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冰鯉比較珍貴,可是老頭還是不樂意用一根釣竿換。
他野心更大:“我換你那隻貓行不行?”
王七麟驚呆了。
老頭說出條件後自己都心虛,嘀咕道:“要不然這樣,我用兩根釣竿換你的貓?”
王七麟語重心長的說道:“大爺,你得虧運氣好,今天碰上一個正直的我,要不然你這兩根釣竿就沒了,知道嗎?”
老頭被這話給說納悶了:“啥意思?”
王七麟對八喵招招手,八喵站在石頭上一躍,跟一支離弦箭般竄到了他手掌上。
“很簡單,我要是心術不正就答應你的條件了,然後這隻貓被你帶走後還會回來,到時候你白白損失兩根釣竿。”
老頭有點不信。
王七麟說道:“我這貓是個小妖怪!”
他將八喵放到肩膀上蹲着,拉着綏綏娘子的手優哉遊哉的走了。
路上有挑着擔子去城裡賣燒餅的人,王七麟買了一個燒餅帶綏綏娘子沿着河道走。
期間他又看到了那些跳冰棱的孩童,一個不少,他們在冰塊上蹦蹦跳跳竟然沒有落水。
王七麟感嘆,這些孩子命大,因爲命小的活不到現在。
他去找到一段人少的水域,選了冰塊跳上去,蹲在冰塊上揉碎燒餅撒入河面上。
燒餅碎逐漸落下,一些魚聞訊而來。
綏綏娘子也站在一塊冰上,不見她有動作,冰塊像個小筏子似的漂到了王七麟跟前。
她好奇的問道:“你餵魚嗎?”
王七麟搖頭道:“不,我捕魚。”
綏綏娘子納悶了,問道:“你用什麼來捕魚?”
王七麟看着被燒餅引出來的魚比較多了,便一捏劍訣喝道:“劍出!”
聽雷劍直衝雲霄又倒插回來,跟東風快遞似的,筆直入水。
王七麟跳着冰棱跑了。
“轟!”
一條巨大的水柱炸起。
綏綏娘子沒來得及跑,不過澆向她的河水並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像碰到了一個透明牆壁,筆直的落回水裡。
河面上飄蕩着好些魚。
綏綏娘子問道:“你就這麼捕魚?”
王七麟衝綏綏娘子說道:“是的,娘子,世道變了。”
引來的魚全被聽雷震暈了,飄蕩上來幾十條鯽魚,最大的跟王七麟的巴掌似的,這可不小了。
王七麟讓八喵將魚全給撈上來,自己去找柳樹撕扯了兩條纖細的樹枝,然後將魚給串了起來。
他們帶着鯽魚高高興興的回家,一起跑去後廚忙活。
王七麟幫她將小魚給剔膛開肚收拾乾淨,綏綏娘子在爐子上坐了一個小鍋看他進來便想下油,結果接過魚一看忍不住搖頭:“不乾淨。”
一聽這話王七麟怒了:“我從小在村後的河裡撈魚處理魚,這魚捯飭的不乾淨?”
綏綏娘子接過來拿了把小剪子,挑開魚鰓利索的去掉內腮,又仔細的挑掉了幾顆殘存的魚鱗片,最後修建了一下魚翅和魚尾,這才下油燒鍋。
王七麟嘀咕道:“幹嘛這麼細緻?”
綏綏娘子橫了他一眼,往油裡撒了幾粒花椒和幾片姜,將一尾尾魚下鍋。
她用筷子翻魚,一雙長筷子在她手中玩的比劍在白猿公手裡還要好,一條條小魚炸出黃色便翻轉,最後倒掉多餘的油,她將天天燉的大棒骨湯澆入鍋子裡,這樣湯汁頓時變成濃白色。
熱氣瀰漫中,王七麟倚在門口出神的看。
爐子矮,綏綏娘子要做菜就得彎腰,她的腰肢纖細而柔韌,後背挺直,彎下後像一座流水小橋。
王七麟想過橋。
春魚實在是鮮美,漫漫蒸汽中,鮮美的滋味傳了出來。
魚湯沸騰,綏綏娘子控制火候。
爐子火候可不好控制,綏綏娘子一手端起鍋子一手在火爐上點了點說道:“火小點,四成文火。”
熊熊燃燒的爐火頓時開始收斂。
王七麟的眼珠子暴突。
文火燉了一刻鐘,濃白的湯汁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將木頭鍋蓋頂的砰砰響。
綏綏娘子拉開小鍋蓋,鍋子裡像是藏了個泉眼。
她翻了翻湯水,抓了一把小蔥花和芫荽碎撒下去,隨即將鍋子端下:“好啦,準備喝魚湯。”
門口冒出半張胖臉。
王七麟吃驚的看過去,黑豆又默默的收回了那半張臉。
這小子怎麼來的?難道他也有修爲,隔着一條街好幾座牆也能聽見綏綏娘子的話或者聞見魚香味?
他叫道:“黑豆,你出來。”
黑豆重新冒出頭來。
王七麟狐疑的問道:“你聞見魚湯的滋味了?”
黑豆搖搖頭。
“那我們正要喝魚湯呢,你怎麼出現了?”
黑豆說道:“豆聽見姨姨剛纔說,準備喝魚湯。”
王七麟震驚:“你怎麼聽到的?”
黑豆說道:“就是聽到了呀,豆耳朵貼在門上,所以能聽到。”
王七麟指着他扒拉的門板問道:“你貼在這門上聽到的?那你怎麼知道我們在燉魚?”
黑豆說道:“豆遛豬的時候,看見你們拎着一些魚回來了,於是就來了。”
王七麟暗罵,這小子要是看書讀文章有這個機靈勁,自己以後說不準能成爲狀元郎的舅舅。
綏綏娘子舀了一碗魚湯對他招手:“來,豆來喝湯。”
黑豆興高采烈、蹦蹦跳跳的跑來。
王七麟中途悄悄伸出一隻腳。
黑豆跟踩到翹起石頭的企鵝一樣被絆倒,但他穿得多,所以摔的不疼,他利索的爬起來怒視王七麟一眼,又繼續興高采烈的抱起碗小心翼翼的去門口坐下喝湯。
王七麟說道:“你知道舅舅剛纔爲什麼要絆倒你嗎?”
黑豆點點頭。
王七麟覺得他沒有這麼機靈,問道:“爲什麼?”
黑豆說道:“豆不說,說了你會打豆。”
王七麟笑道:“你說,舅舅肯定不打你,舅舅什麼時候打過你?”
黑豆想了想確實,都是娘打他的。
於是他高興的說道:“因爲你壞!你是壞舅舅!”
王七麟忍不住舉起手要給他腦瓜上來一巴掌,黑豆指着他叫道:“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這句話有點深奧了,王七麟頂多知道一個‘人無信不立’,並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
但這話既然是子曰的,那肯定有深奧道理。
他被黑豆的出口成章給震懾到了,改成在他腦袋瓜上摸了摸,說道:“舅舅剛纔絆你是要懲罰你,你說錯話了,以後不能叫綏綏爲姨姨了,要叫舅娘。”
黑豆問道:“舅娘?舅的娘嗎?”
王七麟說道:“舅的娘是你姥姥,舅娘是舅舅的老婆!”
黑豆歪着頭疑惑的問道:“舅的娘是姥姥,那你是我舅舅,奶奶是你娘,我要你娘叫姥姥還是奶奶?”
王七麟說道:“你現在不是叫奶奶嗎?其實叫姥姥也行。”
黑豆問道:“那爲什麼叫奶奶也行,叫姥姥也行?”
王七麟還要解釋,綏綏娘子過來拍了他一下說道:“笨蛋郎君,你被黑豆給玩弄了知道嗎?你以爲他真不懂舅孃的稱呼嗎?”
她坐下幫黑豆吹了吹滾燙的魚湯,柔聲問道:“豆不想讓我做你舅舅的老婆嗎?”
黑豆偷偷看了眼王七麟,飛快湊到綏綏娘子耳畔低聲道:“你吃虧了!”
王七麟耳朵靈敏,叫道:“你說什麼?舅舅我白疼你了!今晚回去就把你的豬做成烤乳豬!”
黑豆咬咬嘴脣,困難的抉擇了一番後說道:“姨姨比豬重要!豆要保護她!”
綏綏娘子頓時眉開眼笑,摟着他小臉親了一口說道:“算舅娘沒白疼你,來,喝魚湯,喝完了舅娘再給你舀一碗。”
王七麟問黑豆道:“舅舅不好嗎?”
黑豆摸了摸屁股說道:“好,舅舅好。”
王七麟道:“那爲什麼你說舅娘給舅舅做老婆,就是虧了?”
黑豆訥訥的說道:“舅娘更好。”
王七麟一口真氣提到了拳頭上,八喵和九六趕緊上來架住他胳膊:爹,這是個孩子,還是個孩子。
綏綏娘子眼波流轉的瞪了他一眼,又笑吟吟的問黑豆:“如果舅娘不給你舅舅做老婆,那給誰做老婆?”
黑豆抱着碗仔細想了想,說道:“給舅舅吧。”
王七麟頓時卸掉了這口真氣。
原來自己是這崽子心裡最好的男人。
綏綏娘子給他也舀了一碗魚湯,於是黑豆小碗他是大碗,黑豆碗裡一條魚,他的碗裡兩條魚。
一大一小兩個人,一大一小兩個碗,他們並排坐在廚房門檻上,中間還蹲着一隻黑貓和一條白狗,然後一起看着院子吹着風,呲溜呲溜的喝魚湯。
香,那是真香。
爽,也是真爽。
更爽的是,綏綏娘子遞給他一碗酒,然後給他飛了一個媚眼。
王七麟不想喝這碗酒了。
他想告訴綏綏娘子,情人的媚眼是男人最好的補藥。
然後他又想,如果自己不去做什麼銅尉了,不去查什麼案子了,就這樣每天與綏綏娘子一起去釣個魚抓個雞,然後回來和崽子喝湯吃肉吹風,這樣的日子是不是也很好呢?
他琢磨了一下,然後決定了,以後將該做的事情做完,該平的事平掉,然後他就不做官了,回來帶媳婦兒去找個有水的地方,天天搖船釣魚喝魚湯!
做出這決定後他又忍不住感嘆:娘來,溫柔鄉本是英雄冢,老祖宗誠不欺我!
想到這裡他又暗暗的笑,還好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麼英雄,也不想當英雄。
黑豆注意到他又是搖頭又是感嘆又是自己笑,然後偷偷的往旁邊挪了挪:好像喝醉了,要隔着醉酒的男人遠一點,以前爹就是這樣,喝醉酒會打自己和娘。
王七麟沒管他的小動作,他就一直坐在了這門檻上,坐了許久,一直坐到了月上中天、滿城靜默。
正月底,太霸給他送信,譚勝勇不日到達。
收到信后王七麟讓手下人開始收拾,他則和謝蛤蟆、徐大一起去侯門找天眼侯趙擴。
趙擴明白他的來意,見他到來便施了一禮,然後將一本冊子遞給他道:“王大人委託在下查詢的信息,在下已經整理在冊。”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說道:“王大人,您若是看了冊中信息後不滿意,還請諒解。”
“倒懸軍之事不是那麼好查的,事情關乎太祖皇帝和朝廷秘史,所以在下查到的資料不太多,只是找到了一些還在世的相關人員。”
“而金山派的消息更是不好查,事情太久遠了,江湖上亂七八糟的傳聞又多,在下只能將所有消息都登記在內,雖然做了歸整,但是很多消息都是流言蜚語,還望您能耐心去看。”
王七麟抱拳道:“多謝侯爺鼎力相助。”
趙擴擺手道:“王大人太過客氣,在下並沒有幫到您太多忙,可是在下可以向您承諾,這冊中信息是我侯門竭盡全力整理所得,絕沒有一個信息是想要輕待您甚至欺騙您,還望您能明鑑。”
王七麟成爲銅尉後,他的態度迥然不同。
先低調客氣了幾句,趙擴提出了一件事:“關於金耀子與金輝子師兄弟的糾纏在下還查到這麼一件事。”
“大約四十年前江湖上曾經流傳過一個消息,說師兄弟二人在一座山谷中落難,有人掩護他們二人逃跑,可是逃跑最後關頭金輝子急於逃命,將跑在他前面擋住路的金耀子給打倒在地。”
王七麟精神一振,這不是不忘仇所說出的他父親阿癡之經歷?
趙擴繼續說道:“這消息是四十年前馬幫一位長老傳出來的,那位長老德高望重,而且他自稱這消息絕對真實。”
“那時候金輝子已經榮登金山派掌門人寶座,所以門派上下得知這消息後勃然大怒,聲稱要找那馬幫長老對質。”
“可是馬幫長老在幾日後一次出貨途中遭到暗害,這個傳聞便壓了下來,因爲當時金輝子在閉關,而且馬幫最終查到了暗害長老的兇手,證明長老被害與金輝子確實無關。”
“而根據我侯門對這位馬幫長老的記錄,說此人性情剛直、襟懷坦白,一生之中謹言慎行,他的話應當是有參考價值的。”
王七麟說道:“你的意思是,你傾向於這個說法是真的?”
趙擴抱拳說道:“不,王大人,在下也知道不忘仇在金山派門前說的往事,這兩個人、一番話,在下認爲是有可信度的。”
“可是金輝真人德厚流光、懷瑾握瑜,在下認爲他臨死之言也是有可信度的。”
徐大撇撇嘴道:“侯爺你可真雞賊。”
趙擴笑了笑說道:“徐大人請耐心聽在下說完,在下通過這件事又聯想起一件江湖舊事。”
“那件事發生的不算久遠,是在八年前,有兩個好友結伴闖蕩江湖。然後有一天他們遇到了一戶人家蓋樓房上樑,並被熱情款待。”
“這兩個好友中有一位叫魯青灰,是魯班術傳人,他在吃席期間發現這戶人家的樓房被人使了手腳,風水有些問題。這樣他既然吃了人家酒菜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便要去給主人家解決問題。”
“可是使了手腳的幕後黑手竟然很有本事,魯青灰一動風水這人竟然出現了,雙方難免動手,結果魯青灰和好友聯手也只是與他打了個平手。”
“讓魯青灰生氣的是,他這好友一看不是對手便自己逃跑了,後來魯青灰全仗大機緣使用了祖師爺留下的一樁秘術才逃出生天。”
“發生這種事,兩個好友自然割席斷交!”
“但主動割席斷交的確實魯青灰的好友,他這好友身受重傷,曾經委託我侯門幫忙尋找過幾味很珍貴的藥材,可惜最終傷重不治,在他臨死之前我曾經去看他,他向我說出了他們當日去上樑人家吃席時候遇到的另一個真相。”
“他們當時在席上遇到了一羣餓死鬼,兩人聯手禦敵,關鍵時候魯青灰偷襲他搶走了他一件家傳法寶並逃亡,而他最終雖然逃出生天,卻身受致命創傷,最終不治身亡。”
王七麟明白他的意思,問道:“你認爲他們兩個說的都是真話?”
趙擴鄭重的說道:“這兩人都是在下好友,在下很瞭解他們的脾氣,在下認爲他們不是會說謊的人。可是當時發生這件事後,在下沒有多想,也以爲他們兩人中有一人說謊了。”
“所以這次受到大人委託調查金耀子與金輝子師兄弟往事的時候,在下忽然想到了這樁八年前的舊事,於是忍不住的想,如果這兩件事中,四個人都沒有說謊呢?”
趙擴說到這裡迷茫的搖頭:“當然這只是在下一個不成熟的猜測,不過這終歸有可能的,是吧?或許是他們都陷入幻境中了呢?所以都有一段自己認可的經歷,這樣是不是說的過去?”
王七麟看向謝蛤蟆,卻見謝蛤蟆皺眉陷入沉思。
他記下了魯青灰這名字,並向趙擴道謝。
無論如何人家確實給他提出了一個尋找真相的新方向。
他們帶上冊子回到驛所,王七麟先簡單翻閱了一下冊子,發現自己若要去京城會途經隴東地區,而有一位倒懸軍老兵的老家便在隴東北部,他到時候只要稍微一繞道,就能去這老兵的家中轉一轉。
見此他便拿出地圖重新畫了條路線,他得去這位老兵家裡瞧瞧。
驛所收拾的差不多了,王六五和王巧娘等人將行李全搬去了第五味,他們暫時不入京,按照王六五的意思他們想回老家去住,這樣跟着王七麟四處奔波太費勁了。
王七麟將自己行李收拾了一下,摟着八喵和九六、揣着十咦倒頭就睡。
午夜時分突然有巨響傳進耳朵,接着地面震動!
他趕緊推開窗戶往外竄。
整個上原府突然陷入動盪之中!
漆黑的夜色中,火光沖霄!
王七麟飛上樓頂看去,發現着火的地方應該是皇家別苑。
徐大顧不上穿外衣,裹着被子飛奔了出去,過了不久後他又飛奔了回來,叫道:“七爺,是不穩世子他們那裡出事了,滿城兵將都在增援,你打算怎麼增援?”
王七麟喝道:“還能怎麼增援,肯定是全體出動!”
聽到這話徐大便甩出一枚喚兵符。
王七麟繼續說道:“全體出動去增援攻打別苑的一方,孃的,讓那世子坑老子,老子今夜要趁亂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