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之抉擇

“你不必可以在我這裡裝糊塗,不需要,我也不喜歡。”紅妖看着朱鳳祈依舊迷糊着神智走出去的背影,對身邊人開口。

“此番我確鑿有些不大明白。”南宮默了默,緩緩開口。

“你可以調動手下的人去查,我不會攔着,我要的不是有人多事地幫我決定什麼做成什麼,但有個心底明白着的幫手確實不壞。之前我總是生你的氣,是因爲你總是要做了我應當做的決定。幫我,這不算。你不必刻意避開我在做的那些事,我不介意你知道。但凡事有度,南宮,你知道的。”紅妖心平氣和地與他說,眼中清明,不含情緒。

“我曉得了。”南宮點點頭,神情也是認真的。

她側身看他,脣角一抿,抓着他袖子往裡走,“走,繼續說剛剛那件事。”

南宮也不做反抗,任由她拉着往屋內走。

“這事不是我一廂情願就可以的,妖精鬼怪與人的修行各有不同,但終歸有一點是一樣的,就是心誠則靈。”她坐在那裡一臉嚴肅地看着他。

“我知道,所以我問你,妖兒,你想讓我修行嗎?”他也正着臉色,可脣邊那一抹笑意終歸還爲她而留。

“你知道嗎?若是你這一生不修習那狐族的術法,不止是除了重陽那幾天之外與常人無異,你的壽命……”紅妖不再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讓她忍不住要自私地讓他永遠留在她身邊,她定了定神,“你的壽命還會比尋常人短上許多。”

“短上多少?”他仍舊看着她,臉上依舊是那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半數。”她咬咬牙,心裡有些不好受。

“那剩下的這半數,呵,約摸四五年的時間嗎?”他默默算着,臉上的笑意未退,“若是你看在我可憐的份上願意留我在你身邊度過餘生,不修什麼勞什子的術法也是好的。”

“你……”她倏地擡起頭,撐起身一手抓住了他衣襟,“這是正經事!別跟我打岔!”

“我知道,你很正經。”他在她的臉突然湊近的那一刻,報之柔軟的一個笑容,軟到人心裡去,也不在意她這麼抓着他的衣襟,“你且輕些,當心傷了手。”

“你別這樣笑!”笑得她眼底有些酸澀,她手一鬆,坐了回去,“好好想想,這是你的事情。”

“我好好想過了。”他臉上的笑像是手藝最好的繡娘繡上去的,這種神情,是她多少年來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像是窮途末路,勘破世事的紅塵浪子,寧爲玉碎不爲瓦全,讓她無端端心生一股惱意冷起臉來。

“你別不開心,且聽我說完,妖兒。”他平素裡習慣了連名帶姓地喊她的名字,只有要哄她的時候多才喚她如此。

紅妖冷冷看着他,不復言語。

“若我修了那術法,長生數百年又能如何,身邊人日漸凋零,沒了熟悉的人在身邊,是何等落寞孤寂,不如就是如今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將近,纔會對眼前人倍加珍惜,也不辜負這大好光陰。”他話音淺淺,溫柔成一灣暖溪。

“你什麼時候如此超脫了?那我呢?”紅妖覺得好氣又好笑,眼角水光一現,須臾漸漸乾涸,“那我呢?你是說寧可我看着你死也不要你送我先走嘍?你是說等你去了之後我心裡一直念着你不得安生?還是你要我等你死後忘卻前塵找上真正的意中人與他快意江湖?啊不,可能不只是一個,還會有一堆藍顏知己陪我說笑玩樂,不亦樂乎?”

“你開心就好。”他笑意微收,眼睫垂着,微顫。

“好。”她一手放在桌上握成了拳,緊緊貼在桌面,怒意上頭,她嗓音啞得厲害,“既然如此,也不必等那一天了,反正我也不是沒有人心心念念牽掛的,棄了你一個又何妨?你現在就走,別最後死在我面前沒人給你收屍哭喪,臭在了我這裡也是個麻煩。”

“你真這麼想?”他擡眼看她,深潭眼裡難見的一片空茫。

“我怎麼想與你何干?你怎麼想又與我何干?”她眼裡怒火正盛,毫不留情斥他。

“那倒也好,那我就早早走了也罷,左右這一趟遭遇就當作一場美夢,我一個人,能記到最後一刻帶到棺材板裡也就罷了。從此以後,我就再不擾你。”他放空的眼裡似乎什麼都沒有,就那麼瞧着她,不在意她一臉的怒氣騰騰仿若要殺人的神情,只想再多看一眼,都是在心上深深鐫刻。

她在這樣的目光下突然泄了氣,伏在桌上,臉在臂彎之間深埋。

靜默一刻,空氣彷彿都凝滯。

廖燕靜靜站在門外,猶豫再三,放下了正待推門的手。

“南宮,我問你。”她突然出聲,臉依舊埋在臂間。

他極輕地應一聲“嗯”。

“你是不是從未想過與我天長地久,細水長流?”她聲音悶悶的,傳出來,帶着點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