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別!我再想想,再想想!”淺清嘰裡呱啦一陣亂跳,掀開車簾跟秋容她們求情。奈何三個丫頭平日裡雖然很喜歡跟他淺清公子玩樂,關鍵時刻還是以自家主子爲尊。求了一會兒沒有結果,淺清又耷拉着腦袋坐了回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話說的可真不假。瞧外頭那拉車的馬累得啊!”
原本還相思安慰一下他受傷的心靈,哪知他竟冒出這麼一番話來。相思翻了個白眼,笑道:“淺清公子這麼體恤馬兒,要不你去替它跑一段?”
淺清立刻縮進車廂角落,笑得靦腆:“那個,我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
馬車一路飛奔,果然在次日傍晚到了喀爾部落外圍。遠遠地,便看到成堆成堆的男男女女,在垛草圈圍的平地廣場上載歌載舞,中間是極大的火堆。美酒和烤肉的香味老遠就飄了過來。
楚鬱的馬車剛一靠近,熱情好客的喀爾族人便迎了上來。對於三人出衆的樣貌他們也只是微微驚訝了一下,便笑着被拉進了歡樂的舞池。不問他們從何處來,也不問他們要到何處去。
警校野訓的時候,雖然也有過類似的活動,但遠不如這般盛大。數百人圍在一起,跳着不知名的舞蹈,歡快又喜慶。相思被拉進舞池,跟着當地的姑娘們跺腳轉圈,開始還有些懵懂,漸漸地便融了進去,越跳越開心。
一回頭,發現淺清也在舞池當中,被一衆光着膀子的小夥子扯着,比劃着有些粗獷的手勢。那些男子許是自由慣了,不時從口中發出幾聲怪叫,惹得淺清那張娃娃臉通紅通紅。相比之下楚鬱就悠閒多了。他往案席處隨意一坐,早有人給他送上烤肉,還有漂亮的姑娘給他倒酒,品得好不愜意。
相思不禁莞爾,這個人,無論到了哪裡在何種情境下都不肯委屈自己,都可以讓自己過得舒舒服服的。可是,偏偏爲了她……相思搖了搖頭,將腦子裡的那抹愧疚和不忍甩掉。他那樣做,是爲了讓她比他活得更好,所以她不可以難過。
跳累了,相思也湊了過來。楚鬱也不問,擡手一杯酒送到她面前。相思笑着接過,仰首就灌了下去。入口清冽,到不似想象中的那般火辣。正有些奇怪,楚鬱卻淡笑道:“這酒裡,加了青稞。”
“怎麼說?”相思雖然聽說過這酒,但瞭解不深。
楚鬱噙着酒杯,又抿了一口才道:“青稞的生長本就需要特殊的條件,而這酒釀得也簡單,除了青稞以外不慘任何雜質,這釀酒用的水也不是普通的井水或者河水,而是礦水。釀出的酒清香爽口。咱們才入了草原,等過了山地,到了突厥國境,那裡的酒是用雪山水釀的,更加醇香綿甜。你放心喝吧,不會頭痛的。”
相思笑着又倒了一杯,一邊喝一邊尋思,這楚鬱知道的可真多,難道他二十出頭,整個廣域金門他便已經走遍了?不過這酒確實好喝,這樣覺着,不由就多喝了幾杯。
跳舞的人們突然停了下來,漸漸圍成了一個大圈,合着樂師的節奏拍着手打着腰鼓。中間火堆旁站着兩人,一個是滿臉通紅頗顯侷促的淺清,一個是臉羞答答,眼晶晶亮的喀爾族女子。
周圍有叫好歡呼的人,他們當地的語言相思聽不太懂,但瞧樣子似乎是在慶祝什麼,還跟淺清有關?看那女子嬌羞的模樣,難道……
正想着,楚鬱就笑出了聲:“看來,這喀爾部落的桃花開了。”
“啊?那女孩真的看上娃娃臉了?”雖然眼見,但相思還是不太相信這是事實:“那,那娃娃臉是留在這裡,還是帶着那女孩一起走啊?”
楚鬱不語,只低頭喝酒。而火堆那邊越發鬧騰,就見淺清面紅耳赤又焦急萬分地跟女子解釋着什麼,那女子先是有些發愣,接着淚眼盈盈。在相思以爲她會甩上一巴掌或是踹上一腳的時候,那女子忽然腳尖一點頭趴在淺清臉上啃了起來。
哦不,是親了一口。
那女子在淺清脣上深深一吻,然後擡頭深深望了他一眼,轉身跑了。
周圍安靜了片刻,但很快就又被鼓聲和喧鬧所代替。淺清愣愣地撫着脣站了一會兒,向他們走來。
淺清一屁股坐在相思旁邊,託着下巴發呆。
相思用胳膊肘捅捅他,問:“喂,滋味如何啊?”
“什麼滋味?”神遊未回,淺清似乎沒明白相思的意思。
“接吻,當然是接吻啊!看你的樣子,該不會是初吻吧?”堂堂神農谷谷主神醫淺清公子,被一個吻給弄傻了,不是初吻?
“不是這樣的。”淺清突然垂下頭,神色有幾分凝重:“她跟我說,她知道解除*的辦法。”
楚鬱噙杯飲酒的手突然頓住,終於將目光落在了淺清身上:“怎麼回事?”
淺清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但更多的是困惑:“你也知道這裡的習俗,那女子是喀爾部落部族酋長的女兒,叫阿爾娜。她跑過來說,說看上了我,要與我成婚。我跟她解釋說咱們只是路過,哪知她突然貼了上來,就,就……”
平日裡看淺清挺神氣的,這會兒說到男女之事到拘謹起來。相思不忍他窘迫,笑着接了話:“就吻了上來,對嗎?”
淺清淡然一笑,搖了搖頭:“起初我也以爲是,並且做好了逗逗她的準備。哪知她快要貼上來的時候突然一撮,輕聲說了句‘我知道如何解*’便退開跑掉了。”
是了。剛纔那個角度看起來確實像是兩個人在接吻,這也給了阿爾娜說話的機會。可是,她爲什麼要採取這樣的方式呢?她這樣說又有什麼目的呢?
廣場上人們還在歡笑,而他們三人卻已經沒有了玩樂的心思。楚鬱突然起身:“走吧,回馬車上去。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找我們了。”
“我覺得,你惹麻煩了。”相思給予了淺清同情一眼。
淺清摸摸鼻子,有些不以爲意:“說不定是好事呢!”
楚鬱料得不錯,他們回到車上不過一個時辰便有人來請他們了。出面的不是別人,正是在火把節上向淺清示好的阿爾娜。彼時淺清已經被趕到了車轅外,看到阿爾娜來時張口便問:“你怎麼來了?”
阿爾娜笑了。她皮膚偏黑,一口牙卻生得極白:“怎麼,我就不能來嗎?火把節已經結束,你們到現在都還沒走,不就是在等我嗎?”
相思探出頭來瞧了瞧阿爾娜。這女子一身典型的喀爾族服飾,卻說得一口清晰流利的官話。
阿爾娜見了相思,仔細瞧了瞧,接着又是一笑:“這下看清楚了,不會搞錯了。這裡說話不方便,跟我走吧。”
“你要帶我們去哪兒?”楚鬱是最後一個出來的,只是看樣子似乎沒下車的意思。
“去了就知道了。你身懷絕世神功,還怕我害你不成?”阿爾娜看似是隨口一提,幾人卻同時驚訝。這女子看年紀也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眼光到真是好得出奇。不僅能看出相思中了蠱毒,還能看出楚鬱身懷絕技,“你們不用下車。我帶你們去的地方有點遠,我給你們駕着車便是了。”
說完,就自顧自地坐在了車轅上,從淺清手裡奪了鞭子。
草原上的月亮格外明亮,即便是在夜裡也能清晰地看到路。車簾沒有放下,他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所走的路線。阿爾娜駕着馬車漸漸遠離喀爾部族的營地,往西南方駛去。
遙遠的地平線上起起伏伏,顯然再走一段就不再是平原路途。相思看了看灰暗不明的前方,又回頭看看楚鬱,見他低眉不語,只得暫且安下心來。倒是淺清又些沉不住氣,每過半盞茶的功夫便要問上一句。不是你要帶我們去哪兒,就是前面是什麼地方。問到底都是同一個意思。
少女總是回頭一笑,朦朧月色下一層神秘光彩。
這一跑竟是跑了大半夜,幾人心中帶着驚疑都不敢睡,唯有楚鬱安然斜臥,似是淺寐。相思知他疲累也不打擾,只是對周圍的警戒又增了幾分。
後半夜剛過,他們繞了一重山嶺後終於到了一座平地凸起的大宅子前。阿爾娜將一個造型奇特的小口哨放到脣邊吹響,片刻後山寨裡起了迴應。沒過多久,漆黑的山寨突然升起數重光亮,寨門打開,幾個異族打扮的男子舉着火把走了出來。
阿爾娜上前跟他們用方言交談,幾人顯示戒備地打量着馬車上的人,跟阿爾娜交涉一番後才走過來。其中年長的一人單手撫胸微微鞠躬,道:“各位遠來是客,先到寨裡休息吧。”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你們是些什麼人?”淺清皺眉詢問,卻有一隻手突然從身後探出阻了他的問話。
楚鬱不知何時醒來,已經坐直了身子似是準備下車:“既來之則安之。先下去吧。”
三人下了馬車,三個丫頭緊隨其後,車馬都交給了寨中人。阿爾娜在前面帶路,雖然還在說笑,但神情已經不復之前輕鬆:“你們果然都是膽大心細之人,看來我沒有認錯人。”
“難道姑娘一早就認得我們,專門等在那裡的?”楚鬱低笑傾談,少見他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阿爾娜乍見楚鬱笑容,面上一紅趕緊低下頭去,片刻後才道:“自然是不認得的。是有人告訴我貴客要來,讓我等在那裡而已。到了。”
阿爾娜打開一重木門,竟是一個獨立的院落,裡面一排整齊的屋舍:“舟車勞頓,今晚諸位先在這裡休息吧,待會兒我會讓人送熱水來。”
“有勞姑娘了。”楚鬱又是一笑,惹得阿爾娜的小臉越發紅豔,頭一低竄了出去。
淺清圍着楚鬱繞了一圈,皺眉道:“你幹嘛對她那麼好?也不見你對相思這麼溫柔。”
“怎麼,怕我搶你的女人?”楚鬱挑挑眉,轉身往屋裡走去。
楚鬱無論到哪兒,三個丫頭總是先他一步進行安排。兩人說話的空擋,秋容已經點了燈並做了仔細的檢查。惜月將寨里人送來的熱水茶點放在桌上,銀針一一走過。
淺清是最後進的屋,臉色不怎麼好看。看相思喝水,跟個沒事人一樣,更加惱怒:“喂,你一路都不說話,啞巴了?”
淺清喜歡無理取鬧本就是他粘粘楚鬱的特殊方式,但這次火爲什麼衝到了她身上?相思放了水杯,看淺清的目光略帶無奈:“你認識楚鬱這麼久難道還不瞭解他嗎?他這樣做肯定是有目的的。”
淺清歪着腦袋想了想,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但看楚鬱的眼神已經哀怨。相思搖搖頭,道了個晚安離開了。楚鬱更不想理他,徑自休息。淺清一人獨坐空桌,對月興嘆。
次日一早,阿爾娜親自送來了早飯。楚鬱依舊是笑臉相迎,細細傾談,總是說着些不着邊際的話。淺清靜靜吃飯,一碗濃稠的米粥硬是讓他攪成了清水稀飯。他盯着飯碗發呆,半晌沒吃進去一口。
突然眼前一晃,淺清眸色一凝本能擡手抓住。只聽身側有人“啊”地一聲,淺清這纔回神,發現竟是阿爾娜夾着一筷子蘿蔔乾正往淺清碗裡放。而握筷子的手卻被淺清緊緊抓着。
“對不起,我走神了。”淺清鬆開手,神色有些尷尬。
阿爾娜噗嗤一笑,道:“我見你死盯着那菜,以爲你是想吃又不願自己動手,所以才……沒關係的。”
相思抿脣笑了笑,隨口道:“你別管他,他還是個孩子呢,最會耍脾氣了。”
“誰是小孩子了,我比你還要張兩歲呢!”淺清怒目圓睜,一張圓臉更是氣鼓鼓的,根本就是個小孩撒嬌的脾氣。
阿爾娜見狀,一時間笑得越發歡暢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