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白茫茫的世界。
除了虛無的白,什麼東西都沒有。
幻夜就在這樣的世界中獨自徘徊。
他記得,自己已經死了。如果小白兌現諾言,將結界解除,那麼自己的靈魂應該在冥界纔對。如果小白失信於自己,那麼此刻自己的靈魂,應該還在明今禁區的某處吧?
而這裡,既不像冥界,也不像明今禁區。
前面沒有路,他卻還要向前走,不知要走向何處。
他的內心,正如虛無飄渺的白雲般,落漠而惆悵着。
突然,有一縷琴音悠揚地撩拔而起,像一陣山林中的清風,輕輕地將迷茫世界中的白霧驅散;又像一股溫熱的泉水,絹絹地注入寒冷刺骨的冰潭,溫暖着絕望了的心;更像一米柔和的陽光,穿透了雲層的陰霾,將違久的光明撒照於黑暗的大地……
那琴音,已經不受旋律、音色和節拍的束縛,只是靜靜地訴說着,天地間,萬物生生不息的真理。
幻夜覺得震憾,這樣的境界,是至冬、吸血鬼小d甚至自己都望塵莫及的!
大概,能奏出這樣琴音的,也只有神一般存在的人物吧?
幻夜是愛琴之人,不由自主便被這琴聲牽引着,尋着琴聲走去。
不知走了多遠,來到斷崖前。
前面是萬丈深淵,再沒有路可走。而在崖邊,幻夜卻看到另一個“自己”正在彈琴。
那個人,長得幾乎跟自己一模一樣!
美妙的琴音,就出自那人之手。
不知爲何,幻夜看到那個人,心裡有些莫名其妙的緊張。
那個人,白衣如雪,在溫暖的微風中,飄逸着。淡淡的陽光照射在他身上,空靈地穿透而過。他身上有種晶瑩而潔亮的光芒,黑暗的內心被這種光芒照耀着也會慢慢融化。
幻夜心裡,想到了一個人的名字,但張開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
藍月湖竹林,小白他們仍忠心靜靜地守在幻夜旁邊。
“小白,快看看!”小d驚訝地叫了出來。
原來,幻夜的身體突然開始發光!
“也許有奇蹟要發生了!”小白激動地握住幻夜的手,泣不成聲道:“主人,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一定能復活的!對不?只要你願意醒來,小白任何事情都能答應你!”
小白凝望着安詳地一睡不醒的幻夜,情深款款地說着。
……
在那個飄渺虛幻的夢境中,幻夜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是,自己的確死了,不然就不會見到那個人的。
察覺到幻夜到來後,那個人停止奏琴,擡頭朝着幻夜溫柔地微笑着。
他的眼睛,彷彿黑夜裡柔和清亮的月光,又彷彿是清澈可見的碧水藍天,有海納百川般的包容和無限的溫柔和慈悲。當被這樣的眼睛注視着時,就像一個被遺棄的嬰兒又重新回到母親溫暖的懷抱中一般……
於是所有僞裝的堅強都被這雙眼睛戳穿了。抑鬱、悲傷、苦惱在一瞬間都爆發出來。羞辱的眼淚再也無法制止奪框而出,延着蒼白的臉頰往下淌。
幻夜甚至沒有去拭眼淚,因爲悲傷不會因爲拭去眼淚而消失。
而那個人,卻像幽靈般,瞬間就飄到幻夜身邊。
未及幻夜來得及反應,那個人就將幻夜緊緊地摟入懷中,輕輕拍着他的背,溫柔道:“孩子,我們本不該相見。但我不忍心看着你走這條路……這段時間,太難爲你了。但請你堅持住,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
“你是父親?……”幻夜咽哽着,終於吐出了心裡的疑問。
那個人點了點頭。
“可是我……”幻夜又是激動又是害怕,全身都顫抖着。他想說,自己的存在,是父親的恥辱!不知父親會怎樣看待自己?
“那些事,我早就不在乎了。無論怎樣,有你這樣出色的兒子,我好高興!我永遠愛你……孩子,你的路還長,別讓大家等太久。還有,幫我好好照看小白,那傢伙實在任性,讓我無法放心呢!”
那個人慈祥而溫柔地微笑着,伸手輕輕一推,幻夜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像一團雲,被風吹散了。
“父親!”幻夜大喊一聲,如夢初醒,驀然睜開眼睛,看到無數張喜極而泣的臉正激動地凝視着自己……
幻夜認得他們是小d、小白、武彌生、雷曼莎,還有木星和明今市的百萬亡魂!
難道自己又活過來了?
手,不由自主地按在自己胸口上。感覺到心臟正在“砰砰砰”地有力跳動!
夜幕早已降臨。月亮害羞地躲進雲裡,星星卻調皮地眨着亮晶晶的小眼睛,好像也在爲慶賀幻夜的死而復生高興地釋放着光芒。
伴夥們圍在他身邊,興高采烈地在說些什麼,幻夜已經聽不清楚了。
但是,幻夜卻無法忘記,剛纔在鬼門關徘徊時,父親最後的笑容。
是父親在生死猶頭的時刻拉了他一把。
那個平靜而無限慈祥的微笑,他真的是對前塵往事都釋懷了,只剩下對自己深深關懷的祝福和安慰!那種微笑是如此溫柔,溫柔得令幻夜無法忍心去辜負!
其實那時,幻夜並不知道,他在夢中見到的那個人,並不是木蔚來,而是另一個他自己……
……
此番醒來,幻夜覺得特別神清氣爽、力量充沛,往日的眩暈、飢餓、乏力等所有的不適之感,全都一掃而空。他自然不知道,這是寒玉碎片和神龍靈力在他體內的協同作用,以爲一覺醒來精力恢復了而已!
看着幻夜那雙炯炯有神的黑亮眼睛,神龍小白心裡喜滋滋的。因爲,從那雙眼睛看得出,他的主人因禍得福,力量又提升了幾個等級呀!
“主人,謝謝你回來啊!從今以後,小白一定會對你好好的呀!”激動得語無倫次,攬着幻夜又抱又親,也不理會人家願不願意。
小白的態度再次一百八十度轉變!由仇恨憤怒殺之而後快,變得熱情忠誠親切無間!
幻夜看着這樣的小白,茫迷了……
小白對自己的忠心和關愛,僅僅因爲自己是父親轉世,再沒有別的。
而在不久前,小白還因爲自己的身世而用黑曜寶劍刺穿自己的心臟!
心中有着揮之不去的陰影,可是想起夢中父親對自己的叮囑,幻夜有些猶豫了,要不要接受小白?
看到幻夜那種有點抗拒的表情,小白當然不會忘記自己對幻夜做過的蠢事!對幻夜來說,自己是一個曾經殺死他的“殺人兇手”,於是抓緊時間跪求原諒。
真的就是衆目睽睽之下,“噗通”的跪在地上,哭喪着呼天搶地的懇求着,“主人,小白知錯了,誠心愧改,請您一定要原諒小白!小白再不會去報仇!再不會做任何傷害主人的事!也再不會做任何令主人不愉快的事!小白心裡中有主人,只要小白能繼續跟隨在主人身邊,小白願意做您的狗!”之類。
“小白願意做您的狗!”這句,雷得在場所有的人裡嫩外焦!
氣宇軒昂、玉樹臨風、受萬民景仰的神龍大人的節操何在?
“小白……你鬧夠沒?”幻夜尷尬的臉一陣紅,一陣青。如果自己不原諒他,好像顯得很小氣啊!可是,我從沒想過讓神龍去當狗啊……他心裡各種亂。
見幻夜並沒有表示原諒自己,小白繼續下功夫,搖尾乞憐,眨眼買萌:“小白除了是主人的狗,還可以爲主人暖牀,當主人的交通工具,當然小白還是最強的保鏢!總之,主人您試用一下就知道,小白的好處多多,是家居旅行、殺人必備的萬能寵物呀!”
寒!哪有人這樣自賣自誇的?幻夜雖然很無語,但是卻莫名其妙地覺得,腦袋有點抽的小白,挺可愛的!差點就想笑出來,可他忍住了,仍是板着臉。
小白以爲幻夜還在生氣,只好繼續撒寶了……
“嗚嗚,主人不疼小白了,還有誰比小白慘啊……”小白索性就地打滾,伊伊呀呀地大哭大鬧。
總之這小白臉皮就是厚,也不怕別人取笑,什麼肉麻的話都能說出來。最厲害的還數小白髮達的淚腺,要哭馬上就有淚。實力派演員要是和小白飆演技,準會落敗。
所有人再次目瞠結舌!
吸血鬼小d、雷曼莎、武彌生和史硯坤都以鄙視的眼神視之。
特別是武彌生,他覺得幻夜真的趁着這個機會,要好好教訓教訓那個桀驁不順的神龍小白。那個小白,可把大家都害慘了!
只有木星以鼓勵的眼神看着小白,表示支持。
看着小白痛心疾首,鼻涕橫流,一副痛改前非的樣子,幻夜又動搖了。
他想起從小到大,在自己夢境中不斷出現的,小白苦苦尋找着主人的悲傷落魄的樣子,起了惻隱之心。自己反正也活過來了,小白也答應解除結界,釋放困在這裡的亡魂和人類,也不會找母親和香姨報仇。自己沒必要再爲難小白!再說,連父親都接受了自己,還叮囑自己照看小白,何不順其自然坦然接受小白?從今往後,引導小白走向正途,不要讓他再給三界的生靈帶來災難了。
想到這裡,幻夜終於拋開了過去的陰影,剎時覺得自己任重道遠。
“就讓我們忘記所有不愉快的過去,重新開始吧!”幻夜將小白扶起來,伸出手,友善而溫柔地微笑着。
小白覺得,幻夜身上好像有萬丈光芒,耀眼得令他睜不開眼睛!而那隻手,近在咫尺,卻神聖不可侵犯
小白看着這樣的幻夜,完全愕然!他以爲幻夜至少會冷言冷語地奚落自己幾番纔會妥協,沒想到幻夜如此爽快就欣然原諒自己,所以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小白,你怎麼啦?”幻夜問發呆中的小白。
“嗯!主人,沒啥啦!小白只是太開心而已!”小白一眨眼,將眼角的淚水擠掉,馬上伸出手用力地握着幻夜的手,破涕爲笑,“主人,您真好啊……”
感覺那隻手傳遞過來的溫暖,小白的心被潤得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