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如鍋底,不見光卻也不見風雨。
這種暗無天日的歲月,嚴一走就是十年。
無日無月、無風無雨,嚴擡頭望了眼荒蕪的四周,這裡,除了自己和身邊的陶凌華,都是靜止的。
嚴的步子很大,陶凌華要小跑才能勉強跟上。
“嚴,你還是不能原諒我麼?”
陶凌華的衣衫早不復當初的光鮮亮麗,汗水打溼了她的長髮,額角鬢邊,有幾縷溼噠噠的黏在臉上,她有些不舒服的擦了把汗,但接着又繼續追趕起嚴來。
嚴聽到了,不過和沒聽到也沒什麼兩樣。
他沒有回頭,甚至連步子都沒有頓一下。
這裡,是一個絕靈之地,且不能動用神識。
天曠地遠,黑雲不見邊際,連一隻蟲子都沒有的天地間,唯二的兩個人,成了唯一的流動色彩。
許是走累了,嚴找了塊順眼的石頭坐下來。
跟上來的陶凌華氣喘如牛,見嚴終於停下來,她呼哧呼哧坐在嚴對面。
“你,是不是知道這裡?”嚴問。
“你爲什麼會這麼問?我怎麼會知道這裡?”藉着擦乾擡起的袖子,陶凌華掩飾着自己的異樣神色。
她確實知道這裡,這絕靈之地,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一個叫做妄塵海的秘境。
前世,在其他界面結丹剛回到辰華界不久的袁鬆藍,就被困在這妄塵海中,整整一十八年。
只是今生,袁鬆藍沒有在記憶中的時間回來,而吳誤打誤撞的闖進來的人變成了嚴。
陶凌華還在大口喘氣,她很累,每一天的追趕,都是在挑戰自身的極限。
可她不會放棄,嚴既然先一步進了這個秘境,那這裡的最終寶物,也是他的。
這是陶凌華重生以來第一次,沒有想要搶奪機緣。
因爲,這個人是嚴。
其實,她很想同嚴說,這個秘境走也沒有用,不如省下力氣來,原地再等八年。
妄塵海十八年一輪迴,它可能出現在茫茫的沙漠,可能出現在無人的深海,可能出現在繁華的鬧市,也可能出現在嚴的必經之路上。
從妄塵海走出去的袁鬆藍,曾經形容這裡是非有緣人不能得見,陶凌華的前世,袁鬆藍也是走着走着就走進了秘境之中。
如此,更能佐證自己在鏡中看到的畫面。
嚴,纔是這個辰華界的最後贏家。
這條大腿,她抱定了!
見她神色幾番變換,嚴忽然道:“你知道……爲什麼,這麼久了,我還留着你的性命?”
“你!……我……”陶凌華一驚。
“呵,你幾次三番算計於我,但每次又是以救我的姿態出現,你就這麼想和我套近乎?”
見剛剛呼吸平穩,汗水止住的陶凌華再次流出汗來,嚴眼睛一眯:“我倒是不知道,我何德何能,身上有什麼能讓堂堂天樞宮的大師姐,覬覦的呢?”
“我……”陶凌華緊張的攥緊了手指。
嚴站起來,長劍抵住陶凌華的脖子:“說罷,或許我能饒你一命,也說不定。”他的修爲雖然比不上陶凌華,但無論是不是絕靈之地,想要殺她,都不是難題。
陶凌華的眼眶一下子通紅,她有些悲切的質問道:“嚴,你竟敢這麼對我?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
嚴神色不變。
陶凌華淚水和汗水模糊在一起,加上原本的髒污,不見可憐,卻更顯得情真意切。
“嚴,你知道麼?我……心悅你!”
重活一世,陶凌華別的本事沒有,但是“演技”可謂爐火純青、收放自如。
她心中有些得意,這樣,自己的所作所爲都合理了吧?
可嚴說:“你找死!”
……
陶紫也有些得意,因爲陶翎的狀況竟然在漸漸好轉。
面對那三根鳳凰尾羽,陶紫想起當初在雲忘島上,樓皓月佈置的陣法上。那陣法明明沒有任何靈石或靈物支撐,但卻歷經萬年完好如初。
因爲樓皓月在原本安放靈石的節點上,設置了一個小型的聚靈陣。
如此,陶紫便也用三根尾羽充做聚靈陣的“靈石”。
通過陣法的加持,尾羽之上的鳳凰之息一點點的被陶翎吸收。
陶紫退出陣中,靜靜坐在一旁,爲陶翎護法。
一個月後,陶翎的呼吸愈發平穩,似乎對那鳳羽也有感知。
陶紫看到,陶翎將三根鳳羽吸到身邊,接着又吸到了體內。
這是它開始主動煉化鳳羽了,陶紫放下心來。
陶紫站起來,預備去看一眼袁啓。
當初一方面擔心他們在一起相互干擾,一方面也考慮到同時進階會搶奪靈力,所以他們兩個的距離並不近。
陶紫守了一個月,這回便預備走過去,一路上也好鬆鬆筋骨。
“阿紫!”
陶紫駐足,險些以爲自己聽錯了。
因爲這聲音,分明不是神識傳音,可是實打實的就在耳邊。
“阿紫,我能說話了!”袁啓快步跑過來,激動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陶紫細細打量,滿意道:“四階,只要一個契機,便可突破五階,不錯不錯!”
有穩重的袁啓看着陶翎,陶紫索性安心閉關。
……
辰華界道門之首的天樞宮,坐落在整個大陸的最東面。大陸再往東,便是東海。
東海之上,是仙羽門的浮空城。
浮空城是道門的最東要塞,而出了浮空城,再往東,便是尋常修士都不敢涉足的亙無海。因爲亙無海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無歸海。
亙無海上,有一艘小舟,小舟上立着一個男子。
男子黑衣黑履,正擡頭望着頭頂的陰雲。
暴風雨要來了呢!
他全力催動小舟,想要拋開身後的暴風雨。
可風雨太強,小舟太弱,男子強撐了一刻鐘,一個浪頭拍來,小舟終於被完全淹沒在暴風雨之中。
男子果斷拋棄小舟,竭力催動腳下的飛劍。
無歸海麼?
可自己偏偏要平順歸來呢!
風急浪高人獨立,驚雷電閃心不懼。
終於,男子安全的渡過了暴風雨的範圍。
他放緩了御劍的速度,忍不住呼出口濁氣。如此,又是疾行一個月,他終於看到了浮空城的輪廓。
男子心頭一喜,阿紫,師尊,我回來了!
可能樂極生悲確實是他真實境遇的寫照,他很快,笑不出來了。
因爲,他竟然在無知無覺中,走進了一片陰沉的荒涼。
方纔那是海市蜃樓?
眼前,這又是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