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來臉色陰沉，自從成佛後，他第一次喜怒流於色，哪怕是當年與準提師兄爭鬥，都未曾這般。
“師父……”如來看向自己腳面，兩眼有些出神的低聲喃喃。
下一瞬，如來臉上閃過一絲慍怒，眼中卻是惱怒驚懼羞恥慚愧皆有。
“你這老匹夫，當年不告而別，扔下三界衆生給我師兄弟，你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現在，你還回來做什麼！”如來冷喝道。
只是聲音中的顫抖暴露了他的恐懼。如來嘆口氣，兩眼看向西天靈山的縹緲雲霧。
透過雲霧，他看到天地衆生。
芸芸因果。
如來佛祖收斂起臉上情緒，揮了揮手，密室關閉。
…………
菩提待到密室關閉之後，才斜眼看向劍逍遙牢房隔壁的那隻猴子。
一身血跡，生死不知。
只是嘴角依舊帶着猖狂的笑，彷彿在笑這天，也在笑這地，在笑那和尚，也在笑自己。
“紫霞……我這個師弟，他種得一手好因果啊。”菩提嘆了口氣。
劍逍遙臉色冰寒，冷聲道：“當年我便覺得那青霞來路不明，暗中提防，也跟這猴子明裡暗裡警告過幾次。可是，猴子始終以爲青霞是紫霞的姐姐，不會騙他，哪裡能料到紫霞……唉。”
“三十年前我去渡劫，當時也算一起經歷了一些事，我也不再提防青霞，她引我去三清道教附近的一處福天洞地去渡劫，說是那裡靈氣充足，又有三清道教的氣運庇護，把握更大。”
“甚至她還說自己之前在那裡發現一處古老陣法，能夠吸引天地靈力對抗天劫，我竟然信了，跟着她一齊去了那裡。坐到陣法中時，才發現那並不是什麼吸引天地靈力的陣法，而是……十三拘神陣。”
菩提打量了下劍逍遙，呵呵笑道：“那你渡劫，怎麼能一躍到仙階巔峰？”
劍逍遙不再言語。
菩提不知，十三拘神陣乃是三清道教的不傳禁術，整個三清道教只有一個人會。
就是當年那個放走劍逍遙、跟劍逍遙斷絕師徒關係的白鬍子老頭兒，天善真人。
見劍逍遙又躺在地上仰頭髮呆，菩提不再發問，自顧自掐指盤算。
片刻之後，菩提緩緩舒出一口氣，嘴角又掛上淡淡微笑，在那笑呵呵起來。
“師弟啊師弟，你也不是十拿九穩啊，先前故意言語，倒是險些讓我失了心神。”
菩提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右手手指掐訣如飛。
“你當年也算出這猴子乃是天地間的異數，不在因果。故而想用紫霞讓他入因果，反而弄巧成拙，把他對你的殺意激發出來。”菩提喃喃自語道。
菩提彷彿明白了什麼，眼中越發通明，“你又想仗着自己的聖階巔峰修爲鎮壓他，五行成靈，以五行演化天地，以因果爲源鎮壓。如此一來，哪怕是同樣處於聖階的存在，都要被狠狠鎮壓到靈力枯竭而死。卻沒想到依舊困不住這猴子。”
“那五指山儘管壓住猴子五百年，但是猴子卻能吸收那五行之力。這猴子不在五行中，因此而破了你的局。五百年，那座五指山上的五行之力和因果源頭剩下不過三成，最後被玄奘師侄三拳打碎。”
“與其說是玄奘救了猴子，不如說是猴子救了玄奘，讓他知道，原來五行、因果、輪迴，這些原本都以爲不可改的東西，卻是都能改。”
“變數，就在猴子身上。”菩提兩眼如炬，嘴角笑意越來越大。手指依舊不斷掐訣推算。
“然後，你得知猴子竟能逃出五行之力和因果源頭的鎮壓，便寧可哪怕佛心大損，也要親自出手，徹底滅殺猴子。”
“可是，哪怕你將這猴子殺了個魂飛魄散。你，還是殺不了他。”
菩提不在掐訣，擡起頭來哈哈大笑。
笑聲迴盪在寂靜無聲的密室之內，很是瘮人。
菩提停下笑聲，轉頭看向那倒在地上，依舊兩眼緊閉，生死不知的猴子。
猴子一身鮮血，嘴角帶笑。身上金毛卻依舊散發出令人心暖的金黃色。
菩提看着那個猴子，兩眼有些恍惚。
“接引師弟，你自己知道，哪怕你手握因果輪迴，你依舊殺不了他，你對他束手無策。如今，只能用輪迴來壓他，企圖將他困在輪迴之中千萬次，永世不得出，又或者哪怕是逃出了這輪迴，他也迷失了自己。”
菩提頓了頓，緩緩看向密室門口。
透過石壁封印，他彷彿看見一個駐足不前、站在那裡不知看向何方的金身大佛。
金身大佛面無表情，眼中卻透出迷茫。
“可是，”菩提呵呵笑笑，“這猴子能跳出因果，跳出生死，你怎知，他不會跳出這輪迴？”
“我還有一線生機，就在這猴子身上。”菩提再次看向那隻猴子。
…………
西牛賀洲。
幾個妖聖皆是一身鮮血的逃了回去。那文殊和普賢看着下方的五百萬妖兵，皺了皺眉。
“草擬嗎，來啊！”二哥紅着眼睛怒吼道，提着兵器就要上前。
六猴子連忙拉住二哥，將他拉回妖兵方陣中。
“呵呵，先不急着收拾你們。”文殊菩薩溫和笑笑，拉着臉色鐵青的普賢菩薩緩緩轉身。
“文殊……”普賢菩薩隱隱咬牙。
普賢菩薩嘆了口氣，說道：“再打下去，就憑咱們帶來的這些佛陀，還真的勝負兩說。佛祖已經得了猴子，妖盟先前又死了兇和尚和小狐還有牛魔王，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必定羣龍無首。”
“我們先回去看河蚌相爭，到時，我們再來收網。”文殊低語道。
普賢一掃先前不滿，咧嘴笑道：“漁翁得利。果然文殊還是如往常一般機智，比我有慧根。”
兩人帶着身後萬千佛陀浩浩蕩蕩而去。
二哥紅着眼睛，悶聲嘆了口氣。
“二哥，現在怎麼辦？”三哥鵬魔王一身羽毛凌亂的問道。
二哥揉了揉通紅的眼，看了看四周的兄弟們。
二哥自己百丈獅身，一身血色，幾處傷口皮肉翻起，可見森森白骨，右臂無力的耷拉着。
二哥力扛三千佛陀一擊，斷臂。
“呵呵，養段時間就好了。”二哥咬牙冷笑道。
三哥蛟魔王皮糙肉厚，此時身上也滿是口子，蛟身透過傷口可見內臟，頭破血流，斷了一隻角。
如今三哥也不喊疼，只是喘着粗氣，在那兒罵罵咧咧的罵老七傻X。
六猴子拄着千年桃木棍冷冷站在那裡，左眼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個空洞。
二哥看到那個空洞嘴角顫抖，那時在危機之中，六猴子替他當下一佛棍，棍子就那麼直愣愣插到六猴子眼中。
六猴子擋在二哥身前，一句話沒說，只是咧嘴笑笑，一棍子打死那個佛陀，冷笑着拔下插在眼中的禪杖。
然後張嘴將禪杖一端插着的眼珠給生吞入嘴，嚼着吃了。
當時那些滿天佛陀見到這個生啖自己眼珠的猴子，盡皆退後十步。
六猴子看到二哥盯着自己，只是呵呵笑笑，擺了擺手，說聲不打緊。
二哥百丈獅身仰天一聲長吼。
七妖聖，還剩四個了。
大哥牛魔王，被女媧滅殺。
五猴子叛變，被兇和尚和小狐捨命使出的的天尊一掌，連同青霞一同滅殺。
七猴子生死不知，想來也是凶多吉少。
“傻X七猴子，真是坑了兄弟幾個一筆。”二哥啐了口痰很恨罵道，轉身朝大雪山走去。
“兄弟們回去調息一下，三天後來大雪山，我有事要說。”二哥聲音遙遙傳來。
大雪山腳下，一處民居。
一個身穿五爪金龍袍的偉岸男子推門而出。
站在山腳，看着那幾個如喪家之犬的妖聖，男子哈哈笑出聲來。
笑畢，男子緩緩擡頭，看向那陰雲密佈的天空，眼神縹緲，彷彿透過雲層看到了一座華麗天庭。
“太白，你的寶座坐穩了嗎？”這個曾經手握三界大印，如今寄人籬下的男子低聲笑道。
“妖盟出此變故，必會大亂，越亂，對我越好。”男子低聲喃喃，雙手緩緩握拳，眼中笑意化作一抹堅決。
“朕說過，朕，要這天下。”玉帝盯着天空，自言自語。
天空中，隱約有一白衣小仙低頭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