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謊言需要一千個謊言來掩蓋,一個錯誤也要用更多更大的錯誤去遮掩。
火君與深藍之間談不上深仇大恨,但爲了不讓那一件小事兒泄露出去,火君就只能在反對深藍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後悔麼?或許吧。
曾經的好友,如今都已反目,喜歡的女孩總是用那種鄙視的目光看着自己,如果……
深紅色的導士袍掛在身上,掩不住主人的頹唐,窗外人來人往,屋子裡卻安靜的慎人。魔法工會的理事一職,算的上是個驕傲的成績了。可惜,沒有一個朋友肯分享他的喜悅,讓這成功難免的變了味道。
也是,比起深藍的成就,這個什麼理事長又有什麼意義呢,無非是添了些許諷刺罷了。
突然的一陣敲門聲打破了屋子裡的沉默,也把火君從繁雜的思緒中喚醒過來。
“門沒鎖。”
收起自嘲,順手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袍,理事長的形象還是需要保護的。
“呃,是你,有事麼?”
“在這裡還是出去。”
“……去輝塔吧。”
頓了一下,火君放低聲音說道。
輝塔,沐浴在晨曦中,最適合冥想的地方,不過火君更喜歡它被夕陽籠罩的樣子,因爲這個時候的輝塔最是安靜,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只是這會兒,他卻實在不想進去,躊躇半晌,還是邁步臺階。被夕陽映成金色的大門晃得眼前一片白,伸手去推時,又在猶豫中停了下來。
“進去吧,裡邊沒人。”
突然的聲音嚇了火君一跳,回頭看去,果然是洛巖。
金黃色的法袍反射着夕陽,居然比那金屬的門還要刺眼,火君下意識的遮住了臉。
輝塔裡邊非常寬敞,旋轉樓梯直通塔頂,火君、洛巖一前一後緩步向上。靴底兒落在石質的臺階上,發出的聲響迴盪在空曠的大廳裡。
“又不是決鬥,怎麼還把法杖拿來了。”
感覺到氣氛過於壓抑,火君半開玩笑的打破沉寂。
“習慣。”
洛巖淡淡的回了一句,沒給火君留出繼續的機會。
“就這裡吧。”
火君停在塔腰處一個平臺上,不想再往上面去了。
洛巖拖着長長的法杖走到平臺邊緣臺,向下看了一眼,又退回裡邊。
“有什麼事兒你說吧。”
火君強壓着怒火說道。
“別介意,習慣。”
洛巖依舊不溫不火的回道。
“我很忙,你抓緊。”
“我也忙,但有些事兒必須要說個清楚。”
火君是理事長,雜事纏身,洛巖在元老院,也少有清閒。
“如果是關於深藍的,就不用說了。”
“如果不是關於深藍的,何必來這裡。”
洛巖沒有給火君留情面的意思,言辭苛刻的很。
“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幹嘛揪着不放!”
“揪着不放的人是你。”
“笑話!”
火君一臉嗤笑,轉過了頭。
“不要再針對法協,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你不要把兩件事兒混爲一談!它們沒有關係!”
火君最不想被人提起這件事兒,一時控制不住放大的音量,在整個輝塔中迴盪,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聲音緩緩散去,洛巖只是盯着火君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睛裡流露出一絲的蔑視。
“法協註定要滅亡的!他深藍是錯的,是罪人!”
剛剛靜下來的輝塔再一次被火君的聲音灌滿。
“別讓風雪兒再失望。”
洛巖無視火君的咆哮,不溫不火的繼續着自己的說辭。
“她?她恨不得現在就加入法協,去跟着深藍!”
過分的用力,讓火君筆直伸着的食指微微發抖。幾乎是吼出來的深藍兩字,在四周牆壁上反覆回彈,一次次的撞擊着耳膜。
“我真爲她不值。”
洛巖搖了搖頭,不再繼續看着幾近失控的火君。
越是理智的人 在被人掀起瘡疤的時候 越是難以控制住情緒,而深藍恰好就是火君想永遠掩住的傷口,可他不知道,這樣不分青紅皁白的強壓着,只會讓傷口裡邊潰爛發黴,卻不會真正的解決問題。
火君從來沒有仔細想過,爲什麼風雪兒在知道了他謀害深藍的那件事之後,還肯呆在他身邊,在能幫的上他的時候,還願意盡全力。如果沒有風雪兒的幫助,他火君未必就能安穩的坐上理事長的位子,外事代表給他掙來的人氣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可惜,這一切火君都看不到,罔顧了風雪兒的一片苦心。
“我不要求你一定放棄現在的立場,只是不要因爲私怨影響了應有的判斷。”
洛巖留下最後一句,轉身走下樓梯,留火君一個人在那兒發呆。
沉重的門聲響過,輝塔重新恢復了安靜,最後一縷斜陽掙扎着不肯離去,在平臺上磨蹭着每一寸的痕跡。
終於,失去了最後的一色天光,輝塔整個陷入了黑暗中。恍惚間,火君似乎又回到了寒冰洞窟中的那座法師塔。
“如果……”
如果沒有那一時的衝動,那今天就不會是這麼一個結果了,或許真像執事所說的,與深藍共建一個魔法的世界,將那滿天的諸神通通拉下馬。可惜……
“有些事情,哪怕是明知道錯的,也要繼續下去。”
黑暗中的輝塔,傳出一陣低沉的笑聲,很有幾分詭異的味道。
夏日的白石異常炎熱,再加上數萬名戰士的擁擠,讓這南方小鎮好似蒸籠,燜煮着不肯離開的人羣。
做爲法協安插在南部的重要據點,這裡擁有的法師數量,在整個提亞也排的上前五,只是法師這個職業從來就不適合維持治安,所以白石顯得很亂很雜,要強耐着性子才能呆的下去。
幸好這樣的混亂持續不了多久了,因爲法協大管家穀雨馬上就到,諾大個法協都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條,這白石自然不在話下。
說來好笑,法協是深藍的,這一點不會有任何人懷疑,但穀雨、花憩、天臣,這三個人也同樣擁有話語權,他們的話一樣能代表法協的意志。
而這三個人又有各自不同的身份,花憩不用說了,任何一次法協大的舉動背後都有她的身影;天臣則是代表着法協絕對的力量,無論是區域傳送,還是撕裂空間,都是不可抵擋的絕對武力。
比起他們兩個,穀雨要平易得多,從他執掌法協以來,並沒有多少顯赫的功績,但同樣的,也從沒讓法協陷入過混亂。從上到下,從北至南,每一處都被整理的井井有條,遠不像深藍管事時的亂糟糟。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穀雨用他的細心,保證了法協在飛速壯大的過程中,沒有出現任何的內亂。所以,成爲了公認的法協大管家。
他的生死安危對法協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幾乎從不離開法協控制的區域。這次南下也是不得以,花憩只在白石做了個基礎就離開了,連個能擔事兒的負責人都沒有指派。如果沒什麼大事兒,有死神殿的照拂這樣的安排也就夠了,但白石馬上就要成爲篩選賽南部賽點,沒有個能壓得下局面的人可不行。
煩躁悶熱的白石期待着穀雨帶來的北地清涼,另外一撥人也等待着隨同穀雨而來的難得時機,以便達成心中所願。
“再次提醒大家,我們針對的,只是穀雨一人,雖然我們都不贊同法協,但爲了工會,這次大家一定要忍耐。”
“放心吧寞頭兒,來的時候理事長都交代了,一切聽您的吩咐。”
“寞頭兒?魔頭?”
寞驚風被這個稱呼弄得好不尷尬,又沒的指責,只能裝作沒有聽見。
“只是寞頭兒,你能不能給大家說說,爲啥只能針對那個穀雨啊?”
“是啊,反正時間還早,你就給大家說說吧。”
寞驚風看着下面一衆的新手法師,不由讚賞起火君選人的眼光,居然能湊齊這麼多可愛的傢伙,實在不容易。
“好吧,我就給你們解釋一下。”
正午的陽光下,一千多新手法師聚在一起,等待着大人物寞驚風給他們講解工會高層制定的計劃。
“在遙遠的北方,有一個能夠媲美我們工會的強大法師組織,法協。”
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在衆人面前侃侃而談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寞驚風有懷念那個味道,所以就決定從頭說起。
“這個是你們知道的版本,而實際上呢,那法協的實力已經遠遠超過我們工會,在北方,它纔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魔法工會內部宣傳中,對法協從來都是貶低了說,所以很多新人法師根本不清楚法協真正的實力。
“當然了,雖然實際戰力法協比我們強大,但比起底蘊來,卻遠不如我們。”
先抑再揚,很容易得到聽者的共鳴。
“只是法協現在風頭正勁,我們沒理由與它們硬碰,要避其鋒芒。”
“但是!避其鋒芒不代表不做爲,尤其是法協這一次提出要給戰士附魔,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絕對!”
“魔法是上天賜予我們的,元素是我們最忠實的夥伴,把它強加給野蠻無禮的戰士,這是對元素的褻瀆!”
激揚的言語挑撥着聽者的心臟,隱隱的衝動一下下的衝擊着不甚冷靜的頭腦。
“法協勢大,工會出於謹慎,沒有辦法正面提出反對,但我們不能毫無作爲。”
“南方是我們的地盤,不能讓法協在這裡囂張,工會不方便出面,那我們就自己來。”
“理事長正在向金屬風暴施壓,要他們放棄舉辦篩選賽,這樣的話,南部就只剩下白石了。”
說到這裡寞驚風頓了一下,遠遠的指着白石的方向。
“這裡聚集了法協旗下近萬的法師,我們戰勝不了他們,但我們可以用聲音去抗議,可笑麼?”
“不!”
“言語同樣是最鋒利的武器,只要是法師,就不會情願分薄自己的去給戰士附魔,我們不想,法協的法師也一樣不想,只要我們大聲說出來,就一定會得到支持。”
到這裡,下面的新手法師們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的任務是什麼。紛紛大讚這法子好,挑起法協內部的不滿情緒,這附魔自然就進行不下去了。
盛讚之餘,已經沒人記得最初的問題了。爲什麼針對穀雨一個人,寞驚風並沒有給出答案,因爲那個答案不能說給任何人聽,那是他一個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