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皇宮,龍吟殿。
熹貴妃來的時候,長孫明月正在批閱着奏摺,偌大的龍吟殿裡,他一身明黃長袍的坐在紅木雕花的椅子上,精緻的面頰微微垂着,修長指尖之中握着的毛筆,正有條不紊的在奏摺上輕輕划動着。
長孫名譽早已聽聞見了熹貴妃的腳步聲,不過卻並沒有擡頭的意思,仍舊專心致志的看着奏摺。
熹貴妃倒是也不打攪他,轉身自顧自的坐在了一旁,細細打量着長孫明月,有驚訝未平,有對於現實的認可。
說實話,就算是道了現在,她仍舊有些不敢相信住在這龍吟殿的人,從長孫子儒變成了長孫明月,雖然以前她總是擔心長孫明月會奪權,但其實她每次不過都是防患於未然罷了,因爲在她的心裡,她始終是堅信着長孫明月對於長孫子儒的兄弟情分。
但是最終,她還是算漏了什麼,果然是皇位面前六親不認,饒是他一直敬仰着的兄長,最後也不過是成爲了他的劍下亡魂。
但是現在既然長孫明月當上了這個皇帝,那麼她不適應也要適應,因爲不管如何,她不可能因爲任何人而大亂了自己的步伐。
長孫明月再次仔細看了看最後一張的奏摺,見再無意義,纔將毛筆放在了一邊,身子微微後仰,靠在了椅子上。
熹貴妃見此,笑着站起了身子:“皇上可是忙完了?”
長孫明月點了點頭:“母后有何事,但說無妨。”伸手,捏上了自己的眉心,不知道爲何,最近他這眉心總是無緣無故的跳動。
熹貴妃笑着上前了幾步,試探着輕輕地開了口:“本宮聽聞,濮陽提點是擅自離開皇宮的?不但是如此,她還帶走了宮裡大部分的太醫?”
長孫明月渾身不由自主的繃緊了幾分,不過很快便是放鬆了下來:“是朕私自下達的旨意罷了,濮陽提點不過是照着朕的意思辦事,現在邊關急需軍醫,但若朕想要讓那些太醫全部去邊關的話,肯定是要被滿朝文武所阻攔,但眼下邊關又不可一日缺了太醫,所以朕便與濮陽提點合夥演了齣戲罷了。”
熹貴妃微微皺眉,似有些不太相信長孫明月的話。
長孫明月等了半天,也不見熹貴妃的迴應,微微睜開眼睛,笑着又道:“若不是朕的准許,濮陽提點和那些太醫又怎麼會如此順利離開皇宮?”
如此的一番話,雖然還讓熹貴妃有所疑慮,但卻成功的堵上了熹貴妃的嘴巴。
長孫明月尋了處舒服的姿勢正要閉上眼睛,卻聽聞熹貴妃的話再次緩緩的響了起來。
“皇上會不會覺得,現在的這個濮陽提點,其實和曾經的三皇子妃很像?”熹貴妃說着,慢慢走到了長孫明月的面前,似不想讓他繼續敷衍自己,一一的列舉了出來:“不但獨立,而且性子頗有氣概,又能獨當一面,又懂得醫學,不知道爲何,哀家怎麼看,怎麼都能在她的身上看見三皇子妃曾經的影子。”
長孫明月俊朗的面頰上風平浪靜着,但袖子下的一雙手,卻不由得握緊了幾分,在熹貴妃帶着試探的目光中,他沉默了好一會,才忽然譏諷的笑了。
“母后這話說的倒是有意思了,莫不是母后想要再次將她扶持上皇后的位置上?陪伴在兒臣的身邊?”
熹貴妃保養精緻的面頰,在可一次顯得有些僵硬,她微微皺眉看着對自己玩笑似的說着亂倫的長孫明月,再次拿捏不準了他的心思。
以往並不是沒有過皇上退位之後,新帝迎娶上一任皇后的,但大多數都是爲了鞏固朝綱,哪怕是傳出去很是難聽,但一般纔剛登基,而且不是名正言順登基的帝王,都會默默的許可,畢竟皇后不過就是個擺設而已,對於皇上來講,可以有但絕對不能沒有。
其實她說出這番話,並不是真正的想要撮合什麼,或者對於她來說,朝綱越加的動盪,對她的以後就越有利。
她只是覺得,那個看似陌生的女人,總讓她有一種看見了武青顏的錯覺,不知道爲什麼,這種感覺特別的根深蒂固。
她知道,這種想法可能對外面人說很荒唐,可能放在別人的身上,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若是放在武青顏身上的話,她倒是覺得完全有可能,因爲她比誰都要清楚,武青顏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哀家只是好奇,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相同的兩個人。”熹貴妃說着,猛朝着長孫明月的眼看了去,“難道皇上不覺得特別巧合麼?”
對的,她要問的就是這個,因爲她現在懷疑現在這個濮陽提點就是武青顏,也許當初離魂的時候出現了什麼意外,或者當初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按照她的意願在進行的,再或者,從一開始,她就掉進了某種圈套之中也未可知。
長孫明月在熹貴妃的注視下,輕笑了一聲:“母后到底想說什麼?”
熹貴妃咬了咬紅脣:“哀家……”
話剛一說出口,她便是又停了下來,不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而是她也在思量這話的唐突,如果她猜對了倒也是罷了,但若是她猜錯了的話,豈不是讓長孫明月抓到了把柄?
若是以她身體不適,總出現幻想爲由的剝下了她後宮的掌權,那她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長孫明月靜靜的等了半晌,見熹貴妃又不再繼續往下說,微微坐起了身子,親自斟了兩杯茶:“母后若是實在不想說就算了,但現在她只能在濮陽提點的這個位置上坐着,如果要不是因爲濮陽元老,兒臣想兒臣並不會留她到現在,若是母后想要將她扶正的話,那麼母后就是白費心思了。”
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全程都是沒有任何表情的,似乎武青顏的死活跟他本身就一丁點的關係都沒有,這樣的反應,讓熹貴妃愈發的拿捏不準,難道當真是她自己想錯了不成?
“叩叩叩……”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皇上,韓副將在外求見。”
熹貴妃這次倒是知趣了,沒等長孫明月開口,當先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哀家忽然覺得身體不適,既然皇上現在有正事要忙,哀家就先回去了。”
長孫明月站起身子:“母后慢走。”
熹貴妃想,應該是自己想錯了纔是,不然提到那個女人的時候,長孫明月不可能是這般的氣定神閒,而且如果她剛剛沒有看錯的話,長孫明月一雙眼裡根本沒有半分的情愫,滿滿的冰冷和陌生。
所以……應該真的是她多心了。
隨着熹貴妃的離開,韓碩從外面走了進來,還沒等說話,先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遞在了長孫明月的面前。
長孫明月收起剛剛的冷漠,連身子都不曾坐下,直接拆開了那封沒有署名,卻印着韓碩手下暗衛特有記號的那封信。
上面的字並不多,或者可以用簡單來形容,不過長孫明月微微蹙起的長眉,卻在慢慢的舒展而開,到了最後,隨着他將信點燃在了燭臺裡,不由得微微鬆了口氣。
韓碩皺了皺眉:“這信是從邊關傳回來的,暗衛說是西北將軍親筆?”
長孫明月緩緩坐下身子,白皙的面頰勾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枉我還如此的擔心她,她倒是能夠很快的適應邊關的生活。”
韓碩瞭然:“原來不是戰事,而是關於……她的?”
長孫明月微微一笑,眼中或多或少鬆懈了幾分:“這樣也好,就讓她先忙着好了,反正她做事一向有她自己的分寸,有什麼事情能夠吸引着她的注意力,總是好她整日無所事事胡思亂想來的好一些。”
他頓了頓又道:“無需寫信了,韓碩你去讓暗衛帶個話給武博弈,就說由着她先鬧吧,就算把天捅出來個窟窿,我來收拾爛攤子。”
韓碩點了點頭,轉身欲行,卻又聽長孫明月的聲音淡淡響起在了身後:“不過……若是她有個什麼意外的話,我還是要管他要人的。”
韓碩腳下的步伐一停,忍不住汗顏:武博弈這次算是接了個燙手的山芋。
幾國交接處,邊關。
麟棋迷迷糊糊的被士兵傳喚到了營帳裡,本來還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可卻在看見那剛剛被武博弈鬆到地上的屍體時,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武青顏正挽起袖子,見麟棋那副要死的表情,皺了皺眉:“還愣在那裡做什麼?趕緊過來幫忙啊!”
麟棋渾身一抖:“幫,幫什麼忙?”
武青顏回答的簡單:“驗屍。”她說話的時候,已經蹲在了地上。
“我說師,師傅……這驗屍不是仵作的事情嗎?”麟棋話雖是這樣說,但因爲畏懼武青顏,一雙腳還是顫顫巍巍的走了過去,“師傅,您啥時候開始全面發展了?”
武青顏白了他一眼:“哪來的那麼多廢話?再墨跡小心晚上我讓你在這裡守靈。”
果然還是這句話好使,纔剛還心驚膽戰的麟棋,馬上咬牙蹲在了武青顏的身邊,將藥箱子遞了過來:“師傅咱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別人身攻擊。”
武青顏無奈的嘆了口氣,打開藥箱的同時,拿出了自己找鐵匠特製的手術刀,慢慢劃開了孫統領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