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鄉的小印叫侯德才,年紀大約四十歲,據說養有一名祖傳的家神,靠家神庇佑來解決詭事。
水鬼回棺這起案子王七麟知道,聽天監內部信息互通很及時。
跟他經歷的下馬嶺鍾氏轉生和將軍府陰魂換體兩件詭事相比,水鬼回棺這事不值一提。
裡面沒什麼彎彎繞繞,侯德才請家神抓了水鬼,這事就結束了。
死去婦女一家很高興,本來要立衣冠冢,現在好歹有個全屍能落入祖墳。
但撐船老漢是個人才,把這麼一件清水似的案子說的波雲詭譎。
船上的大閨女小媳婦兒瑟瑟發抖。
因爲徐大在帶節奏,他時而大呼小叫,時而往人家身邊湊。
大閨女小媳婦兒們被他嚇壞了。
王七麟看着江水沉思,他以前在村裡也聽說過一些詭事,但沒這麼多。
很顯然,新陰路誕生的影響逐漸顯現出來了。
渡船乘風破浪,河面晃晃蕩蕩。
王七麟的影子在水中搖曳晃動。
逐漸的,他感覺自己影子變得淡了起來。
而水下有個黑影在逐漸的深重了起來。
就像是這黑影在吸食他的影子。
下意識的,他開始默唸金剛薩埵心咒:“嗡班則爾薩垛吽……”
同時雙手手指轉動,一套根本印開始安排。
他再細細查看,發現水中沒什麼異樣。
不過既然使出了臨字真言,他索性盤腿坐在船頭開始練了起來。
沉迷修煉,歲月如梭。
渡船劇烈晃動了一下,靠岸了。
大閨女小媳婦們慌忙拿起行李下船,徐大不甘的叫道:“姐姐妹妹們,我也有個鄉間傳聞,你們不聽嗎?這個可是真事,哎哎,別跑啊,小心磕着。”
女人全走了,徐大懊惱回頭。
一個老爺們倒是跟在他身後陪着笑:“大爺,我聽,你講給我聽唄。”
“滾!”
王七麟收起刀上岸,這裡有騾車送往縣裡,價錢倒也便宜,兩枚銅銖一個位子。
吉祥縣是一座建立於隋朝年間的老城,歷經近千年時光,它飽受風吹雨打、刀劈火燒,迄今以更雄偉的姿態挺立在大地上。
一圈厚重的青石城牆環繞着小城,四周開有四門,分別爲東華門、西華門、文曲門、武曲門,城內最高建築是一座鼓樓,若有戰事,鼓聲會毫無阻礙的傳遍全城。
城牆雄偉堅固,它用了山石砌築,砌牆所用的灰漿是用石灰、桐油、糯米汁等混合而成,灌鑄的堅若鐵石,抵禦着風雨侵蝕和刀兵來襲。
城門口有四名身穿皮甲的士兵在值守,新漢朝立國至今,國力強盛、海清河晏,所以守衛並不森嚴,官兵看一看鄉民的臉就讓他們進去了。
到了王七麟這一車的時候守衛官兵甚至沒多耽誤,看到他和徐大的玄衣立馬放行。
入城後熱鬧起來,街道跟這座城池一樣已經上了年頭,鋪路的青石被車輪碾碎又鋪上了青磚,磚石相間不甚整齊,但相比鄉下已經很有格調了。
無盡歲月下來,無數車輪腳步在進城的路上壓過踩過,留下一些痕跡。
根據新漢朝律例,城牆內外五十尺之內不得有民居,以防止起了戰事的時候耽擱往城牆調兵遣將。
但新漢立國之後吉祥縣再沒有經歷過刀兵之亂,所以這條律例執行的不太嚴格,一座市場在城內鋪開了,牲口市、糧市、肉菜市都在這裡。
有人扛着插滿糖葫蘆的草木棒子在門內轉悠,看見有小孩出現便到跟前叫賣兩聲。
可惜百姓艱苦,養活一家子人口已經不容易,多數沒有閒錢再去給孩子買些零食,所以門口聚集了一些衣着陳舊的小孩在眼巴巴的流口水。
糖葫蘆便宜,一個銅銖能買兩根。
徐大很闊氣的甩出五枚銅銖,小販急忙低頭哈腰:“大人您要幾根?”
“那邊的小孩,一人一根。”他指着孩童道。
小販早就注意到了這裡孩童是八個,他以爲自己佔了徐大便宜,屁顛顛跑去挨個分了一根準備走。
徐大伸手又薅了三根下來。
你可能小賺,但我永遠不虧。
徐大分給王七麟一根,王七麟看了看糖葫蘆上只掛了點糖霜,一點糖漿沒有,難怪便宜。
再往縣裡走,道路兩側出現了民宅小院。
這都是老百姓住的地方,道路阡陌、屋子矮小,有臭水溝、有垃圾堆,很有生活氣息。
幾個大乞丐在追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其中一個一邊追一邊喊:“孫子別跑!”
“不跑的纔是孫子,追我的也是孫子!”少年反脣相譏。
“看我不把你腸頭捶出來!”
“你還是給小爺嘬出來吧。”
王七麟往前走了兩步抽出妖刀亮了亮相,乞丐們面如土色,轉身狂奔。
少年竟然不怕,他看着乞丐們逃跑的身影露出吃驚的表情:“剛纔追我的時候,他們竟然還留有餘力?”
“當然了,得留下力氣揍你。”徐大笑道。
少年不領情,歪頭看看兩人後吐了口痰,拔腿就跑。
徐大氣的大罵:“這孫子!”
再往縣城中央走就出現了一些獨門獨院的清雅房屋,然後是茶樓酒肆、醫館布坊之類的店鋪。
在這裡王七麟看到了名聞全縣內外的倚翠樓,可惜他們來的太早,人家關着門,只能聞見脂粉香氣。
王七麟下意識駐足觀看。
徐大賤笑:“騷動了?”
王七麟嚴肅:“不,這裡殺氣沖天、冤魂無數,不是個好地方。”
再跨過兩條街就是府衙,府衙旁邊是聽天監的驛所,獨門獨院、門可羅雀。
沒人想跟聽天監發生關係,所以有人從門口經過就會步履匆匆,恍若逃命。
王七麟走到門口後覺得自己可能猜錯了,驛所周圍籠罩着一股每個男人都很熟悉但不願意聞的味道,他捂着鼻子道:“裡面有人在對天噴射?”
徐大道:“是石楠開花了,四月嘛。”
石楠樹因爲花香味獨特,被道家認作是陽氣最足的樹,很多地方的驛所和道館都會種這種樹。
縣裡驛所院子裡便有一排石楠樹,所以這個季節空氣裡的味道就比較帶勁了。
一個兩鬢斑白的玄衣漢子推門而出,看見兩人後笑了:“徐大,這位小兄弟莫非就是你們伏龍鄉的新任小印王兄弟?”
王七麟抱拳:“在下王七麟,見過侯大人。”
這個貌不驚人的玄衣漢子就是吉祥縣內五名小印之一的侯德才,他們先前坐渡船剛聽船家提起他來。
侯德才不像官,倒像是個老農,他笑眯眯的抱拳回禮並讓開路。
但王七麟注意到,他偷瞥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侯德才在聽天監混跡時日長久,他肯定知道小印詛咒的內幕。
王七麟心裡一動,拱手問道:“侯大人,我有件事想請教……”
不等他說完,侯德才滿臉歉意的說道:“對不住,王大人,我還有事在身,先不能跟您聊了。”
看着他的背影,王七麟又生氣又無奈。
侯德才老油條,顯然猜到他想問什麼事而故意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