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爹孃一番千叮嚀萬囑咐之後,閒詩匆匆離開了閒氏酒坊。
閒志土與張杏珍皆以爲,她這是趕赴花家搬救兵,其實,她趕去的卻是杜家。
閒詩哪裡敢告訴爹孃,此刻的花家,沒有公婆,沒有丈夫,根本沒有可以仰仗之人。
她暫時能依靠的只有單薄的自己。
若是呂毅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幫她想出一個萬無一失的好辦法,只可惜,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氣喘吁吁地趕到杜家,曾經的她明明可以暢通無阻,今日卻被認識她的小廝攔在門外。
小廝眼神飄忽,滿臉抱歉道,“閒……閒姑娘,我家少爺不在家。”
閒詩抿了抿脣,道,“我不找他,請讓我進去。”
小廝爲難地抓了抓頭,如實道,“閒姑娘,抱歉,少爺說了,你想進,只能靠花轎把你擡進。”
“……”閒詩壓下內心此起彼伏的怒火,一字一頓道,“那麻煩請他出來好嗎?”
“這……”小廝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默默地進門、關門,通報去了。
日頭越來越高,這會兒正好照耀在門楣上,也將閒詩整個人熱烈地籠住。
汗珠從閒詩的耳際滾落,可閒詩的心卻是冷的,甚至越來越冷。
她曾經以爲杜有是善良的,溫暖的,簡單的,可這一年多來,她對他越來越陌生,越來越看不透她。
無論怎麼想她也想不明白,爲何杜有對自己的佔有慾會變得那般強烈?一直做她的長輩不好嗎?
而今,她擔心的不是從此將與他永生隔閡與嫌隙,而是擔心一旦與他談判不成,結果他真的賭氣娶了閒燕。
若是閒燕嫁給他,或許她們姐妹倆這輩子都沒了幸福可言,而她更是將一輩子活在內疚與自責中無法自拔。
等了好一會兒,緊閉的門一動不動,那小廝不會根本就沒去給她通報吧?
如此一想,閒詩咬着脣,重重地敲了敲大門。
這一次,沒有人及時將門從裡面打開。
閒詩相信,門裡面一定有小廝守着,只是礙於杜有的命令,裝聾作啞不給她開罷了。
即便如此,閒詩還是鍥而不捨地繼續重重地敲着門,並且不時地大喊,“姨丈!姨丈!”
她幾次生氣地欲直接喊他杜有,但是,爲了固定她與他之間的關係,拉開她與他的距離,她堅持以原來的稱謂喊他。
彷彿只要這般喊着,他就一定會醒悟似的。
等到閒詩的手心拍麻了,喉嚨喊啞了,大門這才緩緩地被人從裡面打開。
門敞開一人寬的那刻,閒詩頓時眼前一亮。
開門者居然不是剛纔那個小廝,而是杜有本人。
三日不見,杜有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原本乾淨的下巴長出許多短短的鬍渣,並且消瘦不少。
原先那個儒雅的、乾淨的、溫暖的杜有,彷彿失去了生機,徒留滿身滿臉的陰鬱、疲憊與憂傷。
閒詩嘴脣顫了顫,心裡更是難受得緊,卻還是像以前那般,尊敬地喊了他一聲,“姨丈。”
杜有眼神一黯,滿臉不悅地沉聲道,“你敢再喊一聲試試?”
對於他的執着,閒詩心中更加難過,嘴上卻仍倔強地小聲嘟囔,“本來就是。”
杜有像是壓抑着着太多複雜的情緒,忿忿道,“詩兒,你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我也沒有必要瞞你,我跟你姨娘於玲瓏一直有名無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
閒詩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什麼叫有名無實?”
在她眼裡,杜有與於玲瓏,是這世上最恩愛的夫妻,男才女貌,簡直羨煞旁人,就算多年來無所出,但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杜有冷冷一笑,“你連這也不懂,怎麼嫁的人?看來你跟花流雲,此刻也是有名無實。”
閒詩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當然明白有名無實是什麼意思,只是,她不相信杜有與於玲瓏之間,會沒有夫妻之實。
輕易便看透了閒詩的心思,杜有索性進一步解釋,“在你的印象中,我跟你姨娘有肢體接觸嗎?我是有拉過她的手,親過她的臉,還是將她抱在懷裡過?就因爲我們同時對着你笑,偶爾和顏悅色地交談幾句,是以你便武斷地認爲,我們是琴瑟和諧的一對?你有看到我們同睡一張牀嗎?”
閒詩的思緒輕易便被杜有強行帶着走,念及三人溫馨相處的一幕幕,她的心忽地“咯噔”一下。
確實,杜有與於玲瓏,在她面前從來沒有親暱的一幕,沒有任何肢體接觸,沒有擁抱,沒有親吻,沒有牽手。
而他們夫妻“共有”的那張牀,她好像從未看到杜有躺在上面過,甚至連坐都不曾坐過……
難道,真的是她單純地、鼠目寸光地將他們之間的眼神交流,當成了眉目傳情?
不可能呀,姨娘對杜有,分明是飽含深情的。
“爲什麼?你們……”哪怕已經確認了某些事實,閒詩仍舊無法接受那些荒謬的事實,“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糊塗了。”
若是他們毫無感情,爲何要結成夫妻呢?難道只是姨娘的單相思罷了?
杜有將眸光從閒詩的臉上移開,望向明媚的天空,思緒似在逐漸飄遠。
沉默半餉,杜有才道,“當初我們並不相愛,她有她的心上人,我也有我的心上人,只是我們與各自的心上人,皆沒了任何可能。我娶她,只是爲了向爹孃交待,避免流言蜚語。她嫁我,只是想有所依靠,不被歹人欺壓。”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曾經對他毫無男女之情的於玲瓏,有一日竟會向他示愛,說她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他,並且求他接受她,與她過真正的夫妻生活。
只是,因爲無法放下那個永遠得不到的心上人,他從不曾給她絲毫機會,就連一次同牀共枕的機會也不肯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