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玉還有黃風怪三人走過五里山路,自山下一直走到半山腰的一處寨子。
其間遇見幾次小妖巡邏,皆是朝着黃風怪恭敬敬禮。
紀律很是嚴明。
寨子門前,我擡頭仔細打量起來,卻看這寨子城牆高壘,其上各種小妖不斷巡邏,煞是威風,當下心裡不禁有些吃驚。
“大聖,這裡便是白骨夫婦的地盤,也是我們四大妖王的根基。”
“這裡發展很是不錯,即便是在妖界也頗有名氣。”
黃風怪一邊說着,一邊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似乎迎貴客一般。
我哦了一聲,撓撓頭走了進去。
寨中,一片祥和景象。正中有着一處華宅,華宅中立着一杆旗幟,迎風飄揚。
上書“白骨夫婦”。
“大聖,請隨我來。”黃風怪前方帶路,直直走向那豪宅。
半個時辰後。
白骨夫婦的華宅地下,一處密室之中,周圍被一層光幕封鎖。
我兩眼迷茫的看着白骨夫婦與黃風妖王討論着什麼,一頭看上去呆呆的高大狼人站在我身邊。
過了片刻,三人終於是停下說話,呆呆的看着我。
黃風妖王臉上滿是恭敬與欣喜,朝着另外兩人說道:“像,太像了!我敢肯定,這就是大聖!”
白骨夫婦臉上雖然也是激動,但是卻也有些遲疑不定。
“相公,我看挺像,只是……”
白骨夫人有些遲疑。
白胖公子沉吟着點點頭,接着白骨夫人的話說:“只是,當年大聖不是被如來打的魂飛魄散了嗎……這妖猴雖讓長得像,但卻有些呆愣,不像是大聖。”
白胖公子說完,嘆了口氣。臉上依舊有些遲疑,扭頭看向我。
“你叫什麼?”
我撓撓頭,臉上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叫孫悟空。”
黃風妖王兩眼一亮,激動地簡直要跳起來。
白胖公子也是有些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恭敬地問道:“可是大聖?”
“不知道,我似乎……忘了什麼,可是又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是有時會頭疼。”
我眼中茫然更深,接着開口。
“似乎,我記得曾見過一個白袍僧人,手持禪杖。”
“而你和那女子,抱在一起,躲在一旁。”
白胖公子神色一滯,臉上遲疑消散不少。
我接着說道:“你說,禿驢,你敢動我娘子,我跟你拼命。”
話音剛落,白胖公子淚流滿面,與那白骨夫人一齊彎腰一拜。
“這是,只有大聖才知道的事情……大聖,你沒死!”
“哈哈哈哈,我們幾人找大聖許久,今天,終於找到了你。”
那黃風妖王也是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淚。
我呆呆的看着彎腰拜我的三人,有些疑惑。
…………
密室之中,燭光微黃。
我盤膝坐在地上,黃風妖王坐在我身後,輕嘆一聲,將貼在我背上的雙掌放下。
黃風妖王緩緩站起身來,眉頭緊鎖,拖着步子走到白骨夫婦身邊。
“我沒一點辦法了,我檢查發現,大聖身體完全正常。”
“魂魄之事,我不太懂,還要看白骨夫人你了。”
黃風妖王頗爲嚴肅的朝着白骨夫人一抱拳。
白骨夫人笑着擺擺手:“黃風不必如此,大聖當年對我夫婦有恩,又是如今妖界傳說中的人物,我自然會傾盡全力。”
“只是,除了那已經知曉的地魂,尚不知道大聖到底還少了多少魂魄。希望,並沒散去多少吧。”
白骨夫人嘆了口氣,眉毛微皺,盤膝坐在我身後。
紅脣微啓,一股白色的氣體自白骨夫人口中緩緩吐出,順着我鼻息進入體內。
白骨夫人的成妖之路可以說與衆不同,乃是白骨成妖,比尋常妖怪的魂魄要強大無比。
當下,竟是用自己魂魄離體來檢查我。
片刻之後,白色氣體從我口鼻溢出,在我頭頂盤旋片刻之後迅速重新進入白骨夫人體內。
魂魄歸位的同時,白骨夫人臉色大變。
“這,這的確是大聖,只是……”
白骨夫人聲音顫抖,語氣中滿是不可思議。
黃風妖王在一旁都快急死了,見白骨夫人停了下來,連忙催促:“快說,只是什麼。”
我們都看着白骨夫人,白骨夫人輕呼口氣,組織了下語言。
“這件事,說來有些詭異。”
“大聖身體的確是沒有一絲問題,甚至這未加修煉的身體強度便已經趕上了化魔魂的妖。”
顧不得驚歎,白骨夫人眉頭皺起,語氣有些凝重的接着說道:
“只是,大聖的魂魄……散了。除了那已經知曉的地魂,還少了一些別的。”
“體內三魂七魄已經散了天地兩魂,只剩命魂。喜怒哀樂癡貪嗔,七魄中的癡魄也全部散去。”
黃風妖王神色一變,這魂魄一事他不太瞭解,但是聽起來就沒那麼簡單。
三魂七魄,乃命之本。這魂魄散了,這可是大事。
黃風妖王發問:“那散去了魂魄,對大聖有什麼影響。”
我呆呆的聽着,一臉迷茫的看向白骨夫人。
白骨夫人嘆了口氣,一臉唏噓。
“天魂主神通,沒了天魂便斷了修煉,無了神通。地魂載萬物,是一生的記憶,沒了地魂,大聖已經記不得當年的自己了。”
“那命魂,只能保持大聖不滅。而失了癡魄,從此大聖,以前堅守的那些,執念的那些,已經忘卻了。”
隨着白骨夫人說出口,密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白胖公子打破沉默,苦笑喃喃道:“宿命啊,宿命。相傳大聖改了生死簿,不墜輪迴,不知多少生靈對此趨之若鶩。”
“如今,落得如此下場。”
“哈哈哈哈,佛曰生死有命……我看,是那蒼天無眼!”
黃風妖王摸了摸鼻子,低着聲音問白骨夫人:“還有補救的辦法嗎?比如吃個仙草煉個仙丹。”
“我們三人身爲四妖王,這東勝神州,什麼仙草仙丹找不到。”
“一定有辦法能治好大聖吧?”
白骨夫人沉默了下去。
黃風妖王看白骨夫人這樣,轉過身去,背對着我們幾人走出幾步,狠狠嘆了口氣。
沉默中,黃風妖王肩膀微微抖動。
“想我們三人,從成爲妖王那日,就開始尋找大聖。”
“五十年了,每次妖界有言論要投靠仙佛,我們都以當年敢去與佛祖一戰的大聖幾人來互相勉勵。”
“如今,終於是找到了大聖,還有了大聖地魂的消息,可是……”
黃風妖王一邊說着,聲音開始了顫抖。
此時的他,哪還有半點妖王的樣子。
堅持多年的信仰,瞬間崩塌。
在外人眼裡,他始終是那個一身傲骨的黃風妖王。
曾經,每次遇到困境,有人慫恿他去投靠仙佛的時候,他都以大聖當年的故事來勉勵自己,讓自己堅持下去,堅持帶領衆妖。
如今,榜樣就在身邊。
這,就是榜樣的下場。
佛,豈是你能逆的!
天命,豈可改!
妖,就是妖!
黃風妖王心如死灰。
當年自己被那妖僧追打,那幫助自己的猴子。
當年衝冠一怒,拎着棍子就敢鬧天庭、闖地府、敢去與如來一戰的齊天大聖。
如今,魂飛魄散。
“黃風,你先別這樣。”白骨夫人看黃風妖王這個樣子,有些不忍,終於是緩緩開口。
“那之前告訴你的大聖的地魂,在你尋找大聖的幾日之間,我已經找到了。”
“所以,還有一個方法。”
白骨夫婦說完,嘆了口氣。
黃風妖王猛地回過頭來,兩眼呆愣的看着白骨夫人。
我也是呆呆的看着白骨夫人,此時的我,已經聽懂了自己出了什麼問題。
白骨夫人一雙黛眉微皺,似乎有些遲疑的說道:
“我也不知該不該說,這方法,可能走到頭,卻發現根本就不可能實現。”
黃風妖王咬咬牙,狠聲道你只管說。
白骨夫人點點頭。
“當年大聖魂飛魄散,如今雖然只有一魂六魄,但是……如果尋得其他魂魄,說不定,便能恢復。”
“只是這方法,有兩個難點,每個難點都難如登天。”
“第一,當年距今已經有五十年,那二魂一魄渾渾噩噩,日行萬里不是問題,如今不知去了哪裡。這四大部洲,三千世界,二魂一魄整日遊蕩,豈是人力能夠尋得。”
“此次我尋得地魂,也是偶然巧合,甚至可以說是佔了便宜。”
“而其他的天魂和癡魄,怕是難以尋得。”
白骨夫人嘆了口氣。
黃風怪楞了一下,緊接問第二個難點呢?
“第二,就算有通天手段,將那魂魄尋得,我也不敢保證大聖就能徹底恢復。”
“……很有可能,性情大變。”
白骨夫人說到這裡,不再說話,低着頭看着地板。
密室之中,又安靜了下來。
許久之後,黃風妖王紅着眼睛,轉身向外走去。
此時的他,沒了半點平日裡在白骨夫婦面前的嬉笑,整個人如同孤狼。
快出密室門的時候,黃風妖王停下腳步,背對着我們,聲音沙啞:
“我回去安排一下,傾盡全力幫大聖尋找剩下的魂魄。等着過兩日,我帶大聖去找地魂。”
“對了,白骨,將我去大妖墓的名額,給了大聖吧。”
說完,快步走出。
白骨夫人略一點頭:“這黃風妖王平日在我們面前嬉笑怒罵,其實他最是不服那些仙佛,對當年的大聖上心的緊。且等我煉製一枚引魂玉給他送去,幫他一把。”
我撓撓頭,心裡一片迷茫。
…………
另一邊,一處山崖洞口之中,有三道身影狼狽的停在這裡。
兩人是大光頭,其中一人手持金剛杵。而第三人則是一個白袍小仙。
卻是樓至與南尼和太白一行人。
此時樓至嘴角帶着一絲鮮血,纔剛剛結束脩煉,勉強恢復了傷勢,胸口依舊有些起伏。
南尼面色也不好看,站在一旁。
“南尼,你修爲已至聲聞四果中的初果須陀洹,竟連一隻妖猴都對付不了?”樓至低聲責怪。
南尼嘆了口氣,沒再言語。
許久,才搖搖頭,有些不解地說道:“那猴子……怪我有些低估他了。”
樓至再次低聲訓斥幾句南尼。
然而樓至的話音未落,卻只見南尼雙眼猛地睜大,眼中滿是不敢置信之色。
一聲慘叫,憋在了胸腔。
尖刀晃眼,從南尼身後,透胸扎出。
在樓至佛呆愣的目光中,南尼神色呆滯,身子晃了幾下,便直直倒了下去。
南尼身後,太白手持一柄閃着寶光的匕首,嘴角微笑的看着樓至佛。
樓至佛愣住片刻,待回過神來,眼中殺意暴起,揮手抓起一旁的金剛杵,直直指向太白,
“太白金星,你敢弒佛!”
殺意凜然。
而太白金星卻依然靜靜地站在那裡,不言不語,臉上微笑依舊。
讓人有些看不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