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價

天邊一點點紅起來,亮起來,林希洄就坐在山頂邊緣,安靜的看日出。

方哲坐起身,發現自己睡在牀上,怔了一下,隨後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跳下牀,來到林希洄身邊,和她坐到一處,挽住她胳膊:“還是老婆心疼我。”他尚未睡夠,但卻絲毫沒有睏意。

“討厭,哪個是你老婆?”

“你啊,我一直以爲你是個妖女來着,原來是個妖婦!”早就委身於他了麼,額,不,是顧蘇遲。算了,反正顧蘇遲佔便宜,差不多就約等於他佔便宜!

“嘖嘖,少臭美。和青若私定終身的是顧蘇遲,又不是你方哲,在你面前的是林希洄,又不是青若!”

“反正你早晚得嫁給我當老婆!”不管了,死皮賴臉的上吧,一定要讓希洄消氣,這是如今的頭等大事啊!

林希洄抽出胳膊:“你現在知道那故事的結局了,滿意了吧?”

方哲心裡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抽過,一陣灼痛,他將林希洄抱得更緊,悶聲說:“早知道我就不想看結局了。”爲了前世的錯,弄得今生有負疚感,這是有多不划算啊?

“晚了,你之前一直吵吵着要看結局,我就成全你好了。怎麼樣,感受如何啊?”

方哲鄭重的看着她:“希洄,你放心,這輩子,我再也不讓你受委屈。我保證今生好好疼你,好不好?”

林希洄:“哼!”

方哲繼續厚着臉皮纏磨她:“希洄,那你說,你怎麼樣纔會消氣?”他現在對日出的景象完全沒有興趣,一門心思就盯着眼前的小美人兒了。

林希洄:“哼!”

方哲有些泄氣了:“希洄……我……算了……我還是先陪你看日出吧。”

“你自己看吧!”

林希洄起身準備離開,手一揮,牀不見了,草地不見了,山頂又成了皚皚白雪。方哲坐在雪堆上,頓時覺得屁股冷颼颼的,他連忙跳了起來:“希洄,你別這樣!你到底想讓我怎麼做?我跟你道歉?賠罪?”

“好啊,那你說,你做錯了什麼呀?”

方哲一怔,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好不?他現在只是想跟林希洄和好,過去的事都過去好了。

林希洄再次冷“哼”一聲:“你根本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你一直都覺得錯的人是我,你反正心裡會一直認定,是我害死了蘇以漫!”

“不是,我怎麼會這麼傻。”他口不對心,而且謊言說的很拙劣。

“你就是這麼傻!你知道蘇以漫的病好不了了,知道蘇以漫一直很難過,但你就是覺得,如果不是我多嘴,她不會死得那麼早,是不是?反正你心裡認定了,這件事就是和我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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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哲不吭聲。

“你!”他的沉默,就代表默認。林希洄氣得用力一推,“摔死你算了!”

方哲一個趔趄,差點就栽下去:“林希洄,你要不要這麼狠?”

“我怎麼狠了?我這是成全你呢,你要真摔下去了,這個死法多好?和蘇以漫一樣,就是比她還要再慘點!到了九泉之下,看你倆還認識不!”

方哲耐着性子:“希洄,我們不要再提以漫了好不好?她已經去世了,我們就不要再打擾她了。就忘了她吧,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我不能當她沒出現過!憑什麼你就非得認定事情和我有關呢?就因爲我剛好說了那些話,然後她就失蹤了,跳樓了?如果她要死,爲什麼不直接從醫院裡跳下去?爲什麼要跑出去?其實你能絲毫不計較的原諒我,來跟我和好,無非是你覺得,蘇以漫反正都活不長了,說不定早就想死了,而我也不是存心的,對吧?可是你爲什麼不想想,也許事情跟我的話根本沒有關係呢?那麼多的疑點,你爲什麼不能動腦子去想想呢?你真的是偵探嗎?”

方哲怔在當下,久久不能言語。

林希洄已經是滿臉淚痕,狠狠的盯着方哲,一字一字道:“方哲,我告訴你,你不只一千年前欠了我,這輩子,你還欠我!你已經兩次了,都不肯相信我!既然你這麼關心蘇以漫,那我把他還給你好了,但是你給我聽好了,上輩子,你後悔內疚了一生,這輩子,我要你繼續內疚,繼續痛苦,我要你爲冤枉我付出代價,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

方哲心神震盪,卻只知道發呆,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

是這樣的嗎?他冤枉了她兩世?

林希洄轉身下山,身姿輕靈,轉瞬消失。方哲呆站良久,直到朝陽遍灑山頭,他才忽然想明白了什麼,匆匆下山。

來到山下,他的伊蘭特已經不見了。這種地方,肯定不會來偷車賊,偶然經過的人,未必有工具撬開車門。看起來是林希洄開走了。

方哲揉揉額角,分外頭疼,看來懲罰還沒完啊!

他兩天以來只睡了四個小時,爬了這麼久的山,現在還要繼續走山路……這也太恐怖了吧?

林希洄啊,我不是鐵打的,你知道不知道?

林希洄啊,我和你不是一個物種,我不是紫貂,也不是妖精,你知道不知道??

方哲急得抓狂,卻別無他法,只能拖着灌了鉛似的腿,在山路上晃盪。從今以後,他要改名了,他姓甄,名堅強,外號——鐵、人、哲!

林希洄這是赤裸裸的鐵人養成啊!而且纔不管方哲有多少血淚呢,一切只爲達到自己目的……

方哲一邊走,一邊腹誹,約莫走了大半個小時後,終於看到有車經過,幸好車主比較熱情,肯帶他到返回D市的客運站。

蘇以東和洪雪馨都已經出院,在住院期間,這兩個明明不在一個科室一個樓層更不在同一間病房的傢伙,愣是迅速發展出來深厚的“友誼”,當然,“純潔的友情”這幾個字,只是當事人自己說的,他們二人以外的人,根本沒有人信。大家看她們兩個的目光,統統都像是在看一對還差捅破一層窗戶紙的情侶。

方哲來找蘇以東的時候,洪雪馨自然也在。

洪雪馨看到他就沒好氣,鬧彆扭這麼久了,這小子還真沉得住氣。林希洄那傻丫頭,指不定已經被他氣成什麼樣了,他不道歉,估計林希洄就一直在心裡默默的玩自虐呢!

洪雪馨一不高興,刻薄話就有些控制不住:“喲,方大偵探來了呀?如今舊人已去,你的錢也沒損失,正好有車有房有錢,年華大好,正該多談幾場戀愛,怎麼跑這裡來找個大男人?”

蘇以東明顯察覺到洪雪馨不高興,忙打圓場:“雪馨,以漫怎麼能算是方哲的舊人,這玩笑可不是很好笑哦。”

“誰跟他開玩笑了?我說的舊人又不是你妹妹,是希洄!”

“林希洄?”蘇以東更加難以置信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吧?他是男人,他了解男人,就方哲對林希洄那樣子,那是打死都不可能提分手的。難道林希洄把方哲甩了?似乎也不太可能啊!

洪雪馨:“可不是嗎!方大偵探是誰啊,只要他想,多少女孩子趨之若鶩,希洄算什麼?分了就分了,人家不在乎!”

方哲覺得洪雪馨實在太聒噪了,大聲打斷她:“誰告訴你我和希洄分手了?沒事別亂說話!”

事情怎麼忽然這麼嚴重了?蘇以東不理你一句我一句吵起來的洪雪馨和方哲,徑自將話題拉到自己的思維上,他前前後後細細想了一番,插到二人中間,問:“方哲,你不會還在因爲以漫的事和希洄鬧彆扭吧?”

“你怎麼知道”方哲問,想想又覺得不對,“你本來就應該知道,我們吵架那天,你不是在嗎?”他們本來就是在蘇以東的病房裡吵的好不?

蘇以東看向洪雪馨:“你不是說他們兩個和好了嗎?”其實他本來就有些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因爲夏秀萍看他的時候,從來不提方哲和林希洄,而這對情侶也從來沒有再來看過他一眼。

洪雪馨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那時候不想讓你爲了別人的事情瞎操心。他們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的感情又不是不會處理!”雖然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對成年人確實沒處理好自己的感情問題。

方哲剛纔被洪雪馨氣得發暈,現在終於想起自己的來蘇以東家中的目的:“以東,你是以漫的哥哥,是這世上和她最親近的人了,她到底爲什麼忽然想不開?真的是因爲希洄那番話嗎?”

蘇以東哭笑不得:“方哲,你糊塗了呀?你早些來問我,那就什麼誤會都沒有了。”蘇以漫會死,已經在他意料之中了,他最不能承受的,是她死亡的方式。但是後來想通後,覺得這樣也好,觸地的一瞬間一了百了,也省得再受那麼多折磨。他住院期間,不過半個多月,便從妹妹死亡的陰影裡走了出來,沒想到旁人還在因爲這件事糾結。

他拿出一個半舊的手機:“以漫跳樓那天,給我留言了,是留在我不常用的一張手機卡上。我想她是故意用這種方式留下的遺言,你可以自己聽聽她說過的話。她那天是在街頭看到液晶顯示屏上的新聞,知道蘇氏早就垮了,還知道了蔣虹已經入獄。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救了,沒想到家裡都已經這樣了,大家還瞞着她,爲她治療,她很過意不去,所以纔會自殺。她是不想再拖累我們了。她說這輩子最遺憾的事,就是一直不知道親人和她深深愛過的人,長得什麼模樣。她臨死前最慶幸的事,就是從希洄口中得知十年前的真相,知道她愛過的人,從來也沒有做出過傷害她的事!”

蘇以東將手機放在方哲面前的茶几上:“你可以自己聽語音信箱裡的留言。”

方哲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居然是這樣,那我不是一直在冤枉希洄?”

切,死相,裝什麼裝!洪雪馨靠在一旁,涼涼的說道:“我看方大偵探是關心則亂。你既然這麼在乎蘇以漫,那正好,今天是蘇以漫七七,是她在人間徘徊逗留的最後一日,你去陪她好了,黃泉路上還能做個伴兒呢!”

蘇以東輕聲勸說:“雪馨,別說這種話,太嚴重了。”

方哲卻因爲洪雪馨這番話,猛然想起林希洄離開山頂前說的話,面上登時失色:“糟了!”

林希洄縱然不能大鬧地府,可是人間的妖魔鬼怪,她還是可以控制的。她不會真的要逆天而行,將蘇以漫的魂魄復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