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默數到十,寞驚風也沒有等到奪命的一劍,有些竊喜,又有些無奈。
兩人心裡都清楚,這一劍總是要砍的,無論寞驚風怎麼解釋,也只能以一死,平去曾經的所作所爲,而送行的也只能是默言。但能默數到十,寞驚風已經滿足了,並決定用一個秘密,還給默言這十個數的情份。
“月神殿徹底覆滅了。”
默言正要抽出龍牙的時候,被寞驚風這突然的一句給打斷了。
“殘餘份子現在已經和中部聯盟的一部分,還有被迫逃離江北的幾個騎士團,聯合起來建了一個新的組織。”
“我在魔法工會的合作伙伴火君,前幾天也帶了不少法師找了過去。”
前面還好,默言不覺得這個失敗者聯合有什麼可值得注意的,但後面又提到魔法工會去了一批,事情就有些嚴重了。
“在哪兒?叫什麼?”
“夜神殿,光與暗之間。”
“怎麼是神殿組織?”
“因爲有神。”
“神?什麼神?”
“月女神,還有幾個下位邪神,你回去找找法協的記錄,應該都能對上號。”
因爲控制的關係,中部和南部地區實在不適合中小型的神殿組織生存,新興的就更是會被排擠到死,所以九成以上都集中在江北和嶺南。
法協滅掉月神殿後,一路從雪域打了出來,佔嶺南,吞江北,不可避免的要與這些個實力不怎樣,偏偏生命力極其頑強的小型神殿組織發生衝突,而衝突的結果當然是法協獲勝。
法師與神殿之間的關係絕對談不上良好,不說見了面就打,也是互相看不順眼,自然的,法協的手段就極端了些。各家戰敗的神殿被直接抹平,而沒了信徒供奉的下位神當然不幹了,可又不敢找上法協動手。
剛好有月女神牽頭,又肯捨去月神殿的名號,號召所有受了法協欺負的下位神們,聯合起來建一座夜神殿,看看是否能有機會報仇雪恨。
知道法協的強大,自然要把事情做得非常隱秘,而忙於南下發展的法協也沒有太多精力顧及這些,所以默言纔會如此驚訝。
“火君差不多把反對敵視法協的人都帶走了,你回去告訴深藍一聲,不用再去逼魔法工會,找個時機兩家聯合就成了,算是補上穀雨的死吧。”
白石事變一出,火君就明白自己是遭了算計。惱火之餘,也只能獨吞苦果,沒地方訴苦去,更無從辯解。
誰都不是傻子,猜不到全盤,也能知道大概。白石事變既不合法協的立場,又不會給魔法工會帶來任何的利益,實在不是火君的身份位置所應該做的。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總要有人來擔下這個責任,火君不可能把寞驚風推出去頂缸,沒人會信也沒有意義,反倒是既丟風度又沒面子。
在魔法工會這樣的組織裡,像火君這樣手握實權的新興權貴,一向是被重點盯住的目標,沒毛病還要挑毛撿刺兒的,何況是捅了這麼大的簍子。而且,這一回風雪兒和洛巖光是撇清自己就已經很困難了,根本沒辦法再幫他遮掩。
被懊悔和憤恨折磨着的火君意外的見到了寞驚風,出離了的憤怒讓火君反倒冷靜下來。
“好吧,讓我看看是什麼理由,讓你在這關口跑來見我。”
“你該走了。”
“走?去哪兒?”
“北邊兒,夜神殿,那兒是反法聯盟。”
“反法聯盟?是神殿組織?”
從沒聽過的名詞讓火君一頭霧水。
“把你能帶的人都帶去,然後等待時機就好了,法協終是要敗的。”
交代完這一句,寞驚風瀟灑的轉身離去,扔下火君自己在那兒發呆。
離開的念頭火君也有,但去哪兒是個問題,寞驚風的話火君不敢相信,可不信又沒別的選擇,猶豫間早已失去了寞驚風的身影。
“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默言感覺自己完全跟不上寞驚風的思維節奏。
“很簡單,給火君一個機會,給夜神殿一個機會,也給深藍一個機會。”
“火君不走就死定了,夜神殿沒有足夠數量法師的幫助也沒辦法真正威脅法協,而沒了火君那些人,魔法工會跟法協的合併只是時間的問題。”
寞驚風這會兒的耐心相當好,周到細緻的解釋,生怕默言理解不了他的所作所爲。
“你到底想幹嘛?”
寞驚風的話默言是聽明白了,但也更糊塗了。他怎麼也想不通這樣做的意義,幫火君脫難可以理解,幫夜神殿爲難法協也能接受,可後面又說方便法協合並魔法工會,這就詭異了。
“你不用明白,只要記得我今天的話,用眼睛幫我見證就可以了。”
“你……”
“多說無益,動手吧!”
寞驚風猛一擺手,拉開決鬥的姿勢。
是時,風乍起,吹動長袍衣襬,獵獵作響。天空中,風雲涌動,轉眼密雲低沉。野草被強風壓倒,露出一正一側兩個身影。
白光亮起,龍牙閃現,默言終於還是出了劍。
少頃,雨落風息,倒伏的草叢中只剩下默言一人,斜斜的拄着龍牙利刃。
仰起臉,任雨水沖刷,蒼白的臉孔被灰暗的天色映得越發陰沉。
沒有血跡,沒有殘痕,寞驚風走得異常乾淨,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但又切切實實的留下了很多足以影響到整個大陸局勢的印記。
雨勢越來越大,天色也愈發的暗沉,稍遠一點就變得模糊一片。忽然一道霹靂閃現,隨即炸雷轟響,恍然間,卻不見了默言的身影。
“該死!散開,別讓他跑嘍。”
雷聲餘韻中,一個粗啞低沉的聲音恨恨的吼道。隨即閃出幾個黑影,散成半弧,潛向默言剛剛消失的位置。
同一時間,南江大橋也正在接受着暴風驟雨的考驗。不過,雨再大,也影響不到橋上幾人坐賞風景。
“想不到他們這麼有耐心,膽子也都夠大的。”
花憩懶懶的倚在水團上,眯着眼睛看大雨與水幕的交鋒。
“我倒是更意外魔法工會的態度,真的很能扛。”
維持十幾米直徑的水幕,對深藍來說,似乎並不比呼吸喘氣來得辛苦。
“壓力不夠。”
天臣一貫的少言寡語。
“還想怎麼樣!擱我早瘋了。”
穀雨離開之後,一直擔當副手的文章不得不硬着頭皮頂上,四人議會自然少不了他。
“我覺得應該是有什麼地方不對,魔法工會積弱已久,不用說這麼多家聯合了,就光明神殿一個,它也不敢這麼拖着纔對。”
深藍對魔法工會的積弱早有不滿。
“難道有人給它撐腰?”
“不可能。”
文章顯然跟不上深藍三人的思維節奏,猜測的也不大靠譜,還好脾氣不錯,被天臣生硬的打斷也沒覺得怎麼樣。
“該死的九霄,胃口也太大了吧。”
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這次四人湊在一塊兒議事,能解決的也只是這一段時間裡,法協內部發生的問題,至於魔法工會那邊兒,也只能是繼續的等下去。該做的都已經做足了,又不能真的就這麼打到自由聯邦去,所以深藍只能牢騷一句,埋怨一下九霄了事兒。
壓力不光在魔法工會那邊兒,中部南部各家勢力也是整日的擔心,但要說最大的,還是在法協這兒。
深藍最擔心的,就是弄到騎虎難下,雖然一直在努力的把自己塑造成有限度瘋狂的形象,以方便法協對外施壓,但真實的深藍並不是這樣的性格。
法協雖然一直激進,但卻也沒做過什麼真正瘋狂的舉動。
中部鐵板一塊的勢力組合,讓法協止步南江許久,至今無力南行。這次白石事變給了法協一個機會,但法協自身卻並沒有準備好。
如果魔法工會肯鬆口讓步,那自然一切都好,深藍有把握借這機會,在嚴絲合縫的勢力板塊兒上,掀開一處可供法協立足的點。可要是魔法工會拼死了不出聲,那法協可就尷尬了。
做足了勢,讓所有人都相信法協南下的決心,可實際上,深藍根本就不可能這樣南下。法協承受不起,提亞也承受不起。
但這些又不可能告訴給下面的法協會員們,腳下就是剛剛壘起的南江大橋,是法協強硬的態度,是十萬法協會員的決心。穀雨的橫死,等於是對法協尊嚴赤裸裸的挑戰,非敵人的鮮血不能洗刷。
所有人都相信這一點,都在期待深藍的表現,如果這時候深藍讓大家失望了,那對法協將是非常嚴重的打擊。到時候也不用說什麼南下,能保住現有的勢力範圍就要燒高香了。
而且,敵對勢力們也會因此判斷出,深藍終還是不敢動用禁咒的,沒了這個顧忌,難說在衆敵環繞之下的法協能支撐多久。
可以說不打不行,又真的不能打,所以深藍很爲難,趁幾個當家的在南江大橋上議事時牢騷幾句,但也只能是白說白想。
所圖者大,卻一再的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糾纏住,空不出時間精力忙正經的,這讓深藍很是鬱悶,同樣不滿的還有天臣。
從死神殿進修回來之後,他對空間系魔法的認識又進了一步,連帶的對三大基礎法則也有了新的認知,本想閉關仔細琢磨一番的,卻總是沒機會。擔心九郎的安危去向,也沒精力去考慮解決,讓終日板着的一張臉,更加的霜寒冷厲了。
誰也料想不到,困擾着四大當家的難題,其解決的鑰匙就在默言身上。只要他把寞驚風的話帶回來,一切難題都將迎刃而解,但他能活着回來麼?數股勢力的圍堵繳殺,對他一個半天龍騎士來說,將是一場異常嚴苛的考驗。
成與敗的代價,絕對不是他所能想像得到的,而最嚴重的是,他本人並不知道即將面臨的考驗有多嚴重,也不知道會被怎麼樣恐怖的實力所圍殺。
穀雨一死,導致了提亞的山雨欲來,寞驚風的一死,讓提亞直接的風雨飄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