健沉默了一下,說道:“六十年前荊楚大旱,上下坡打井的時候挖出了這座陰城,然後村子中開始往外出一些冥器陰器,上下坡乃至周邊村子靠此富庶起來。”
“十六年前我兄長就任古籍鄉小印,他上任伊始便調查這陰城,很快查出端倪。”
說到這裡他舔了舔嘴脣嘆了口氣:“他起初以爲這僅僅是類似盜墓之事,可是經過他細查發現並非如此,當地百姓在這陰城裡祭祀一個陰靈,並將它稱之爲陰城之主。”
“老百姓所得到的東西,並非是他們所說那樣從屍首上得到的,而是祭祀陰靈後得到的獎勵!”
“你們知道他們用什麼祭祀這陰城之主嗎?”
雷勇健看了沉一一眼,冷笑一聲:“是活人!活生生的人!”
“上下坡中沒好人,古籍鄉中多壞人!他們仗着當時世道不穩,從各地或者買來或者拐來一些流浪漢和孤兒,用他們來做祭品!”
“我兄長看不下去,搗毀了他們的祭壇,從中也帶出了一些陰器冥器,結果……”
“結果你跟我們吹牛逼?”王七麟不耐的打斷他的話,“雷大人你糊弄三歲小兒呢?這些全是你們編纂的故事吧?”
“依我猜測,是你那個貪心哥哥發現了陰城裡頭有個大陰靈,這大陰靈手中有寶貝,於是他從中偷走了一些陰器冥器,結果以此觸怒了這大陰靈,才導致後來的天災發生!”
“是不是?”
徐大說道:“肯定是,沒跑了!”
胖五一欽佩的說道:“七爺真是火眼金睛,又查出來一樁真相。”
說完後他昂頭挺胸的轉身去看族人,衝族人們說道:“看到沒有,七爺英雄蓋世,沒有人能糊弄的了他!”
青鳧們並無聲息,胖五一不悅的說道:“你們怎麼沒有……”
背對他們的謝蛤蟆低聲道:“胖仔,閉嘴,別再說話!”
雷勇健喝道:“王大人休要胡說,誹謗朝廷大員的名聲,這是……”
“那你們還想謀害朝廷大員呢。”王七麟再次打斷他的話,“你別給我扣帽子,剛纔我說的就是事實!”
雷勇健怒道:“你說的不是事實,好,我告訴你事實。”
“事實是我兄長本想封鎖這陰城將信息上報,可是他夜裡做夢夢見陰城之主來找他,要與他做個交易。”
“他要我兄長將一個孩子給他帶下去,他會給我兄長一些冥器,靠這些冥器能調動陰兵冥將,我兄長猜到這孩子有問題,沒有這麼做,而是想帶走孩子去找聽天監高層彙報,讓他們來調查此事。”
“結果他沒料到這一舉動……”
“又吹牛逼!”王七麟不耐煩了,“你別給你那噁心兄長臉上貼金了,日您親孃的,你那兄長能幹出點好事來?這絕不可能!”
一直背對着他們的謝蛤蟆悠悠然轉過身,說道:“你兄長沒有帶走孩子,而是把他真送進陰城裡頭了,陰城之主想要佔據這孩子身軀逃出陰城,結果一個修爲高深的老和尚到來。”
“老和尚以法身鎮守陰城之主,可惜這陰城之主厲害,他無法力斬,只能以佛家大神通,將他給封印在這孩子體內。”
“孩子魂魄飛散,陰城之主取而代之,但卻也因此變得渾渾噩噩了,恍若瘋子,是不是?”
雷勇健搖頭道:“孩子沒有魂飛魄散,他的魂魄跟陰城之主融合到了一起,那高僧帶走了孩子並收他爲徒,授他佛法,要以佛法感化那陰城之主,令他此生再不毀壞蒼生!”
王七麟搖頭道:“你兄長雷勇傑,他可真是個畜生。”
雷勇健怒聲道:“王大人,口中積德。”
聽到這話王七麟讓開,說道:“徐爺,那你來上陣評價一下這畜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