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步履匆匆,呼吸卻愈發綿長,直到後來的似有若無。
他要找的東西,不能被驚擾到。
實際上,秘境開啓的時間要比他預料的還要早上十年,而她恢復的記憶不是回放的所有過往,他也只看到一些駁雜的記憶碎片,想要找到那物,也不如想象中的一般容易。
最起碼,他現在還不知道那物在哪。
芝草秘境對飛行法器、法寶皆無限制,可嚴只通過雙腳來丈量這塊土地。
能找到是自己的運氣,也是整個辰華的運氣;不能找到,似乎也無法。
這是他與陶紫的不同。
陶紫尚願意將自己獲悉的秘密,哪怕是有所保留的告知自己的師尊,可嚴從來不會。
他會按照他認爲的正確的方式去做,無論結果如何。
碧天素雲,四周高草茂盛,草中多是些等階不高的妖獸,還有不少爲了靈植大打出手的各宗弟子。
採集、殺人、奪寶,即便是自詡爲正道的八大道宗,也並不太計較其弟子們的無所不用其極。
畢竟,這纔是修真界。
弱肉強食,互相傾軋,勝者表裡兼得,敗者願賭服輸,甚至賠上性命,也怪不得旁人。
嚴對靈植和妖丹毫無興趣,對那些勾心鬥角、攔路搶劫也全部無視。
他雙腳行動如風,一連走了半個多月。
這芝草秘境,統共也只有一個月的期限。
停下雙腳,嚴迎風呼出一口鬱氣,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又走了兩日,他眼前所見一變。
茂密的高草下,竟然掩藏着一個洞穴。
嚴嘗試以神識探入其中,卻發現洞穴幽深不見底。
望着白雲浮動的藍天,嚴略一思忖,便防禦大開,一腳跨進了洞穴之中。
自己已經走了大半個秘境,如今時間不多,不如拼上一把。
他隱隱覺得的這洞穴有些怪異。
於是,寬闊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洞穴深處,而高草茫茫,轉瞬又將洞口掩蓋。
就像是,從來沒有人來過此處一般。
人過無痕。
……
陶紫這半月倒是頗有所得。
芝草秘境品級不高,其中妖獸也不難對付。
至於靈植靈草,雖然等級也不高,但勝在種類多樣,一度叫陶紫目不暇接。
路邊的野草都有可能是治病的良藥,陶紫拍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儲物袋,也許這裡面就有自己想要的那一株呢。
芝草秘境已經接近尾聲,所以現在一不小心就會遇到攔路搶劫的各種弟子。
陶紫撥開疊疊高草,走的大模大樣。
雖然她沒有掩飾修爲,但卻是孤身一人。酒壯慫人膽,財帛動人心,見她腰間的儲物袋,按捺不住、出來打劫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然後一波接着一波的被陶紫收拾了個乾淨。
再然後,陶紫的儲物袋越來越鼓。
距離秘境結束不足三日了,芝草秘境已經所獲頗豐,陶紫見好就收,找了個隱秘無獸的洞穴,等着三日後,被傳送出去。
……
幽深不見底的洞穴,曲折蜿蜒。
高挑女修握着一顆月光石,走的小心翼翼。
她聽見自己碰碰的心跳聲,那披着斗篷的神秘人要找的東西應該就在這裡了。
她竭力的穩住自己的心神,讓自己保持冷靜。
因爲,下到太深,她能向外探出的神識範圍越來越小。
也許,下一刻,她就要完全失去如同眼睛一般的神識。
她比旁人有一些“先知”,結丹前斬獲的機緣,也幾乎是十拿九穩,危險從來都沒有超出過預期。
所以,現在她孤身一人闖進危機重重的地穴甬道,叫她着實有些驚慌,甚至害怕。
再向下向前一些,神識完全不能夠外放了。
女修停住腳步,竟隱隱有些想要後退。
深呼吸,再深呼吸。
心臟似乎要跳出胸口。
接着,她閉上眼睛,猛地回身。
不管了,自己整日陷入夢魘又如何?難道能治此證的只有那斗篷人麼?
她毫不懷疑,若是她敢再進一步,很有可能就要命喪於此。
那是恐懼,對未知的,巨大恐懼。
若是自己死了,哪裡還有什麼以後?
自己不能死,陶紫那個小賤人還沒有被收拾,嚴的大腿也還沒有抱上,自己可是要羽化登仙的人,怎麼能死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地下洞穴中。
不能,絕對不能!
想通此中關節,她猛地睜開雙眼。
隨即不由瞳孔一縮,接着心中一喜!
難道自己又被夢魘住了麼?
剛想抱嚴的大腿,嚴就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嚴……嚴?你是人是鬼?”
嚴面如沉水,淡淡道:“你是要離開?那快着些,不要擋路。”
甬道只能容一人通過。
“你真的是嚴!有你在,我怎麼會退縮?”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喜悅還有激動。
嚴的臉又黑了一分:“陶凌華,是我話說的不夠清楚?你還是女人麼?幾次三番的糾纏,不覺得臉皮重麼?”
“我……我只是……”陶凌華怯懦着,不知該如何對答,這哪裡是天樞宮金丹大師姐該有的樣子。
嚴看她一眼:“隨便你吧。”
時間有限,說完他不理會陶凌華,疾步深入洞穴而去。
陶凌華連忙跟上。
可嚴的身影似乎一下子便消失不見了。
陶凌華追到一半,就發現原本只有一條的甬道,竟然變成了錯綜複雜的無數個出口。
面對着十數條高矮圓扁不一的甬道,她下意識的還是想要後退。
可她轉過身,發現身後也有不下於十條的甬道,哪一條纔是她來的路?
自己該如何是好?
她回不去了……
“嚴!嚴!你在哪裡……你不要不管我,我只是想要離你更近一點……”
可迴應她的只有自己的此起彼伏的迴音,像是嘲笑,像是譏諷。
這聲音,叫陶凌華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似乎那可怕的夢魘又回來了,如何也揮之不去。
別人不知道,但是陶凌華自己清楚的很。
從合虛宗回到天樞宮、或者說她上回遇到陶紫之後,自己其實已經不一樣了。
原來自己能清醒的分得清前世今生,也極少做夢,可從那以後,她越來越多的開始做夢,而且,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一個夢比一個夢更加可怕。
她常常陷入痛苦的夢魘之中,不能自拔。
她膽子變得越來越小,人也越來越容易害怕。
原來她還能在人前掩飾的如常,可在這個地穴之下,她全身顫抖。
所有的恐懼都被放大了無數倍。
月光石從手中滑落,陶凌華一把坐在地上,雙手抱膝,縮瑟的盯着一個又一個的出口。
原本只能容納一人進出的出口,似乎一下子變大了,變扭曲了,變成了一張猙獰的大口,要將縮成一團的陶凌華吞噬。
嚴,你會從這裡回來,對麼?
我就在這裡等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