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談談

蘇文生心裡十分擔憂害怕,生怕林希洄一時衝動,把所有事情都告訴蘇以漫,因此不肯離去。只是態度客氣的婉拒林希洄:“林小姐,漫漫剛吃了飯,需要休息。”

林希洄知道蘇以漫是“臉盲症”這下頗有些無所顧忌,擺出威脅的臉孔:“蘇總,你難道不需要出去,看看……”

言下之意,你不去看看蘇以東嗎?再不離開,她就真的當蘇以漫的面,把所有的事情都揭開。

蘇文生又怕又氣,可就是不敢隨意離開。林希洄湊進一步,安慰道:“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以漫的,不會讓她掉一根頭髮絲的。”

這又是威脅又是勸,蘇文生也招架不住了,心道,既然林希洄已經來過那麼多次了,一直沒有出差池,又跟他打了保證,想來這次也沒什麼。饒是如此,蘇文生依舊是猶豫不決。林希洄之前可不知道方哲竟然要給以漫捐腎。他真是暗悔自己糊塗,也不想想,有哪個男人做這種事,會是告訴自己女朋友的?肯定是揹着女朋友乾的。

這一被自己捅出去可好,腎是沒法捐了不說,還要防着林希洄因爲吃醋變成妒忌。

蘇以漫並不知道箇中情由,但也聽出來林希洄是有話想跟自己單獨談。她笑道:“希洄,你怎麼見了我爸爸還叫蘇總啊?太見外了吧?”

林希洄:“怎麼見外了?”

蘇文生也是一怔。不叫自己蘇總,那還叫什麼?林希洄和方哲都那麼鄙視自己,怎麼可能會用對長輩的敬稱呢?

蘇以漫仍是笑:“爸,你不知道吧?希洄是我哥的女朋友。”按照蘇以東向來什麼事都不樂意跟老爸說的性子,蘇文生不知道這事一點也不奇怪。

蘇文生其實也好奇,林希洄是怎麼就跟女兒做了朋友的,他還以爲是方哲牽線的(雖然他如果仔細琢磨一下的話,自己也覺得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原來在以漫眼裡,林希洄竟然是以東的女朋友。

林希洄一怔,咳咳,她早忘了這茬。她最初是用以東女朋友的身份來接觸蘇以漫,和她熟識後再來確認她是不是能看清人臉的,可是等弄清楚以後,她自己都忘記自己最初的目的了。這多虧的的蘇以漫提醒。

蘇文生頗覺尷尬:“是嗎?林小姐……額……希洄,你看,伯伯也沒給你準備什麼禮物,這幾天多虧你陪着以漫了。”

蘇以漫:“哎呀,爸,你不是要上廁所嗎,你先去吧。我和希洄說說話。”

這是幫着林希洄趕自己走呢。蘇文生瞧着女兒十分信任林希洄,這才半提着一顆心走了。

蘇以漫平靜的看着林希洄:“我……最近不太想和人說話。”她甚至能清楚的聞到自己口中散發出來的怪味。連面對蘇文生時,她都不太想開口。

林希洄:“可是,剛纔明明是你讓我留下的。”

蘇以漫苦笑:“希洄,我的意思是,儘量長話短說吧。”她不是不想還像以前那樣禮貌,只是她實在是沒有絲毫精神,也不願意讓人聞到自己身上和口中的氣味。腹部永遠都那麼難受,就連排尿也得……

方哲重新回到她身邊的那一刻,她還以爲是老天眷顧自己,結果老天只是在臨死前小小的補償她一下而已。自己的身體已經成了什麼樣,自己心裡很清楚,根本不需要醫生來告訴。

林希洄看着蘇以漫過分浮腫的臉,就連眼睛也是虛腫的。她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最可惜的是,她身上的異味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濃了。對於蘇以漫這樣的人來說,應該實在無法忍受自己變成這副樣子吧?

她坐到病牀旁邊,想了想該怎麼說話,這才慎重開口:“以漫,你爸爸的樣子看起來很緊張你嗎。”都說病中的人比較敏感脆弱,想來蘇以漫也不會例外的。她覺得自己說話還是小心些爲妙,千萬不要傷害了對方脆弱的玻璃心纔好——雖然蘇以漫以前並不是玻璃心,可難保現在仍然不是。

蘇以漫忽然聽她說起這個,竟然也是無限感慨:“連你也看出來了?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因爲這事實。我家裡人寵女兒比較多一些。和很多重男輕女的家庭不太一樣。”

林希洄:“是嗎?”

蘇以漫:“其實原因除了是因爲我從小到大身體不好之外,也因爲我媽……比較得我爸爸喜歡。你既然是我哥的女朋友,我想我家裡的事,你應該知道很多。”

“嗯,知道不算太少。”

蘇以漫:“怎麼突然跟我說起這個?”

“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你挺幸福的。有那麼多人疼你!”

蘇以漫聽她說起這個,不禁露出恬淡美好的笑容,整個人看上去又安靜又溫柔:“是啊。我家裡人都很愛我,我哥也很疼我。其實我最慶幸的是有我哥,換了別人,我想,應該會恨死我纔對。”這樣的身世,這樣的關係,換了別的人,怕不是整天想着找事惹麻煩,捉弄的她們母女不得安生,也絕對不會叫她們過安穩了。

林希洄:“不是隻有你家裡人疼你吧?我看方哲對你也很好。”

“他……”提到方哲,蘇以漫竟有些遲疑了,“是啊,他對我也很好。”因爲方哲的到來,她前些天可以說很開心,可是每到夜深人靜午夜夢迴時,她又總覺得哪裡似乎不對。她似乎遺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沒有去了解。

“我聽以東說,方哲還打算給你捐腎。”

“什麼?”蘇以漫吃了一驚,不由提高了語調。只是一開口就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大,只好又立刻悻悻閉上了嘴吧。

她果然不知道。林希洄就猜方哲那個白癡,是不會告訴蘇以漫的。最多告訴蘇以東,然後經由蘇以東的嘴巴傳到蘇文生那裡。

方哲對蘇以漫到真是情深意重呢。可是蘇以漫卻對這一切,一無所知,絲毫沒有負疚感。方哲啊方哲,他就真的一點都不覺得不值得嗎?

蘇以漫訥訥:“居然還有這種事麼?”

林希洄:“當然有啊。要不是檢查結果出來,不合適,他肯定會同意做手術的。”

蘇以漫又是震驚又是感動,半晌,竟然喃喃道:“我一定,一定是誤會他了。”

林希洄本來是想着怎麼才能繞着彎和蘇以漫攤牌,既讓她知道自己和方哲是戀人,又不會刺激到她。只是剛開口,就發現難度甚大。她正猶豫着要不要繼續說下去,忽聽蘇以漫來了這麼一句話。她立刻將自己原有的打算拋在了腦後,問蘇以漫:“什麼啊?你誤會他什麼了?”

蘇以漫的目中已經充滿了內疚和後悔:“我……我真是傻,我以前一定誤會了他。他如果肯爲我做這麼多,當初一定不會那麼對我。”

你現在才知道啊?真是個白癡加笨蛋!不過也好,幸虧你笨!林希洄不厚道的腹誹。

“不,不行,我要見他,我得見方哲。”

“你還在打點滴呢,方哲還在忙呢。你怎麼見啊?”林希洄很同情將死之人,但是現在,她實在沒心情幫蘇以漫去找人,反正方哲肯定還會來看她的。

蘇以漫目中忽然流出兩行清淚:“我怎麼會這麼笨,現在纔想明白了。那當初,到底是誰騙了我?”

“你說的當初,是什麼事啊?”林希洄假作不知。

蘇以漫仔仔細細回憶當年的事,究竟誰這麼想破壞她和方哲?夏阿姨一直喜歡她,而且心地善良,就算不願意讓她和方哲一起,也絕對用不出那樣的手段。舅舅是誰那麼卑鄙狠毒,用那樣下作激烈的手段,強硬的拆散了他和方哲?

一個人名漸漸在她心頭升起。不不不,不會的,不會的。

蘇以漫十分不願意承認,可是偏偏,當時最有嫌疑最有動機最清楚她的缺陷,並且有錢有本事請來能夠欺騙她的人……除了蔣虹,除了自己的媽媽,她實在是想不到別人了。

蘇以漫失聲痛哭:“怎麼會這樣?我不信,我不信!”

林希洄有些慌了,她現在的情形,真這麼情緒激動的大哭一場,搞不好小命就完蛋了,即使完蛋不了,也得丟半條命。

林希洄連忙勸慰:“以漫,以漫,你先別哭啊,多大的事啊,也值得你哭。”

蘇以漫卻是莫名其妙的惱了她:“林希洄,你幹嗎來跟我說這些?你不來,我也不會發現,原來當初是我媽故意拆散我和他的。”她怎麼可以愚蠢了這麼多年,還自以爲很受傷。

其實在她病重之際,方哲肯來看她,並且悉心照顧,她就應該已經想明白了,偏偏她還傻乎乎的等到現在才明白。想到這些,心頭更是自責:“方哲怎麼會這麼傻,他肯定早猜到有貓膩了,居然一直瞞着我。他明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知道我們是被人生生拆散的……”

林希洄聽不下去了:“什麼拆散拆散的,你當初和方哲是情侶嗎?”

蘇以漫聞言一怔,低聲:“其實,我們那個時候也不能完全算情侶。我喜歡他,但是他……那個時候他對我雖然很好,可是我知道,他其實是把我當哥們看的。”

林希洄一聽這話,忽然就覺得舒服了很多。

蘇以漫卻是若有所思:“希洄,我真的很累了。想休息,有事改天再說吧。”她說完躺了下去,閉上眼,不再吭聲。

林希洄還沒來得及攤牌,對方已經不給她機會繞彎彎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