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這真是孽緣。
我看着面容中帶着幾分苦澀的莫言,嘆了口氣,緩緩擡起了金剛杵。
“禿驢,且吃你孫爺爺一棍!”
我拎着棍子,衝將上去。
莫言兩手掐印,使着金剛印,與我打將起來。
不多時,我雖感覺有些吃力,卻沒了當初在傲來泰華寺那般根本不可匹敵的感覺。
一方面,是因爲我體內那天罡三十六變自行運轉之下,生出的那一絲類似靈力的紅芒。
而另一方面,則是這莫言大師的確如他所說……他的修爲不增反退。
心魔……
我暗暗嘆了口氣。
我想起倒在血泊中的王嫂。
我想起紫霞魂飛魄散前,對我一笑。
我想起師父面對十萬天兵,將我護在身後。
我想起牛大哥化作萬丈大小,與那天兵天將對着拳頭。
我想起……那滿是金光的如來。
七情六慾,我始終斷不了。
我,也有心魔。
可我破不了。
我一棍子掃退莫言,朝着他咧嘴笑笑。
“上次我問過你,妖,是不是衆生?”
“你想明白了嗎?”
一時間,莫言失神的看着我。
我從他眼睛裡看到了一隻拿着棍子的猴子。
莫言搖了搖頭,回過神來。
“休要亂我心神,妖猴看掌!”
莫言揮出金剛掌朝我拍來。
金光大亮。
很是好看。
“佛,便是佛?”
我舞着棍子抵抗,一邊哈哈笑着。
莫言修爲更退了幾分。
“佛,便沒了私慾?”
我探出棍子,擋住他拍來的手掌。
“住嘴!”
莫言紅着眼睛,神色癲狂一般,手中金剛印已經散亂,出手也沒了章法。
一身修爲,紊亂不堪。
“佛,便一心普度衆生?”
我冷笑着,大喝出聲。
莫言呆在原地,一身修爲不知跌落幾何。
“佛……”
莫言站在原地低聲喃喃,我見他兩眼之中盡是迷茫。
我嘆了口氣,轉過身去。
“那,便是佛。”
我伸手指向樓至。
那傻X樓至,早已沒了呼吸,僵硬的倒在地上。
黝黑的金剛杵,斜斜落在一邊。
“靈山座次,法力修爲,金身不滅……哪個佛不紅了眼。”
“就連如來,也囚了得罪過他的孔雀。更別說這樓至身爲賢劫千佛,卻手刃同袍,只爲修爲座次。”
“這,便是佛。”
我看着呆愣的莫言,冷笑道。
莫言呆在那裡,一動不動,兩眼發直的看着腳下。
一旁幾個小僧見到莫言這般,不禁冷喝。
“不好,莫言主持入了心魔。”
“不好!”
一個小僧走上前去,想叫醒莫言。
然而走至近前,卻被人拉住了。
“莫言他這不是入魔……而是,頓悟了。”
“目露佛光,這是隻有當年那兇和尚才做過的事情。”
“阿彌陀佛,此時頓悟,莫言師侄果然是天賦奇才。”
說話的是一個老僧。
我心覺老僧說的當年那兇和尚指不定就是我那師父。
“你們幾人纏住妖猴,護着莫言方丈。”
老僧低頭吩咐,又轉過身去指揮另一羣小僧們圍攻狼人。
那幾個小僧領命,拎着佛棍與我打鬥起來。
那幾個小僧修爲不高,我頓感輕鬆,壓力也小了不少。
一邊打鬥着,我一邊打眼朝那呆立着的莫言看去。
那莫言只管愣愣的站在那裡,低頭看着自己腳下。
許久,就在那幾個小僧臂膀都酸了的時候,莫言緩緩擡起右手,擡到自己胸前。
“我……”
莫言看着自己右手,面無表情的緩緩開口。
“都聽好了,都記下來。”之前那老僧對一羣小僧張羅道,“這可是莫言大師頓悟之後得到的不二佛理,機會難得,都記好了。”
莫言嘆了口氣,臉上帶起一絲苦笑。
“我一生所修,盡皆爲佛。”
“今日方纔得知,我修的那佛,不在天上,亦不在西天靈山。”
“而在,心中。”
莫言轉過頭來看着我,臉上苦笑更濃,雙手合十朝我一拜。
“妖猴,此番多謝。”
我朝他點點頭,心說你頓悟關我屁事。
“你之前問我的問題,妖算不算衆生。”
“我已有了答案。”
莫言閉目良久,徐徐吐了口氣。
“衆生,就是衆生。”
話落,一身金光乍起。
立地爲佛。
憑空一陣佛音,夾雜魔吼。
許久,莫言緩緩睜眼,目露金光。
一身佛氣,端的是威壓無比,比那什麼樓至佛強上不知多少。
“主持成佛了!”
小僧們驚歎,很是激動雀躍。
“未讓佛渡,便立地爲佛。”老僧面露震驚,低聲喃喃,“這是繼當年那兇和尚之後的第一人。”
“對了師祖,莫言主持說的好像有些……還要不要記?”幾個小僧撓頭問那老僧。
老僧一臉茫然的嘆了口氣,終是擺了擺手。
我看着金光中的莫言,想起當年和尚說過他成佛時的那渡妖宏願,忍不住撓了撓腦袋上的猴毛。
“莫言,你立下了什麼誓?”
我出聲問道。
莫言直直看着我,張嘴緩緩吐出四個字。
“普度衆生。”
菩提無根。
我嘿嘿笑笑,心說就這麼簡單的傻X口語都能拿來立誓成佛,還學那繁瑣佛經有個卵用。
“莫言,趁你修爲大增,快拿下這妖猴,再助我等擒拿這狼人。”
不遠處的老僧大喝出聲。
莫言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狼人一眼,緩緩搖了搖頭。
我見他眼中盡是悲憫。
“師叔,”莫言轉身看向老僧,低首一拜,“恕莫言不能從命。”
“莫言你……”老僧呆在那裡,一臉不解疑惑。
莫言嘆了口氣,低頭理了理一身白色僧袍。
“小僧頓悟,衆生皆爲衆生,平等自如。”
“所以莫言不會再徒增殺孽。”
莫言緩緩低頭。
老僧雙目圓睜,惱怒不已,伸出一隻手指遙遙指着莫言。
“你……你敢不聽我的話,不願捉拿妖猴,難不成你要叛了這佛門!”
老僧眼中掠過恍然。
“怪不得,怪不得。當年那兇和尚,最後與這妖猴一同叛出佛門、打上天去。”
“我早就該知道你也如此。”
老僧憤恨出聲。
莫言看着怒目圓睜的老僧,苦笑幾分。
“師侄自幼受化生寺高僧教導,生死不論,永爲化生子弟。”
“只是……如今成了佛,悟了許多道理,不願再平增殺孽。而這妖猴在我看來,與衆位師兄弟無異,都是衆生。”
“佛曰,衆生,平等。”
老僧呆在那裡,表情凝固。
莫言嘆了口氣,低頭朝着老僧一拜。
“現在,師侄想要去北俱蘆洲一趟。聽聞那裡百姓不信神佛,生活苦難……師侄願去渡化他們。”
“師叔保重。”
說完,轉身便朝着化生寺門走去。
毫無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