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幻境也不知何時結束,我就在那兒安然看着。
四周忽的一片模糊,再清楚時,獨孤凡卻依舊還坐在原地。
只是周圍都落上了一層灰塵。
門外的黑驢子也不知有沒有人喂,竟是瘦了一圈。
獨孤凡擺好陣法,再次掐訣。那陣法中緩緩出現一個白衣女子的身影,靜靜地看着獨孤凡。
正中的符紙掙扎了幾下,還是自燃了起來。
我見獨孤凡眼中一片煩躁,揮手將陣法掃亂。
“千年了……”
獨孤凡擡起頭,看着洞府外緩緩嘆了口氣。
洞府外,天邊一片夕陽。
紅的刺目。
“我他媽連個屁都沒推演出來!”
“枉我整日研究陣法,卻還是個廢物!”
“小九,你再等我一段時間,好不好?”
獨孤凡瘋傻了一般,在那又哭又笑的自言自語。
許久,獨孤凡終於是漸漸平靜下來,看着面前凌亂的陣法,嘆了口氣。
“我累了。”
“今天再最後推演一次,剩下的等明日再說吧。”
“酒葫蘆裡的酒也喝沒了,一會兒再去打一壺。”
獨孤凡說着,隨手將一地凌亂的符紙收好,重新擺出陣法。
門外夕陽紅芒直直照射進來,將那黃色的符紙照的很是好看。
獨孤凡掐訣一震,一絲九世輪迴之力夾着仙氣探入陣法,運轉起來。
白衣女子的身影再次出現,獨孤凡看了一眼,臉上似是苦笑一下。
片刻後,陣法正中的那張符紙重新掙扎起來。
“又要燒了麼。”
獨孤凡苦笑一下,也不再運轉那陣法,自顧自站起身來。
然而,那張符紙終究還是沒燃燒起來。
其上漸漸出現了幾筆墨跡。
我看着那幾筆墨跡,呆在那裡。
獨孤凡看着那張符紙,愣在原地許久,終於是瘋了一樣傻笑起來。
符紙上,一個猴子拎着個棍子,齜牙咧嘴。
那根棍子,透體漆黑,散着幽幽黑芒。
“哈哈哈哈,千年了,我終於是推演了出來。”
獨孤凡重新盤膝坐下,伸手從那陣法中取出符紙,放在眼前仔細端量。
我站在他身後,嘆了口氣。
那猴子,是我。
“這猴子便是救回小九的關鍵麼?”
獨孤凡撓着頭,兩眼緊盯着符紙上的猴子,自言自語。
聲音顫抖,帶着止不住的激動。
一身仙氣混雜着當年那白衣女子留給他的九世輪迴之力,也是吞吐不定。
許久,獨孤凡才平靜下來。
“可是,我去哪兒尋回這隻猴子?”
獨孤凡皺眉自語。
洞府外的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我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心裡一驚,彷彿知道了什麼。
獨孤凡聽到那聲巨響,轉眼向外看去。
但見洞府外的天邊那片夕陽依舊,只不過多了一道金光。
那道金光中,一個金身大佛盤膝而坐,嘴角帶笑。
他的座下,是無盡的天兵天將。
最下方,是一隻妖猴,身穿虎皮裙,拎着個棍子。
妖猴旁邊還站着個老牛。
“牛魔王?”獨孤凡看着那老牛,有些奇怪,“這老牛一向懦弱,怎地和天庭還有佛教打起來了?”
獨孤凡看到那老牛身旁的猴子,瞳孔一縮。
“不對,那猴子……”
獨孤凡意識過來,低頭看看手中符紙上的猴子,再擡頭看看那天上拎着棍子的猴子。
“果然是他。”
獨孤凡徐徐嘆了口氣。
可再掃了幾眼那拎着棍子的猴子,卻又有些遲疑不定的搖了搖頭。
“那猴子樣子倒是不差,可是那棍子……”
“卻是泛着寶光,沒有絲毫妖氣。”
我心裡一驚。
我想起我手中的恨天棍。
怪不得當初獨孤凡要救我,還滿口天命的胡咧咧。
獨孤凡坐在洞府之中,靜靜看着那天上的妖猴。
“此番事畢,還得想辦法找一下這猴子。”
“雖說棍子不同,但這事兒跟這猴子想必還有些關係。”
獨孤凡目露沉思,徐徐嘆道。
那金身大佛,在夕陽照射下,閃着紅芒,如血一般。
“妖猴。”
如來看着猴子,冷冷開口。
“如來!”
猴子掄着棍子,衝殺上去。
老牛也悶哼一聲,與那猴子一同衝了上去,將那如來伸來的手臂生生頂開。
“這老牛倒是厲害。”
獨孤凡兩眼一凝,輕聲開口。
那妖猴趁老牛頂住的這一會兒功夫,拎着棍子朝着如來掠去。
高高掄起。
然而下一瞬,金光乍起。
一時間,滿天金光,金芒如海。
那隻猴子一點聲響都沒發出,就那麼消散在了金光裡。
老牛亦是如此。
魂飛魄散。
我看到這一幕,也是有些感慨的嘆了口氣。
我聽身後沒了聲響,轉頭看去,卻見獨孤凡一時愣在那裡,似是還沒反應過來。
許久之後,獨孤凡似是不敢相信一般,愣愣的問了一句。
“這猴子,死了?”
獨孤凡兩眼中一片茫然。
天空中,衆神佛已經散去,只剩下天邊那依舊晃眼的夕陽,映紅了半邊天空。
“千年的推演,就這個結果?”
獨孤凡眼中一片絕望。
許久,慘笑出聲。
“哈哈,這便是天命嗎?”
“我天生絕命,卻活到如今。小九因我而死,如今,好不容易推演出一個變數。”
“這變數,便死在了我的眼前。”
“哈哈,天命,天命……”
獨孤凡對着那抹夕陽,哈哈大笑。
許久,如同笑盡了全身力氣,緩緩跌坐在地上。
手中那畫着猴子的符紙,早已在猴子魂飛魄散之時,燒成了飛灰。
我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獨孤凡。
漸漸地,笑聲變成了哭聲。
這一哭,便是一天一夜。
似是將憋了千年的怨恨憂愁全都一口氣傾瀉而出。
第二天,依舊是傍晚。
獨孤凡深呼口氣,終於是平靜下來,低頭看着那一地符紙,緩緩嘆了口氣,
“小九,我一定要救你。”
“不管怎樣,我都會找到辦法。”
獨孤凡說到這裡,擡頭看了看那原先臥房的方向,那裡已是一片土壁。
白衣女子沉睡在裡面。或者說是屍首在裡面。
“你先在這裡等我幾日,我出去一趟。”
獨孤凡緩緩站起身來,也顧不得打扮,就那麼灰頭土臉的穿着一身破衣走了出去。
一頭亂髮披肩。
那身衣服,已經千年都沒換過。
我跟着獨孤凡,一同走了出去。
卻見獨孤凡走了幾步,遲疑片刻,又跑去驢槽子那兒將一頭黑驢子牽了出來。
“握草,這驢子還沒老死啊。”
我心裡一驚,心說這驢子比我都大。
倒也難爲它了,這麼呆呆傻傻的活了一千多年。任憑主人哭的肝腸寸斷,老子安然吃草。
黑驢子似是還不知道獨孤凡爲何牽出他來,似是不滿的哼叫了一聲。
“當年小九拿你當寶貝養着,如今你且陪我一路。”
獨孤凡摸着黑驢子,臉上溫柔的笑笑。
黑驢子沒理他,低下頭自顧自吃着地上的草。
獨孤凡看着那天邊的夕陽,不知想些什麼,許久之後嘆了口氣,扔出玉碟子化作三丈方圓,帶着黑驢子走了上去。
然後,我見他朝着那夕陽飛去。
那背影落魄,在殘陽照射下,散發出紫紅紫紅的光芒,很是好看。
不多時,已經飛遠。
我嘆了口氣,心說這獨孤凡也算是可憐人,雖說瘋的厲害,但也別有苦衷。
然而就在這時,我眼前一陣恍惚,緊接着一片黑暗。
腦中眩暈,似是穿越了什麼。
再睜眼時,我只看到那一片夕陽正好,靜靜掛在懸崖那頭兒。
懸崖前,兩道殘念已然凝聚在一起,化作光團。
那光團光華流轉,隱隱帶着之前白衣女子與粉衣女子的身影。而我的手正伸了出去觸着那光團。
我搖搖頭,這纔回過神來。
“奇怪,怎地讓我看到了獨孤凡的往事。”
我一邊說着,一邊將手伸了回來。
而此時,這片幻境之中卻是出現了劍逍遙的聲音,憑空在我耳邊響起。
“猴子,兩道殘念已經融合,你速速退出陣法。”
“閉目,一身靈力衝擊膻中穴,三息之後便能清醒過來。”
我應了一聲,閉目盤膝。
雖說我沒了天魂斷了神通,體內更是丁點靈力妖氣皆無,但那天罡三十六變自行運轉而產生的那道紅芒在我體內,倒也像是靈力。
當下我將那紅芒涌到膻中,衝擊那處穴位。
三息之後,卻覺渾身一清,一股熟悉的感覺傳來。
我回到了肉身。
睜開眼看看四周,卻見劍逍遙正咬牙運轉陣法,見我醒來急喝一聲:“快退出來。”
顧不得多說,我向外一躍。
在我出陣法的瞬間,那陣法急速運轉,片刻之後,成了一顆珠子懸在空中。
“這是……”我看着那珠子,有些好奇。
“這珠子便是那兩道殘念融合而成,獨孤凡你掛在脖子上用九天玄女殘留在你身上的輪迴之力溫養,可保這殘念不滅。”
劍逍遙朝着陣法另一邊兒的獨孤凡點點頭。
獨孤凡愣在那裡,眼神複雜,許久才呼出口氣伸手拿過珠子。
“多謝。”
獨孤凡朝着我和劍逍遙彎腰深深一拜。
“此番恩情,就算我獨孤凡死上百次也難以還清。”
獨孤凡聲音囁嚅。
我擺擺手,正想說與我沒關係,你找那劍逍遙便好。卻見劍逍遙忽然臉色古怪的拉着我的袖子,眼睛看向我的身後。
“猴子,你以前是不是得罪過一個女的?”
“啊?”我撓了撓頭。
然而緊接着,我感覺後腦一疼,似是有人給了我一掌,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起來,終於是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昏迷之前,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這臭猴子,老孃這下總算是找到你了。”
跌在地上,我強忍着眩暈轉頭看去。
只見紫霞正提着劍,一臉怒氣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