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一堆人趕來,外面有人拍門大叫:“豐按察、豐按察,你在裡面嗎?發生什麼事了?”
“這裡面住的是誰?怎麼還有女人的聲音?”
“湘郡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豐大人!估計大人在嫖呢。”
“啊?又是按察使?快快快進去看看,傍晚時候已經死了一個按察使副使了!” wωω ★тт kǎn ★c o
外面的喧鬧聲此起彼伏,接着有人撞開門衝了進來。
王七麟本來想縱身飛回樓上去,可是他正要跳起有人卻搶先叫道:“有刺客!刺客想跑!”
聽到這話他不能走了,只好退到牆根喝道:“本官是聽天監銅尉王七麟,住在樓上的房客,不是刺客!”
一堆人擠進來,然後他們的眼神就比較詭異了。
屋子裡有兩個男人。
屋子裡還有兩個女人。
有一個男人光着身子。
有一個男人衣衫不整。
有兩個女人只披着一件輕紗。
看清這場景後前頭的人恍然大悟,紛紛轉身往外趕人:“誤會了誤會了。”
“沒有刺客,都出去都出去,趕緊出去!”
“兩位大人繼續,請務必盡興!”
王七麟很後悔自己沒有捂着臉。
他向手持小金錘的五短漢子說道:“豐大人,一切都是誤會,剛纔有刺客刺殺本官不成逃跑,他逃進了你房間,這你應當看到了吧?”
豐大人氣的鬍子哆嗦:“老子看見個屁,老子當時上頭羔羊吸奶下頭老漢推車,結果突然之間屋頂碎了你出現了,老子就看見一個你,在你前面還有別人?”
王七麟指向虛掩的窗戶道:“大人請看,下官出現後便與您交手了,並未接近窗戶,可是這扇窗戶卻是開着的,他就是從這窗戶逃出去的。”
豐大人叫道:“那窗戶是老子開的!還有你們看什麼看?有個雞兒好看的?還不趕緊滾蛋!”
後半句話他自然是衝門口的人喊的。
然後門口不知道誰嘀咕了一句:“就是在看雞兒呀,不過雞兒不好看,這倆娘們挺好看的。”
豐大人作勢甩出金錘,屋子裡的人慌慌張張趕緊往外走。
他們顯然知道此人的金錘有多厲害。
可是外面的人還沒有看到熱鬧,他們又是翹腳又是抻脖子又是往裡擠,門口挺亂的。
頓時,這間屋子成了一座圍城,裡面的人想出來,外面的人想進去。
王七麟一看形勢不好,他開窗去看也看不到刺客的身影了,便只好縱身回到房間。
這下子東堂裡頭熱鬧了,大半夜的諸位官老爺也不瞌睡了,他們改成嗑瓜子:“三樓的湘郡提刑按察司按察使豐指北大人嫖姑娘了。”
“嫖姑娘有什麼奇怪的?自古英雄多風流……”
“可他是雙飛!”
“雙飛有什麼奇怪的?雙燕雙飛繞畫樑,羅帷翠被鬱金香嘛。”
“可能我沒有說清楚,他不是自己飛,他當時房間裡還有個男人,是聽天監的銅尉。”
“嘿,有點意思,仔細說說。”
王七麟聽到這些話後生氣,卻無法辯解,八卦是人的天性,流言蜚語止於時間,他要是出去辯解反而會助力流言蜚語的傳播。
他周圍房間的人也聽見了動靜,等他回去後謝蛤蟆等人已經都來了。
八喵帶着九六正在給他們表演,它去門外用尾巴敲門,九六站起來拉開門,然後八喵進來彎腰,再然後它跟九六開始翻滾廝打。
沉一看的一個勁摸光頭:“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徐大卻是看懂了:“你蠢嗎?有人敲門,七爺去開門,對方佯裝鞠躬卻偷襲了七爺,七爺便跟他一頓懟。”
沉一狐疑的說道:“阿彌陀佛,可噴僧剛纔在外面聽到的消息不是這樣。”
“你聽到的是什麼樣?”
沉一樂呵呵的笑道:“噴僧聽到有人說七爺耳朵好使聽到樓下豐大人在雙飛,於是他性急顧不上去走樓梯,直接剁碎地板衝了下去……咦,七爺,你飛回來了?”
“滾蛋!”王七麟氣的破口大罵,“你們能不能上點心?我是被人給刺殺了!”
“他爲什麼刺殺你?”
“我怎麼知道?”
這次刺殺出現的莫名其妙,王七麟滿頭霧水。
他將刺客的手段告訴衆人,謝蛤蟆聽後悚然一驚:“無量天尊,七爺,你這次碰到了高手!他確實用了結界,而且恐怕是用在自己身上,他自身帶着結界,所以不光在你們交戰時候隔絕於外界,後頭他逃跑的時候也將自己與外界做了隔絕。”
王七麟皺眉:“還有這法子?”
謝蛤蟆點點頭道:“少見,但確實有,所以老道說你這次碰到高手了,他爲什麼來刺殺你?”
王七麟無奈道:“我都說了許多遍了,我不知道!”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我懷疑過他與樓下那位是一夥的,刺客衝下樓他沒有起來擋人,我下去了他倒是擋的怪積極。”
徐大說道:“七爺剛纔大爺倒是聽了那位大人的話,他說起初他在羔羊吸奶,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可能確實一時反應不過來。”
沉一好奇問道:“啥叫……”
“別問,對佛門中人來說不是什麼好東西。”王七麟打斷他的話給馬明使了個眼色,馬明將沉一拖走了。
夜色已深,沒有結果衆人就散了。
然後沉一又鬼鬼祟祟的回來了。
王七麟無奈的說道:“你是個和尚,六根清淨,能不能別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感興趣?”
沉一道:“不是啊,樓下大門有人寫了一副對聯掛在了門口。”
“門口掛對聯跟我有什麼關係?滾蛋,回去老老實實睡覺,別整天那麼多事!”
王七麟趕走他,招待寺的值班護衛長找來,找他詢問了刺客的樣子,又給他換了一個房間。
他能看出來,招待寺上下對他的遇刺之事不以爲然,他們不信有人敢在皇宮旁邊刺殺朝廷命官。
特別是如今的招待寺守衛緊密、固若金湯,自從俞大榮被害,御林軍還調集了一支衛戍營支援過來。
更遑論寺裡住的都是各地高官,他們身邊各有高手護衛。
可是不管是守衛還是官員們的護衛都沒有察覺刺客的痕跡,這種情況下難免會讓人懷疑他的話。
第二天有人送早餐進門,王七麟選的是羊肉泡。
二月份雖然已經入春,可終究春寒料峭,大清早推開門窗還是寒意挺重的。
這時候上來一個大碗,裡頭是滿滿當當的羊湯和半數羊肉片,淡白的羊湯上還撒着綠色的芫荽葉和小蔥碎,旁邊配月牙餅,好看又好吃。
凜凜晨風中,掐碎月牙餅放入湯裡泡一泡,然後連肉帶餅加湯一起下肚,頓時渾身冒汗暖呼呼。
招待寺的主廚乃是御廚調撥過來的大師傅,一碗羊肉泡烹製精美,料重味醇,特別是肉爛糊湯香濃,王七麟吃的很帶勁。
尋常人吃飯喜歡吃肉,因爲肉香,可是招待寺的羊肉泡更出衆的是月牙餅,這餅烤制過了,筋而韌、硬而香,入熱湯一泡就是粘而滑,有滋有味。
王七麟吃一口饃配一塊肉,嚼爛下肚再抿一口湯,渾身上下從裡往外的熱乎。
吃過早餐他得帶人先去皇宮外遞交名帖,讓皇帝知道自己來了,然後要去找青龍王拜山頭。
一行人打着飽嗝往下走,走到門口看到有人在大廳指點門柱連連讚歎。
王七麟出現,這些人頓時分成兩溜站到了一邊,面含微笑、雙手抄袖,擺好了看熱鬧的架勢。
沉一指着門柱說道:“看,對聯!”
徐大朗誦:“戊戌共體,腹中只欠一點;王豐同筆,頭足正好雙飛!”
“吾草!這是諷刺的咱七爺,對吧?”
王七麟現在已經比較有文化了,他看到這對聯心頭的火就燒了起來,怒視四周厲聲問道:“誰寫的?”
但看熱鬧這些人沒一個官位品階比他低,他們壓根不怕他發火,反而因爲他發火一個個的更開心了。
看熱鬧嘛,從來不嫌事大。
沉一對王七麟說道:“七爺你發什麼火?”
王七麟沒好氣的說道:“你個呆瓜,七爺我被人嘲諷了,我不發火難道我開心?”
沉一說道:“可是昨晚我去通知你這幅對聯的事,你讓我滾蛋,說與你沒關係呀。”
徐大說道:“不過這對聯有些水平,王豐同筆,頭足正好雙飛。呵,這句簡直絕了!”
王七麟一聽這話差點氣歪了喉結。
接着徐大又問周圍的人:“這麼工整的對聯是誰寫的?這沒才華的人可寫不出來。”
有人低聲笑道:“當然有才華,這是本朝十二年的狀元郎李瑁所做。”
徐大看向王七麟:七爺,人我給你查出來了,你自己看着辦。
王七麟虎着臉上去扯下對聯。
他想直接撕掉,但琢磨了一下收拾起來,對左右說道:“準備個禮物,回頭咱們去拜訪一下狀元爺。”
一行人出門,王七麟問向左右:“這個狀元郎什麼來路?很囂張啊,一次諷刺兩個高官。”
衆人搖頭,他們對京城的消息不夠了解。
在皇宮留下名帖,王七麟直奔天聽寺而去。
這是聽天監的大本營,聖地。
天聽寺也是一座宮殿,但建築風格普通平庸,就是外牆上雕刻的一連串玉像很惹人眼紅。
碧玉、紅玉、黃玉、和田玉等等,牆壁上鑲嵌有各種各樣的玉石,而且牆壁的基礎也是玉,漢白玉!
王七麟看到這面牆後忍不住走了過去,八喵動作更快,衝上去開跪開磕!
這是聽天監的鎮監至寶,山海牆!
牆壁名字來源於《山海經》,牆壁上每一塊玉石雕刻的便是天底下出現過的一種妖魔鬼怪。
名義上來說這牆壁上的雕像涵蓋了天下所有妖魔,當然這裡說的所有是所有已經發現的,若有新妖魔鬼怪出現,聽天監會選合適美玉將形象和習性雕琢出來放到牆壁上,還會在玉石反面雕刻上發現者的名字。
謝蛤蟆指向山海牆道:“聽天監歷代有些本事的人,都能在這裡找到他們的名字。”
王七麟:“真的嗎?我不信。”
徐大幫腔道:“就是,上面有七爺的名字嗎?難道七爺不是個有本事的人?”
王七麟去拎八喵,握住八喵一根前爪要拖走它,它站立起來用另一根前爪指向牆壁喵喵叫。
它指的是一隻九尾狐。
王七麟問道:“看見你娘了?”
八喵搖搖頭。
徐大繞着牆壁看了看,說道:“七爺,這牆有點眼熟吧?當初咱走陰的時候,是不是就見過這一面牆?”
王七麟回憶了一下,搖頭道:“不一樣,那面牆壁的前頭是瑞獸,後面全是鬼,山海牆還有妖魔怪呢。”
他們繞着天聽寺轉了一圈,將這面牆壁走馬觀花的看了看,也算是在網紅景點打卡了。
轉回正門王七麟將自己的銅尉印交給衛兵統領。
這果然的聽天監大本營,衛兵統領便是一名銀將。
看到銅尉印上的名字,銀將大吃一驚:“王七麟王大人?”
“正是卑職。”王七麟抱拳行禮。
銀將很客氣的回禮,先與他寒暄一番,又對徐大和謝蛤蟆說道:“這二位應當是徐大人和謝道長,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疼不疼?”沉一關心的問道。
銀將沒反應過來:“什麼疼?”
沉一問道:“雷貫耳的時候疼不疼?”
銀將苦笑道:“閣下應當是明鏡臺的新任主持沉一高僧吧?您的師傅無風長老前些日子來過,還點撥過在下,在下今天見到高僧忍不住又想起了無風長老的教誨,善哉善哉。”
沉一頓時寶相莊嚴的雙手合十唱了個喏:“阿彌陀佛,施主所言極是。”
王七麟詫異的看了眼沉一,這貨是明鏡臺的主持?另外無風長老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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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怒視沉一低聲道:“你不是跟我說過無風長老已經死了嗎?”
沉一也低聲道:“對噴僧來說他就是死了,當初他趕噴僧下山的時候說,‘徒兒呀,以後你得靠自己不能在靠爲師了,你就當爲師死了,滾蛋,趕緊滾’。”
王七麟:“幹!”
難怪沉一跟他快一年了,也不見他祭拜無風長老。
銀將名叫鄧功福,他其實也是個和尚,出自佛教名門大悲禪院,一手大摔碑手、真如覺掌出神入化,一掌超度兩掌超生三掌超神。
鄧功福知道王七麟的目的,親自帶他們去見青龍王。謝蛤蟆中途跑路,說一時腹痛,要去如廁。
天聽寺中古樹常青,四處道路都有人急急忙忙的來來往往,這些人手中要麼捧着詭事錄要麼帶着法寶,沒一個空閒的。
青龍王在正殿中審閱一些重案,鄧功福在外通報:“啓稟青龍王,前上原府鐵尉王七麟攜部屬求見。”
一個威嚴的聲音傳出來:“見。”
鄧功福伸手示意他們進屋。
王七麟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冠,邁步入門。
跟進洞房似的,有些緊張,也有些期盼。
他想了想自己可以把這段經歷當做進洞房的演練,然後他就不緊張了。
大廳裡面滿滿當當全是書架,書架上滿滿當當全是書本,來自九洲各地的詭事錄全匯聚於此。
有一個老人坐在諸多書架之中的案桌後筆走龍蛇,他並沒有因爲王七麟一行人的到來而擡頭,還是在認真書寫。
王七麟等人夾着菊花邁着小碎步走過去,各種恭謹、各種低調、各種諂媚。
直到他們走到跟前老人才擡頭。
雙方一對視,衆人突然激動了。
徐大一把拉住王七麟叫道:“夜市的老丈!”
正是昨晚他們在夜市給過許多東西的老先生!
王七麟驚喜的要流眼淚。
原來大佬們喜歡扮豬吃虎,昨晚青龍王是去考驗過自己了,幸虧自己素來仁慈大方,這個習慣在不經意間幫了他大忙!
他敢保證,沒有人能在昨晚那種情況下表現的比自己更好。
這一瞬間,諸多名人教誨出現在他心頭:
勿以惡小而爲之、勿以善小而不爲;凡人爲善,不自譽而人譽之,爲惡,不自毀而人毀之;積德雖無人見、行善自有天知;只要人人都獻出一片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
古人誠不欺我!
青龍王看到他們後露出笑容,一下子站了起來:“原來是諸位恩公,我們真是有緣,昨夜剛見今夜竟然又見到了。”
王七麟正要點頭,但品味了一下這番話覺得不對勁。
這不像是青龍王能說出的話!
青龍王能稱呼他們爲‘恩公’?
而且聲音也不對,這不是剛纔那個威嚴沉穩的聲音!
徐大已經幫他將疑問提出來了,他做膽顫心驚的樣子:“您是青龍王大人嗎?”
老人笑道:“卑職怎麼會是青龍王?卑職是天聽寺的一名抄書公。”
遊星和力士並非是聽天監各級官吏中地位最低下的存在,抄書公纔是。
他們是專門抄寫聽天監詭事錄或者各家案卷案宗的文人,往往由落魄書生擔任……
抄書公笑着扭頭看向一堆書架中,道:“青龍王大人,有人找您。”
威嚴沉穩的聲音再起:“讓他們等一等。”
抄書公從一處書架後抱出一堆的蒲團分給他們,熱情的說道:“坐一坐、坐一坐,你們耐心的等一下吧。”
王七麟客氣道:“先生不要爲我們而忙碌,你先忙工作吧,我們站着等等就好。”
抄書公笑道:“沒關係,你們坐下等,青龍王大人一看案宗就要沉思,有時候會思考一個上午呢,你們站着多累?坐吧,大人不會介意的。”
王七麟道謝落座。
若有所失。
心裡發空。
原來自己昨晚幫到的不是青龍王……
不過他很快又高興起來:好人有好報,自己終究給青龍王身邊人留下了一個好印象,看,好報立馬來了,起碼自己一行人有蒲團可以坐。
他又想,古人云,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自己昨夜幫助抄書公的時候可沒有想要他的回報,所以剛纔那股子高興勁是不對的。
他胡亂的思前想後,青龍王一時確實沒有出現。
春日的陽光透過門窗照進來,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然後八喵和九六摟在一起曬着太陽打瞌睡,而沉一就生猛多了,他直接打呼嚕……
王七麟偷偷的踢了他一腳,他趕緊站起來雙手合十的說道:“阿彌陀佛,師傅,徒兒可沒有在你傳功的時候睡覺,咦,我師傅呢?”
“你師傅去崑崙山了,今年怕是回不來,所以你今年要小心,別隨便惹事,否則萬一讓人給打死,你師傅恐怕得不到消息沒法給你報仇。”
青龍王的聲音接着他的話響起,腳步聲靠近,他從書架後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