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掌中催起萬枚迦印，向定在幻境之中的小妖們迅疾彈去，琴音在此刻響起，空靈縹緲，攜一股清溪恣意流淌的暢快，幻境紛紛燃盡，一個個茫然地睜大眼睛，從半空跌落下去。
我一揮紫袖，平攤開手，蛛毒的一魂一魄在掌中纏繞跳躍，吐出一個字，“滾。”
蛛毒狠狠地瞪我，又楚楚可憐地眄蘭痕。
蘭痕不鳥她。
她悻悻地率冥影寨千名小妖，往北歸去。
我看向蘭痕，“或許黑山老妖這幾日會有動靜，二寨主暫且留在這裡，等將老妖解決了，再回去替本寨主管理無歸寨。”
他肩一聳，像是在聽一個笑話，卻流露出一絲寵溺，“好，卉娘說什麼便是什麼。”
懶懶地向下一掃，“聽好了，從今日開始，無歸寨併入黑息寨，大家唯寨主之命是從。”手向我的方向一讓。
無歸寨的小弟自然不服，一片嚷嚷。
他淡淡道，“本君毒性未解，你們要送死不成？”語氣是神祁般高高在上的冷情疏漠，似乎這些小妖從來與他無關。
喧囂一下子便止住了，所有生靈都怕死。
唔，好，這一樁事也算是解決了。
哨樓頂上，琴音依舊源源不絕，一襲玄衣盤坐邊緣，修指靈動如飛，玄發遮掩了半邊臉，我只隱約看見長睫低垂，以及透出的瀲灩翦水波光。
無歸寨併入黑息寨，小弟們忘乎所以，紛紛要求本寨主大設宴席，慶賀個十天十夜。
但，若中途黑山老妖來破壞，這頓飯定然吃得十分掃興。
我義正詞嚴地拒絕，被小弟們說成吝嗇之徒。
嘿，我是寨主我怕誰，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閃了。
趁着子懿沉醉在自個兒的琴音之中，我進入他的房間，一處處地尋找，蘭痕昨夜抖出他修仙的秘密，成了我心中的一個疙瘩。
其實他修仙那些冊子並不難找到，衣櫥內，玉質橫板上，齊疊着一摞深藍封皮的古老經書，有《入九天要訣》，《道德三合經》，《六界生靈悲》，《大道滅情殤》等修仙最基本的經典，也有專爲不同生靈編撰的書類，如《死靈化仙忌》。
我怔怔地站在櫃子旁，手中的經書“啪嗒”一聲掉落也渾然不覺。
屍香魔芋的一生，不過區區一百五十年，即便我化作人形，擁有常妖難以企及的法術，也終究逃不過這樣的宿命。
我戎馬生涯，待強大寨子的根基，這一生已去三分之一，在悠閒中，與子懿共渡了五十年，而今收無歸寨，三分之二的光陰匆匆流去，一生的中段年華也逝了，便剩下最後一段歲月。
倘若說，我還有什麼遺憾，那便是，嫁給子懿，操辦一場妖界最盛大，甚至轟動六界的婚禮。
可我知道，這個心願再也不能完成了。
琴音不知何時中止，身後有肅殺冷冽的氣息撲來，我將一大摞經書放回衣櫥中，淡淡道，“雖說黑息寨從未虧待過鬼君，但畢竟這裡窮鄉僻壤，不及九天繁華，願鬼君早日成仙，享盡最尊崇的待遇，順便不要忘了偶爾廕庇一下黑息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