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無比混亂、沒有任何次序、廣闊無垠、深不可測的魔界。
天是血紅灰暗，電閃雷鳴的天空，地是環境多樣、變化劇烈的大地，不存在勢力劃分，不存在絕對的力量――
今天的王者明天就會被部下打敗、取代；曾經的奴隸轉眼便可成爲另一個強者，奴役以往的主人；擁有力量的生物不一定有頭腦，掌握智慧的生命可能沒有絕對優勢的戰鬥力……
弱肉強食，勝者爲王，不停的戰鬥，不斷的變強……這些就是唯一的潛在法則。
所以，不存在反叛，無所謂背離，任何失敗都沒有理由，任何理由都只能換來嘲笑，任何失敗都只有死亡。
所以，除了自己，誰都不一定能信任，不存在可以安心將後背露出的同伴，只有一時的利益同盟，互相防備的合作者……
於是，這便是頭腦單純、身強力壯、只喜歡戰鬥，被稱爲“戰鬼”的雷禪一再抱怨的根本緣由：“單打獨鬥太沒意思了，可是打羣戰的話，最後總變成他們打我一個！”
而這一次，他的遭遇再度印證了這個言論，結果也與以往一般無二――不過唯一有所區別的是，他有了一個被揀回來的可抱怨對象。
周圍都是貧瘠的石頭和沙地，銀白色長髮飄蕩的雷禪大咧咧地獨坐在高高的石山之巔，享受着強風吹拂的舒坦，獨一無二、寬廣的視野，相當一本正經地與旁邊一隻銀白色的小狐狸說着話――不過，白色的小狐狸顯然不覺得這裡很舒坦，躲在岩石縫、用爪子勾着石壁，防止自己被風吹跑的它，對現在的風景也很不感冒。
“啊，每次被打了都得躲起來休息這麼幾天……又有幾天不能玩了，真無聊啊！你是不是也是被欺負了？”不顧小狐狸的反對，用右爪將它拎到自己面前，雷禪左爪撫摸着下巴，相當好奇、感興趣地左看右看，“看你前兩天傷痕累累、慘兮兮躺着不動的樣子，還以爲你死定了……居然這麼快就好了，和我差不多，也挺不錯的！不過你也是運氣好，愚者森林的妖怪比較溫馴，要不你肯定被吃了。”
“嗯，不是人界闖入的狐狸！還不能變成人形……妖氣也幾乎沒有，這幾天也沒誰來找你，應該不是愛護子弟的妖狐一族的……啊，還是隻母的――”
雷禪的話沒說完，因爲他那張近距離觀察小狐狸的臉，被齜牙咧嘴的小狐狸相當不客氣，很不高興地用爪子狠狠地抓了一把。
雖然吃痛地拉開了距離，用左爪揉了揉傷口，考慮到山頂的強風，他到還是沒有鬆開拎着小狐狸的右爪，也沒有閉上嘴。
“喂喂，好歹是我救了你，有必要這麼狠嗎？反應太激烈了吧？如果不是看你和我同病相憐，都要躲着無聊的養傷，我纔不救你打發時間！”
“如果不是看你幫了我，在你羅嗦這麼幾天、左看右看的時候，我早抓你了，居然還那麼無禮！而且，我可沒要你救我！把我帶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還坐到這麼明顯的地方，你這是躲着休息？分明是告訴敵人，快點來，你沒打夠！”小狐狸憤然張嘴開始反駁，尖牙利嘴的言論以及流利的話語令雷禪瞪大了原本細長的眼睛，相當興奮地開口。
“哦，居然會說話，是有獨立意識的智慧體啊。那我道歉！越來越令我好奇了……你到底是什麼啊？”
“不記得了！”小狐狸的回答簡單明瞭，清亮的聲音也乾淨利落、毫無猶豫。
“啊，那算了！”雷禪到也不在乎，禮貌地將小狐狸放在面前的岩石上的同時，還記得用右爪防止小狐狸被吹跑，因高興而有些發圓的眼睛更閃閃發亮、頗含期待，“那麼我們合作吧！你教我怎麼打得痛快，我保護你不受傷害，趕緊恢復妖力和人型！”
“……合作？因爲我傷害不了你嗎？”並不畏懼地盯着蹲在自己前面，又將臉湊過來的雷禪，小狐狸偏頭略微沉默了片刻才反問。
雷禪則很認真地搖頭：“你剛纔不就抓傷了我啊，所以不是啦！都說狐狸很聰明，有他們在能事半功倍。不過妖狐一族一般只出現在他們的族羣領地，不喜歡出來遊蕩，很少能見到啊！偶爾遇見的那些驕傲、擅長計劃的成年妖狐也不喜歡我們這種只知道戰鬥，不動腦筋的妖怪。不過你應該不一樣吧，否則，不會就你一個出現在愚者森林……我們剛好搭檔的！”
“來吧，握爪，合作吧！”
很高興地將左爪伸到小狐狸面前，雷禪根本沒考慮會被拒絕的事情――直覺告訴他，這一次能找到一個很不錯、有意思的夥伴了。而且她這麼小，自己也不會有打架的想法，不會嚇跑她的！
而接下來的事情也證實了他的直覺，小狐狸似乎覺得很好笑，但看了看自己小巧可愛的爪子，又看了看雷禪被劃傷的臉，眯着狐狸眼睛，它也很認真地將銀白色的右爪朝雷禪伸過來的左爪踩了下去。
能看得見小狐狸故意露出原本捲縮起來的尖銳利甲，但是雷禪沒有退縮。
不過，有些無奈地承受了小狐狸惡作劇般的一爪，看着自己左爪上的幾個小洞和流出的血，他還是忍不住抱怨、指責：“你這是故意的！”
“是考驗啊，你要是這點小事都躲開的話，也沒有合作的必要了！”舔舔爪子，小狐狸仰頭看了看露出恍然神色的雷禪，笑得更爲得意，“那麼，報上你的名字吧，有趣的搭檔！事先申明，我會吃魔核補充力量，所以你想殺的妖怪，你沒有優先處理權利！而且我要是餓了，你得提供食物！”
“啊，我是食人妖怪，被稱爲‘戰鬼’的雷禪就是我！”雷禪露出了幾分自豪，以及對戰鬥的嚮往，“我的主食是人類……對妖怪興趣不大，想提高力量也只需要不斷戰鬥。所以，有趣的搭檔，你也報上你的名字吧，我們沒有衝突的。”
“名字？我也不記得了……你就叫我狐狸吧，這個也不錯的！”偏頭認真思索了一陣，終究找不出什麼線索，小狐狸也不再費神地在混亂龐大的記憶碎片中尋找過去。
而坦然接受這一解釋和搭檔稱呼的雷禪，就此在漫長的戰鬥生涯中得到了第一個夥伴。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在乎過了多久，終於適應石山山頂的生活，全心養傷的小狐狸從自己的臨時小窩裡面伸出頭，再次感慨單細胞生物的直覺還是不錯的――這裡雖然風大，但是視野的確不錯，雖然景觀單調，可是任何敵人都不可能毫無痕跡地通過石頭和沙地……所以，她也一眼就看見了又被羣毆、回來養傷的雷禪。
“……你確定你沒招惹那些臨時同伴？”瞥了一眼顯得有些鬱悶，卻仍是一臉興奮，身上的黑色紋身正逐漸消退的雷禪，小狐狸直接發問――雖然妖怪們都不喜歡講道理，不過……怎麼也不會平白無故地反攻之前的同伴，輕易改變立場。
然後，她聽見了預料之中的回答。
“打得興起的時候，大概沒怎麼注意……但是我肯定有留手的啊！”左爪摸摸下巴，半蹲着的雷禪這才整理出一些思緒。
“……大概明白爲什麼最後打你一個了，原來是你太興奮了。”無奈的小狐狸用右爪捂住了頭，“你這樣，誰能放心和你一起戰鬥啊，敵我不分！”
“這也沒辦法啊，我一興奮身上就會浮現戰鬼的黑色紋身，一切都會服從戰鬥的本能……其他妖怪們也差不多的，只是我的力量在戰鬥中增長太快，更不容易控制而已。”雷禪攤開爪子，承述事實，並說明自己的理解，“何況，本來也不存在敵我的，大家都只是打着玩，無聊而已。”
魔界會是這麼無聊的魔界？還是眼前這個有趣、難得的傢伙的確有些笨拙、另類，看不出什麼問題，只知道戰鬥？
小狐狸嘆了一口氣：“那麼，和你一起打架的妖怪，經常是那麼幾個嗎？沒有妖怪死亡？死亡的妖怪，他們的地盤、勢力被誰接收了？你的對手不想殺你？”
“經常是那麼幾個可不經打，每次戰鬥過後，我的能力提升都很快，他們是追不上的了。所以，誰喊我打架我就去。”自豪的雷禪仍是無所謂的表情，“戰鬥當然會死的，死的還多着吶……地盤、勢力自然是贏的那一方接收，這可是潛在的規矩。嗯，誰都想殺我，不過……他們都還殺不死我的，只是送給我殺而已。”
“哦，你沒把你要對付的、要殺你的當敵人，也從沒把請你幫忙的當自己這一方的同伴？”小狐狸試探地詢問，實在難以想像雷禪喜歡戰鬥的程度。
“當然！我只在乎戰鬥的對手強不強，是不是耐打！”立刻果斷的點頭，雷禪答得理所當然，還獻寶一般地掏出一個顏色純淨的大魔核擺在小狐狸跟前，“吶，這個是對方大妖怪的魔核，我可是第一次要戰利品，就是給你吃的！還好最後的圍攻混戰沒弄掉它！”
“……明白了，先謝謝。那麼，我要教你的第一課就是忍耐和剋制、對力量的控制，以及朋友和敵人的基本區分。”小狐狸邊將魔核叼進自己的狐狸窩，邊嘀咕着，“否則，一頓亂打的你永遠不可能有朋友！”
不過剛轉身準備出洞的她，立刻被雷禪好奇的詢問問得被石頭磕到了頭。
“朋友？那是個什麼東西？好玩嗎？”
儘量轉換自己的思維方式，跳坐在岩石之上的小狐狸半晌才朝正經坐着的雷禪開口：“……朋友啊，就你的理解，應該就是你在打架的時候，放心將後背交給他掩護的妖怪了。”
“後背？不需要啊，我的行動迅速，而且妖力防護可以保護全身的！”雷禪想當然地搖頭。
“……那就是經常可以和你一起打架玩的！”小狐狸立刻再換了一種說法。
雷禪卻仍是搖頭：“啊，我還覺得打架的機會少了，還來個搶我機會的……也不需要的！”
“我說的打架是一種切磋方式，是指不拼命，勢均力敵的戰鬥……能互相瞭解對方的不足，再加以改善！”使勁地跺跺爪子，小狐狸提醒雷禪仔細聽。
“可是沒有妖怪能跟上我的增強速度啊，這個朋友看來也沒用！”自豪的雷禪還是立刻做出回答。
“不是有用沒有的問題……先聽我說完再插嘴！可以嗎？”伸出狐狸爪子示威地擺了擺，小狐狸強烈要求雷禪閉嘴。
而這一次，雷禪終於點頭、老實地先聽着了。
之後，在圍攻一次次的減少，合作對象逐漸穩固，對手更加強大、有挑戰性，小狐狸一次次的重複之下，雷禪也逐漸記住了另一些觀念：
朋友可以和自己相互切磋，共同進步……即使實力有差距，卻絕對不會拖彼此的後腿。
在遇見更強大，一時難以超越的對手時，可以共同迎敵、絕不背叛，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捨棄對方，能一起享受戰鬥的快樂，爲了相同的長遠目標而努力……
所以必須忍耐、剋制自己的戰鬥慾望，不能對自己的朋友下手，要分清楚戰鬥的對象――切磋、對敵和殺戮都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還有，即使你先把對方當朋友，卻不一定要求對方能把你當朋友……
所以要分清楚朋友和敵人，寧缺毋濫，背後下手的朋友比敵人更恐怖。
而且，有些敵人是值得尊敬的，甚至有些敵人只是一時的對手，也有聯合的價值、可能……
要有耐心觀察對方的細微舉動、表情和眼睛……有價值的對手信息完全可以依此進行判斷。
不能只考慮眼前，不能只考慮自己，還存在整體利益和未來目標，以及朋友、世界……這些取捨問題很難分清，勉強先聽聽、記着就是――大道理還是有說服力，可以唬人、嚇唬妖怪的。
的確都很麻煩，於是雷禪只是點頭，用自己習慣簡單思維的頭腦勉強記了下來，到也沒想過有派上用場的一天――而相對輕鬆、歡快的漫長時光便也就此飛速逝去，再不復返……
PS：工地雖然繼續搬家中，不過今天外婆去世，要請幾天假回長沙老家了。上網和寫文時間不穩定，這幾天更新頻率快慢也不知道了。剛坐車回公司等明早坐飛機，有時間就再修改完發一章了。雖然還有幾章草稿存留的，但是沒檢查，就看情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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