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鈴聲

童話聽了方哲的話,連忙鼓掌叫好:“好好好,我支持你。”又轉頭去看林希洄,“希洄姐,恭喜你!”

林希洄一怔:“恭喜我什麼?”

“額……恭喜你要收到鑽戒啊……”

“哦,不就是鑽戒嗎?那些珠寶首飾什麼的,我興趣不大。”林希洄眼巴巴的看着方哲,“可不可以換別的?比如吃的玩的什麼?”

童話也是一怔:“希洄姐……”

方哲這下等於是被人當着倆小破孩的面直接拒絕了求婚申請,神色微微有些黯然,他問:“希洄,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嫁給我不好嗎?”

林希洄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今天他的表現讓她覺得,她就算立刻告訴他實情,或許結果也不會有她擔心的那麼糟糕。可她依然不敢,在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之前,她不敢說,而在她沒有說出口,他沒有接受之前,她又不想這樣嫁給他。倘若將來他發現她的真實身份,感覺自己被騙,那豈不是更加麻煩?

小嘉發現林希洄的無奈,跳出來打圓場:“喂喂喂,方哲,希洄纔多大?你急什麼急?你把她娶了,我怎麼辦?她是我監護人,我還不到十八。我不同意她這麼快就決定要嫁人!”

“難道你監護人什麼時候答應別人的求婚,也需要你批准?”方哲問。

“那當然了,這是必須的!”小嘉的語氣不容商量。

方哲是真不理解了:“小嘉,其實我一直都沒有仔細問過呢,希洄怎麼就成了你的監護人了?”做小嘉的監護人,還真悲慘,什麼都要被這傢伙指手畫腳。

“嗯,因爲據說我父母曾經對她有過恩惠,所以她在我父母去世後,就對我照顧多多。明白了?”

“居然還有這麼一層關係?”方哲的疑問更多了,“以前還真沒聽你說過。能具體說說這是什麼情況嗎?”

小嘉翻個白眼:“不能,你問題真多。”

方哲只好去看林希洄:“希洄,方便告知嗎?”

林希洄低頭,對手指頭:“不……不太方便……”

方哲心中頓時有種說不出的失望感:“希洄,我們都已經是現在這樣的關係了,有什麼事是不能告訴我的嗎?”

小嘉不幹了:“喂,方哲,你這是感情勒索,比流氓還流氓,她不想說,你幹嗎逼她說?她喜歡你,才和你談戀愛,但是她覺得還不到對你說出很多話的時候,你逼她也沒用啊。你真有本事,就自己想法子讓她徹底相信你,然後對你說出那些她不願意對人提的事好了,這麼逼法,你真讓人鄙視。”

他一通歪理說的方哲啞口無言。

童話本來覺得,希洄和方哲是戀人,既然是相愛的人,就該全心全意相對,又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呢?可是聽了小嘉的話,她又覺得,似乎小嘉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偏偏小嘉得理不饒人,還在數落方哲:“還有,希洄和你談戀愛,不代表她現在已經做好準備嫁給你了。你不要總是情感綁架她,她既然覺得現在答應求婚不合適,你也不要勉強了。你現在這樣做,她答應吧,自己覺得彆扭,不答應吧,又會覺得對不起你。你說,你讓她怎麼辦?”

方哲覺得吧,自己就不該當着兩個小傢伙的面求婚。求婚這種事麼,還是隻有在兩個人的情形下才能做啊。現在這樣子,真是丟臉,被小嘉一個小破孩說的理屈詞窮。

林希洄最看不得方哲吃癟,當下也顧不上自己原本的顧慮了,對小嘉兇巴巴道:“喂,我什麼時候說不答應方哲的求婚了?我只是覺得送戒指很俗氣而已!所有人求婚都送戒指,那些被人求婚的姑娘也都收戒指,可我就是不喜歡那些東西嗎。”

方哲大喜:“那你是……”

他原本想說,那你是答應了,結果話沒出口,就被林希洄打斷,林希洄拉起他:“我喜歡什麼纔不告訴他們兩個,只跟你說,我們出去悄悄說。”

不等方哲反應過來,林希洄已經拉上他往外走了。

小嘉在後面叫道:“等等,等等,希洄,我的晚飯怎麼辦?你們大包小包拎回來的,沒有一樣是吃的,又不給我做飯,想餓死我嗎?家裡連顆杏仁都沒了。”小嘉不滿的嚷嚷起來。

林希洄頭也不回拉着方哲走了:“你就去童話家蹭一頓飯嗎,童話那麼大方,一定不會拒絕的。”

“重色輕友,重色輕友!”小嘉在後面大聲指控。

方哲被林希洄突然間的改口,弄得幾乎傻掉,呆呆的跟着林希洄來到外面。林希洄一直帶着他下了電梯,來到小區已經枯敗的草坪處。

方哲這纔回過神來,一把拉住林希洄:“希洄,你真的肯嫁給我了?”

林希洄這才停下腳步,指尖纏繞着幾縷長髮,不好意思的低頭:“其實……其實我只是看不慣小嘉那麼說你,把你拉出來,只是爲了讓他閉嘴。”

方哲嘆氣,神色又暗了下去:“希洄,我就那麼讓你信不過嗎?”

林希洄忙搖頭:“當然不是啊。如果信不過你,我也不會一直和你在一起了。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很好啊,明知道我瞞着你太多事,但你卻一直沒有追問過我,我不想說,你就由着我,等着我有一天想通了,自己把一切都告訴你。”

晚風帶着涼意,吹起林希洄幾縷秀髮,月亮爬上梢頭,涼幽幽的俯瞰大地,雖有些淒冷,卻仍是擋不住那如詩如畫的美。方哲伸手撫摸林希洄的面頰:“你不想說就算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告訴我。你究竟遇到過什麼事,讓你這麼難以啓齒,一定要憋在心裡。”他甚至有些慶幸,她曾經遭遇過的事情,沒有壓垮她,她現在看來,依舊生活的天真而快樂,彷彿絲毫沒有受到過塵世的污染。

林希洄點點頭:“等我想通了,會告訴你的。”

方哲剛想將手慢慢抽回,林希洄卻一把按住他的手,嬌嫩的臉頰蹭在他略嫌粗糙的掌心裡:“方哲,你真的願意娶我嗎?哪怕你不瞭解我的很多事,不知道我的過去。”

方哲心中一動,連忙點頭:“當然願意啊。”不管她過去遇到過什麼,哪怕是再不堪的過往,他都願意包容,而不是去追究。

林希洄問:“萬一你接受不了我的過去呢?”

方哲笑了:“我能接受你的現在和以後不就行了?”

“不夠,不夠的。”林希洄搖頭。

“那就連你的過去,我也一起接受。”方哲鄭重回答。

林希洄這才笑了:“這是你說的,不許反悔,等我有一天想好了,願意把一切都攤牌的時候,你不許耍賴,你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我發誓,一定記得,而且絕不會賴賬的。”方哲單手摟過林希洄,在她耳邊低語。

有他的保證就好,林希洄可一直記得,無論千年之前還是今生今世,他都是個言出必行的人,既然他言而有信,他的保證,林希洄自然信得過。

林希洄依偎在他懷裡,笑問:“那假如有一天,我忽然變得讓你認不出來了,你還會喜歡我嗎?”

“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喜歡的。”

“哦?那假如我忽然變成……變成一隻紫貂了呢?”

“哈哈哈,那更好了,我就找個籠子把你關起來,只讓你做我的寵物,不給別人看。我會把你養得肥肥胖胖,油光水滑的。”

林希洄再次笑了:“嗯,這樣也好,不過,可不可以不關籠子裡呢?我喜歡到處蹦蹦跳跳的。”

“就是不想讓你到處蹦蹦跳跳纔要關到籠子裡啊,萬一你不知道蹦跳到了什麼地方,我找不到你怎麼辦?”

“額……那我保證不會離開你呢?”

“這樣啊,那我就不考慮用籠子關着你了。”

林希洄緊緊抱着方哲:“這些都是你說的,你可記好了。”

“是,記好了。”

“嗯,這就好。”

“那你要快點想好,快些想開點,我還等着向你求婚呢。”

冷月投在已經結冰的小區內的小湖上,灑在這對在冬夜擁抱的戀人身上,朦朧又纏綿。

是夜,方哲入夢後,再次夢到已經很久沒有夢見的顧蘇遲和青若。

小嘉沒有睡意,輕手輕腳來到林希洄的臥室。

看到林希洄大睜着眼睛躺在牀上,他問:“希洄,你今晚是不是想讓方哲繼續回想過去的事?”

林希洄轉臉看了他一眼:“那當然,總不能讓他想起一半忘記一半,自然是要讓他全都想起來纔好。”

小嘉又問:“那……那個害過詹子欣的妖精,你今晚不打算繼續找了?”

林希洄嘆了口氣:“最近這段時間,每天夜裡我都有仔細搜那妖精的蹤跡,卻是毫無蹤跡可尋。怕是那妖精已經躲回了自己某個很隱秘的老巢,不然以我的功力,怎麼可能發現不了絲毫蹤跡呢。”

小嘉:“那就算了,反正你找不到他的蹤跡,起碼可以說明,他沒有再作惡。”

林希洄:“我也是這麼想的,現在,你別來打擾我讓方哲記起過去的事。”

小嘉嘆了口氣:“祝你好運吧。希望他可以接受這個事實。”

“他一千年前都可以接受,這輩子又那麼喜歡紫貂,當然也可能接受。”

“可是……”可是他一千年前接受這個事實後,已經晚了呀。小嘉想說這個,但是最後沒敢說,怕惹林希洄想起傷心事,只得將話咽回了肚子裡,沒有將話說完。

林希洄卻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說:“你安心回去睡覺吧,結果如何,也只能看方哲是怎麼想的了。”

方哲行走在夢中,恍恍惚惚的走着。最後,被迎面一大羣人迎上了高頭大馬。他的精神陡然清明起來,這才發現自己一身大紅禮服,騎在雪白的高頭大馬上,被人簇擁着在京城的街道上游街,前面還有三位和他打扮差不多,但也略有不同的人。路兩旁形形色色的老百姓,都是一副或豔羨或欽慕的樣子看着他們,大家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表情。

方哲正在納罕這是什麼情況,忽然看到青若從人羣中擠出來,朝他皺鼻子,並高聲喊道:“顧蘇遲,你不是說你一定能中狀元麼?怎麼纔是個二甲傳鱸?”雖然她說的話似乎是在鄙視和嘲笑他,但面上卻是笑意滿滿神采飛揚,很爲他感到開心的模樣。

方哲暗暗盤算,一甲是狀元、榜眼、探花,二甲頭名是傳鱸。顧蘇遲沒能考上頭名狀元,只考了個第四名,不過,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績了,難怪顧蘇遲可以那般自信。不過,自己怎麼又成了顧蘇遲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夢裡,體會成爲顧蘇遲的感覺了,所以很快也就習慣了。反正他這會還不想醒來,乾脆就在夢裡繼續下去吧,看看這場連續劇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結局好了。

熱鬧的遊街結束,很快,一切都恢復正常,一切都按部就班。顧蘇遲放棄了做庶吉士的機會,決定接受外放,回鄉做個小官。

回鄉的路途,仍舊只是兩個人,和來時沒有任何不同。

青若問他:“你怎麼不做庶吉士呢?我問過人了,庶吉士學成後,可以直接授翰林編修,很清貴的。說不定有一天,可以平步青雲入內個,內個,內個什麼來着……不記得了。”

顧蘇遲哈哈大笑:“傻丫頭,是入內閣。內個內個什麼呀你。”說到後來,他又搖頭而笑。

青若:“好吧,那就是入內閣,我不知道什麼是內閣,可人家說那是平步青雲,既然這樣,你爲什麼要放棄呢?你是二甲傳鱸,就算*不夠硬,可你的名次擺在那裡,誰還能妨礙你做庶吉士不成?”

顧蘇遲擺擺手:“罷了罷了,我就習慣山高皇帝遠的清閒自在,回鄉做個小官,造福一方百姓,我就覺得很快樂了。比這再高的鴻鵠志向,我就沒有了。”

青若嘟嘟嘴:“這麼說來,很不像你嗎。你看起來總是意氣風發的樣子,彷彿有渾身施展不完的抱負呢。”

“可我的抱負不在朝堂呀!我只想自由自在的遨遊天地,做個小官,既能造福一方百姓,又能換取微薄俸祿,閒暇之餘還可以看看江南的山水,豈不快哉?”

青若又問:“那你的一身功夫呢?就這麼擱淺了?”

“怎麼會?我沒事可以教大家打打拳,一來強身健體,二來防身自衛,多好?”

“你的功夫那麼好,能做的事情可不止這一點呢。”

“可我想做的只有這些啊。額……還有……”顧蘇遲迴頭看了看周圍,發現四下無人,又對青若說,“還有啊,我可以做個蒙面俠啊,悄悄的做些懲惡除霸的事,留些俠名,有何不可?”

“哈哈哈,你又想當官,又想當強盜,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哪裡叫強盜?武以俠載道,俠以武犯禁,怎麼就強盜了?再說,我一身功夫如果真的只用來做教人打拳的教頭,你不覺得有些大材小用嗎?”

這話青若聽的半懂不懂,但仍是點點頭:“嗯嗯嗯,有理有理。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顧蘇遲看着她可愛嬌美的模樣,再次笑起來,可是笑着笑着,他嘴角的笑意就漸漸淡去,最後消失不見了。一個來時路上從沒有思考過的問題,現在卻開始縈繞在他的心頭。

青若發現他神色不對,忙問:“顧蘇遲,你怎麼了?怎麼突然不開心了?”

顧蘇遲面上帶了幾分少見的淡淡愁容,他問:“青若,你還是想不起來,你是什麼人,家在哪裡嗎?別隨便拿話騙我,老實回答我,好不好?”他喜歡她,而且不知不覺中,越來越喜歡。可是,他若想給她名分,和她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總該知道她的長輩在哪裡,正式提親纔好。當然,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還得青若肯同意,還得師父他老人家也同意。他如今只能默默祈禱,這個美麗可愛又不諳世事的女孩子,千萬不要有個不堪的身世,否則以師父那古板的想法……他還一直沒有告訴青若,其實自己有個很嚴厲的恩師。

青若當時已經比最初入世間時會做戲很多了,但卻老老實實搖頭:“我……我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但是我卻不能說。”

顧蘇遲其實早猜到這一點了,他眼睛一亮:“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可是……你爲什麼不能說呢?”

青若有些爲難:“你別問了好不好?”

方哲其實是知道原因的,因爲青若只是一個美麗的妖精。他此刻雖然是以顧蘇遲的視角遊走在夢境中,但卻又不僅僅是以顧蘇遲的視角觀察夢境,在這個夢裡,他是上帝視角,無所不知。

只是,他不能開口告訴顧蘇遲原因,只要他一張嘴,開口的永遠都只是顧蘇遲,說出來的話也只是顧蘇遲想說的話,而不是他想說的話。

顧蘇遲奇怪的問青若:“爲什麼?有什麼不能說的?”

不等青若回答,一陣手機鈴聲響起,驚醒了睡夢中的方哲。

林希洄發現方哲醒過來了,只得停止回憶當年,免得方哲處於半醒半夢半在現實半回憶當年的狀態,萬一將他嚇到就不好了。

方哲拿起手機,看到一個陌生的號碼。那號碼不像是突然打來只響一聲的騷擾電話,而是一直在執着的響着。

方哲盡力壓下被人半夜騷擾的不快,接起電話:“喂,你好,哪位?”

電話並沒有掛斷,可是對方卻遲遲沒有聲音。

方哲又追問了一遍:“你好,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