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下來!”藍婆子一陣吼。
恰好這個時候阿茶往上頭去,一把扼住藍淼淼的脖子,將人給拖了下來。
“就算死,我也要帶走一個。”她慌亂無措,視線落在一直沒有說話的俞九齡身上。
船上一片混亂,還有好一會兒纔會有港口,我跟沉硯躲在暗處,看他們扭打在一塊兒。
“咳咳咳……”俞九齡捂着嘴,沉聲,“下來吧,阿茶不得胡鬧。”
阿茶慎慎,鬆開藍淼淼,大概是俞九齡的眼神太冷。
阿茶收拾一下,鬆開扼住藍淼淼的手,一道紅色的痕跡尤爲明顯。
藍淼淼笑得滲人:“很好,這世上敢對我動手的人,全部都進了泗兒的肚子,你這樣陰狠的女人,不配進泗兒的肚子。”
“淼淼?”俞九齡低聲,將阿茶護在身後,只是淺淺地笑了,“是阿茶莽撞,不該這樣對你們。”
俞九齡伸手,他的符是金色的,茫然之間從他的手指裡掉落下去。
看到一隻奇怪的東西從水底浮了出來,扯着那條巨大的觸角,沉硯告訴我,那是鮫人。
沒想到俞九齡手裡有鮫人式神,那是一個女人,墨發垂落,下半身就是魚身,她的墨色頭髮很快將那隻黑乎乎的怪包裹起來。
連藍家老婆子都爲之震驚,我們誰都沒有想到,鮫人出水的瞬間,那些頭髮都成了銳利的鋼絲兒。
淡藍色的光芒將她縈繞,我伸手捂着沉硯的眼睛,鮫人未着寸縷,能看到上半身姣好的身姿。
我很在意這些,因爲這隻鮫人實在太美了。
她猛地一抽身,將那隻怪切碎,爆漿襲面而來,腥臭味在彌散。
黑色的東西,像是腸子一樣,我聽到藍淼淼的尖叫,無一倖免被那怪的腸子洗禮,我們躲在後面倖免於難。
可是臭味散不去,死魚的味兒特別濃。
我捂着嘴巴,害怕自己會吐出來。
“唯一的鮫人。”藍家老婆子的雙眼發光,“便是淼淼也未曾見過,俞先生倒是幸運。”
“早些年有幸尋得,算是機緣巧合吧。”俞九齡並不開心,收起符,那鮫人不見了。
那隻鮫人很美,尤其是垂下頭髮的時候,美得驚心動魄。
這本就是藏在神話故事裡面的東西,如今卻出現在眼前。
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很顯然俞九齡這隻鮫人是極其兇殘的。
“珠兒。”
俞桑不知道什麼時候從下面上來了,我愣了一下,她看着我,說她聽到珠兒的聲音。
“是鮫人,她是我的珠兒。”俞桑沉聲,眼淚盈眶,她踉蹌着朝俞九齡那兒走去,已經來不及了,她的聲音,早被那人收入耳朵。
沉硯嘆了口氣:“看來要做好準備了。”
我點頭,如果俞九齡動手的話,那麼這艘船上便是我們魚死網破的戰場。
俞桑橫衝直撞,她看不到前面的路,可是周遭的人很自覺地給她讓開路,她腳踩在那些腸子上面,腳下一滑,衝着俞九齡過去。
阿茶的刀子剛要出鞘,就聽到俞九齡一聲:“退下!”
“師父,俞桑是叛徒,她是來殺你的。”阿茶顫抖着聲音,她想上去護着俞九齡,可是被呵斥退下。
俞桑慢慢站起來,手掌心被刺兒刺破了,她哽咽着開口:“我的珠兒,俞九齡,你不是說珠兒死了嗎?那麼剛纔出現的鮫人是誰,她曾經是你我的救命恩人,你卻轉身將她囚禁爲式神。”
“小桑,你受傷了。”
異常溫柔的聲音,俞九齡衝着俞桑招手。
他伸手,扯住俞桑的手。
俞桑卻忽而甩開:“你忘記爲什麼會坐在輪椅上,你難道忘記我們被仇人追殺,躲入南海,被魚魅拖入深淵,是珠兒冒死救了我們,她是鮫人,千年難得一遇的鮫人。”
俞桑哭着說,神色激動。
我往前面走,跟沉硯一起守候着俞桑,怕阿茶這會兒會動手。
我沒想過這隻鮫人還有這樣的故事。
她生得那麼美,可如今卻也只有一個美麗的外表。
“俞九齡,你到底有沒有心?”俞桑吼道,這是第一次,她這樣動情,卻是怨念。
恨意在她的周身彌散,她慢慢從俞九齡的手裡抽出自己的手,我看到那破開的皮,滲出血,俞桑的血留在俞九齡的衣服上,像是綻開的一朵花。
她的眼淚很多,吧嗒吧嗒落下來。
珠兒救了他們,拼死將他們從深海救出,魚人的叉子刺入珠兒的身上,她渾身斑駁的傷痕,可還是將俞桑和俞九齡二人送上岸,俞桑心底存了善意,與珠兒成爲好友。
俞桑很少有朋友,珠兒的陪伴慢慢改變了她。
珠兒跟她說關於鮫人的傳說,俞桑陪着珠兒一起看星星。
珠兒曾經說過,鮫人身上有很強大的力量,那是被深海支配的力量,足以成爲深海的王。
俞桑有一次離開南海數日未歸,回來之後便得知珠兒被人殺死,她因爲悲痛欲絕,哭了好長的時間,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珠兒被俞九齡做成了式神。
她早該想到了,鮫人支配深海的能耐,足以引起俞九齡的注意。
“小桑,過來,手心破了,一會兒該疼了。”
我與沉硯對視一眼,這俞九齡的情緒真的怪異,這會兒柔情似水,好似多情深似的。
這畫面不僅讓我想起在顧宅的時候君連的樣子,君連的眼裡只有俞桑,與此刻的俞九齡一樣。
“咳咳,俞先生倒是體貼,外婆,把船清理一下吧,臭的不行。”藍淼淼打破沉寂,她牽制着局面,朝我這邊過來,“度卞哥哥,我有事情跟你說。”
“別胡鬧。”我壓低聲音,這小姑娘真的煩。
藍淼淼笑笑,說這裡撒狗糧不太適合我們,連藍淼淼都看得出來,可偏偏俞九齡自己不知,對俞桑的情,早就超出雷池了。
“俞九齡,你沒有心吶,你忘恩負義,你殺死珠兒……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俞桑歪着頭。
阿茶在旁邊蠢蠢欲動,藍淼淼一個轉身,手心裡幾根針朝着阿茶的臉上去,穩穩地擦過她的臉。
阿茶跳了過來:“你……”
“嘖嘖,這臉……”藍淼淼話音落下,阿茶臉上破開的兩道口子開始化膿。
她是苗寨出身的,要折磨阿茶實在太同意了。
骨笛落在脣瓣上,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鳥兒,衝着阿茶的臉上啄。
藍淼淼敢這麼做,就是仗着俞九齡分身乏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俞九齡遞給俞桑一柄刀子。
“好,小桑,你想我死,那你殺了我吧。”俞九齡深深嘆了口氣,那疲倦都寫在臉上,他好像很絕望。
可我很清楚:“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小桑,完全把小桑玩弄在掌心裡。”
我焦灼,看着沉硯。
沉硯卻噓了一聲,他自始至終都不想去管俞桑的事情,他說那是心魔,俞桑邁不出去,就算我們幫着殺了俞九齡,她也走不出來。
“可是俞桑殺不了他的,他很清楚,小桑下不去手的。”
“川兒,你很清楚,俞桑自己何嘗不清楚呢。”沉硯低聲,“她只是比俞九齡更先發現自己的愛,可她不敢去面對。”
兩個慫比!
我氣得牙癢癢,轉而去看藍淼淼,藍家老婆子完全放任這個姑娘折磨阿茶。
這艘船終究是藍家的,藍家老婆子就是個混子,在這其中渾水摸魚,指使人去清理船隻,也懶得來管這兒,誰死了也跟她沒關係。
“刺入我的心口,我就會死,小桑你就可以報仇了,替你自己,替你母親,替死去的珠兒。”
俞九齡善於攻心,這話說的,像是蠱惑人心一般。
俞桑慢慢後退,她狠狠地攥着那柄刀子。
阿茶尖利的叫聲,被那鳥兒啄着臉卻無法反抗,疼得在地上打滾。
那鳥兒的嘴巴很硬,啄下去能掉一大塊肉,看得我心頭一顫。
藍淼淼蹲在那兒,勾脣:“忘記告訴你了,我這雀兒是食肉的,你就等死吧。”
沉硯走過去,低聲道:“藍姑娘,可以把這個人交給我來處理嗎?”
藍淼淼愣了一下,挑眉,越過沉硯看我。
“度卞哥哥要的話,我可以給你,這種女人誰都討厭,該不會小哥你看上她了吧?這臉都爛了。”
我扶額,藍淼淼着實是個奇葩。
我咳嗽一聲,過去討要。
藍淼淼跳了起來:“小哥哥也想弄死阿茶啊,你想怎麼死法,我來看看。”
阿茶絕望地求救,跪在地上,顫巍巍地扯着沉硯的褲腿:“對不起,我錯了,我對不起你們。”
沉硯一腳踩上去,聽到骨骼碎裂的聲音,是用了狠勁的。
藍淼淼笑得妖嬈:“小哥哥看出一副書生模樣,可是這狠厲勁兒嘛,倒是不輸給俞九齡呢。”
她拍拍手,說我們有福了。
這個女人是真奇葩,從她的房間裡面拿了幾張紙過來,黃色的紙,很是怪異,她笑着道:“這殺人的事兒,怎麼能髒了小哥哥們的手呢。”
她將那紙貼在阿茶的臉上,沾了水的紙,一層一層,覆蓋上去。
藍淼淼動作輕柔,可是做着這等殘酷的事兒。
紙會矇住阿茶的五官,到時候喘氣兒都沒法,她會死得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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