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子儒記得,那日的陽光很大,因爲父皇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所以他特意去龍吟殿看望了父皇。
瞧着父皇那日漸憔悴和衰老的臉,他的心裡難免是不舒服的。
下午時分,他從龍吟殿出來,忽然想起前幾日母妃給父皇找的那個煉仙丹的人,想問問父皇的衰老是不是和那藥物相剋,便直接拐進了母妃的院子。
但是他怎麼都沒想到,就是這一次他的不告而來,竟撞見了讓他如此震驚的事情。
他剛剛走進院子的時候,便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
平常母妃的院子裡總是有許多的宮女和太監在外面候着,但是眼下這偌大的院子卻是連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他微微擰眉進了正廳,同樣是空無一人,就在他不明所以的時候,後屋竟傳來了些許的說話聲。
“熹貴妃,可是要現在對她進行剝魂?”
“就現在,動手吧。”
“是。”
剝魂?長孫子儒再次皺眉,並邁步朝着裡屋靠了去。
他記得這剝魂的手法如今這世道上只有磐箬大師一人會,而這磐箬大師居無定所,常常在幾國化緣,行蹤很是不定。
帶着疑問,他慢慢站定在了門外面,輕輕用手挑破門紙,竟見不大不小的屋子裡站着許多的人。
他的母妃坐在軟榻上,幾個臉生的年輕男子正彎腰擡着什麼,一個白衣女子背對着他而站,而那個他剛剛還在想的磐箬大師,此時就坐在他母妃的旁邊。
隨着那幾名男子慢慢走到了兩個並排而放的桌子邊上時,長孫子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被放在桌子上昏迷不醒的人不是武青顏麼?
再想起剛剛他聽見的話,饒是他再過平穩,此時也難免是心如鼓敲,她的母妃要給武青顏剝魂?
磐箬大師站起了身子,先是寫了一些的符咒貼在了那桌子的四角,隨後命那幾個男子分別在武青顏的耳邊點燃了一根蠟燭。
眼看着那總是能帶給人溫暖的蠟燭緩緩亮起,這一刻的長孫子儒卻感覺無比寒冷。
動作比意識還快,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推開房門。
可……
在看着磐箬大師已經開始念起離魂咒的同時,他卻及時停住了眼看就要觸碰到房門的手指。
他曾經聽聞,離魂咒一旦念出,就意味着剝魂開始,若是這個時候有人中途打斷的話,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被離魂咒剝出魂魄,意味着這個人會死,中途打斷儀式,意味着這個人同樣會死……
武青顏……
在這一刻,長孫子儒心疼的難以自制。
磐箬大師拿出一個貼滿符咒的鉢,對着武青顏的眉心一點點的拉近又抽遠,一道金光閃過銅鉢,緊接着那鉢被直接放在了另一側的棺材之中。
幾個早已等候在棺材邊上的年輕男子,將棺材蓋扣上,並再次貼滿了符咒。
磐箬大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着熹貴妃道:“熹貴妃,剝魂已結束。”
熹貴妃點了點頭,掃了掃那被扣上的棺材:“不知道她的真身要多久才能鑄造出來?”
磐箬大師搖了搖頭:“雖書上記載,一般人在被剝魂了之後,都會即刻死去,但異世魂魄,又受夙石的保護者可重塑身體,但老衲從沒有親眼見過,所以能不能成功都是個未知數。”
異世魂魄?長孫子儒微微皺眉。
磐箬大師嘆氣又道:“熹貴妃爲何要冒此風險?這樣無論她是不是都是再賭,況且一條生命難免就這麼去了,委實是造孽啊!”
熹貴妃輕輕一笑,滿眼冰冷:“如果她魂飛魄散那就說明她根本不是,死了也就死了,又有什麼可惜之談?”
她說着,又瞥了一眼磐箬:“造孽?大師莫不要忘記了,當初要不是大師,曾經的那個武青顏根本就不會癡傻,若是她不癡傻,又怎麼會有現在這多的羅嗦?若是說造孽,磐箬大師爲何不先看看自己?”
磐箬似乎很是理虧,不再看熹貴妃,而是一再的嘆息:“哎!都是老衲造的孽,造的孽啊!”
熹貴妃起身,招呼着屋子裡的其他人:“行了,重塑真身還要一段的時間,你們也都跟我出去吧,一會再進來瞧。”
門外的長孫子儒聽此,一個閃身躍上了上方的房樑。
“吱嘎……”一聲輕響,房門被打了開。
“不是叫你先回去麼?”熹貴妃看着那個先行出來的白衣女子,“別在這裡杵着了,趕緊回武府,從現在開始,你可就是武家名正言順的二小姐了。”
白衣女子點了點頭,轉身先走去了正廳。
熹貴妃上前幾步,又對着磐箬道:“磐箬大師,是不是如果她是的話,重新塑造出來的就是她的真身?是她的本來面目?”
磐箬點了點頭:“如果她當真是異世魂的話。”
熹貴妃挑脣一笑:“很好。”語落,隨着衆人往外走去。
眼看着衆人已紛紛進了前廳,蹲在房樑上的長孫子儒微微眯起了眼睛,異世魂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說武青顏的身子裡以前住的是另外一個人麼?
四周,慢慢安靜了下來,長孫子儒無聲的落在地面上,推開裡屋房門的同時,側身閃了進去。
屋子裡,還保持着剛剛那些人離去的樣子,滿目的紙符,還有桌子上未曾熄滅的蠟燭。
長孫子儒慢慢走到棺材前,想要伸手觸碰,卻發現自己伸出的指尖在微微顫抖着。
這一切的一切,早已超出了他本能的想象,他不知道自己的母妃口中想要確認的那個“她”是誰,也不知道這一場剝魂背後的目的。
但他唯一能肯定的是,如果熹貴妃和磐箬說的是真的,那麼他曾經認識的那個武青顏,根本就是一個天外來客?
“砰!”的一聲響動,原本安然平放在地面的棺材竟然動了一下。
長孫子儒皺眉,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可就在他再次想要靠近那棺材時,那棺材裡面竟發出了女子特有的哽咽聲。
武青顏?武青顏!
猛地,腦海之中浮現過那帶着狡黠,讓人生氣又讓人無可奈何的笑臉時,他再是不遲疑的伸手掀開了貼滿黃符的棺材蓋子。
他以爲,他會看見武青顏對着自己微笑,或者聽見他熟悉的破口大罵,但他沒想到,如今躺在那棺材裡的,竟是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女人。
異世魂……異世魂……
耳邊不斷回想起了剛剛磐箬大師的話,他帶着震驚和難以置信,慢慢伸手觸碰上了這張陌生的面頰。
如今躺在他眼前的這個女子應該有二十出頭的年紀,黑髮膚白,鵝蛋小臉,長長的睫毛時不時的微微顫動,一張小巧的脣天生嘟起。
她比曾經的武青顏少了一份武家女兒特有的嫵媚,卻多了一份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可愛。
或者說,他忽然覺得武青顏的那個性格,更符合眼前這個女子的容貌。
“真是的,本以爲能跟着吃飯,竟然還要回來守着棺材。”
“你就別抱怨了,沒看見咱們的師傅都要竟然那個熹貴妃三分麼?”
門外,忽然響起了兩個男人的說話聲,長孫子儒迅速回神,正想飛身躍出後窗,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而頓住腳步。
側眼凝眸,朝着棺材裡這陌生的女子看了去,不知在掙扎什麼。
猛地,他忽俯下身子,將棺材裡躺着的陌生女子懶腰扛起,隨着房門慢慢的被人推動而開,他再是不遲疑的閃身跳出了窗子。
回想曾經,再看看現在,長孫子儒慢慢從記憶之中抽出了思緒。
看着那武青顏早已消失的方向,再次輕生呢喃:“如果你當真是異世的魂魄,那麼你究竟是誰呢?”
……
剛一回到武府的武青顏,便是瞧見了那冒牌貨一張不善的臉,陰沉陰沉的臉蛋拉的死長死長的。
“你去哪裡了?”冒牌貨盯着她,似要看穿她的一舉一動。
武青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小心翼翼的笑了笑:“回三皇子妃的話,俺剛剛去別處找您的串珠了,俺怕是被哪個手賤的給偷走了。”
冒牌貨一愣,眼中似有什麼東西閃過,微微一笑,一改剛剛的陰霾:“你倒是難得聰明一次。”
武青顏嘿嘿笑:“謝謝三皇子妃誇獎。”
“行了,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情要辦。”冒牌貨說着轉過了身子。
武青顏隨即跟上:“俺陪着三皇子妃去?”
如果她想的沒錯的話,這個冒牌貨的身份她已經知道是誰了,只是現在沒有證據,她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之內證實自己的想法。
“不用了。”冒牌貨掃了掃身後的武青顏,“那個段世子又來了,你去幫我盯着點三皇子,讓他少喝一些酒。”
要不是她說,武青顏倒是把這件事給忘記了,沒想到那個段染還挺敬業,當真是開始拉着長孫明月打車輪戰了。
想起白天長孫明月那微微泛白的面頰和微微蹙起的長眉,武青顏點了點頭:“三皇子妃放心,俺一定幫着您勸說三皇子。”說着,朝着前院走了去。
驗證這貨究竟是誰不急於這一刻,但長孫明月那個身子卻再是經不住酒泡了。
真不知道段染那廝究竟是怎麼想的,竟能想出如此損人不利己的方法。
冒牌貨瞧着武青顏離去的背影,忽而輕輕一笑,轉身朝着自己的院子走了去。
自己還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要不是這個農村人一語擊中,她還不曾想到要如何除掉一直阻礙着她的那個人。
這下好了,她的世界終於要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