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三 折本我無相佛映琉璃

耿照聽得一愣。適才他下山、闖陣、抱人而回,可說是一氣呵成,快到令人不及瞬目;在幽暗的車篷內不過短短對話兩句,便即掠出,依稀見得小姐珠圓玉潤的朦朧剪影,並未留心她穿了什麼。此際一回想,果然留在掌底臂間的除了薄如蟬翼的輕紗之外,只有大把大把的雪肉,沒有絲帛觸感。

至於那密不透風的車篷之中,何以滿溢着她溫熱馥郁、微帶汗潮的肌膚香澤,自是因爲身上僅着輕紗,而無衣布阻隔氣味的緣故。

耿照還來不及心猿意馬,驀地想起一事,不由得冷汗直流:“方纔……我抱着她一路奔行,沿途幾千隻眼睛,豈非將她的身子全……全瞧了去?”

須知其時婦女最重名節,尤其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別說身子,就連挽起袖子露出藕臂,亦不免招人非議。當日他爲救採藍而鋪以陽精,採藍甦醒之後非但不覺感激,反因名節受損而恨上了他,蓋因她出身祁州富戶,從小受的閨閣教育蒂固根深,與黃纓等貧窮人家的女孩不同。

那小姐心思甚是機敏,見他面色丕變,轉念便知其所慮,笑道:“我本來也挺擔心的。不過你奔跑的速度着實太快,簡直就像是一陣風似的,我連周圍的景物都看不真切,料想旁人瞧我亦是這樣。”

耿照放下心來,忽覺慚愧:“明明闖禍的是我,居然還要她出言安慰。”

理了理思緒,正色道:“事急從權,真是對你不住。大小姐,依在下之見……”

“我叫芊芊。”

她忽然插口。“我爹都這麼叫,你也這樣稱呼我好了。我其實不愛他們管我作‘大小姐’。況且我本就不是大小姐,要說也是二小姐纔對。”

末兩句語聲漸落,似有些鬱郁。

耿照點頭道:“芊芊姑娘,我去請村裡的幾位大娘過來,服侍你更衣。”

芊芊似是搖頭一笑,聲音又恢復原本的開朗明快。“有什麼好伺候的?我車裡有衣囊,煩請你取來便是。好在你閉着眼睛都能走路,這樣我既不用嫁你,你也毋須娶個不好看的胖姑娘回家,兩全其美,可喜可賀。”

她老把“胖”字掛在嘴上,可見十分在意。耿照正想開口,驀聽一聲震天狂吼,震得滿林子桃瓣簌簌斜落,掉得頭頂肩上都是。那野獸一般的吼聲方發自林外,沙沙沙的踏瓣疾響已飛快掠至、但聞竿芊一聲嬌呼,耿照猛地睜眼—夭夭桃下,粉片紛飛。

在他身前,少女並腿斜坐單臂環胸,另一手扯着紗衣掩住腿心,上身一件滾銀邊兒的粉緞肚兜,外披薄紗裁成的大袖衫,連腰帶都沒能攜出;下半身僅着了雙靂白羅襪,除此之外,幾可說是一絲不掛。

她大腿極腴,充滿女童般的稚氣肉感,雪股沉甸甸的渾圓豐盈,白晰的小腿也是肉呼呼的,小腿脛倒還算是勻長。芊芊有張十分稚氣的、月盤似的圓臉蛋,鼻樑挺直,清澈的眼眸分得很開,形似杏核,又像尖細的鳳片糕,微眯時該是十分媚人,她卻睜得雪亮,點漆般的烏瞳又圓又滿,眸光甚是靈動;襯與兩道毫不壓眼、末端略向下彎的平眉,使靈活的雙眼多了分穩重。微噘的櫻脣則帶有一絲天真無辜的氣息,格外惹人憐愛。耿照覺得她說對一半,卻又錯了一半。

芊芊無疑是個豐腴的女孩兒。

便與寶寶錦兒相比,個頭與年紀都更小的她仍顯得肉感;膺色雖白,又不似寶貨錦兒敷乳般的酥白,殘留些許陽光氣息的少女肌膚煥發光澤,洋溢青春,勝在驕人的緊緻與彈性。

而與寶寶錦兒相若,她腴潤的身形另有一樣旁人無法企及的好處,那就是擁有一雙極其傲人的巨碩豐乳。即使雙臂掩胸,粉緞肚兜上浮現的渾圓仍教人瞠目結舌,每隻瓜實似的份量與形狀,甚至比她俏美的小臉要大得多。

耿照從未見過這樣巧妙融合“腴”與“美”、全無捍格的胴體,不覺微怔,轉身應變的動作爲之一頓。

電光石火的一霎,聰慧的少女忽然讀懂了少年眼底的孟浪浮想,雪靨漲起兩團嬌紅,亦不過是交睫間,旋即脫口急道:“……不要!不可以!”

語聲未落,一股駭人怪力將耿照撞飛出去!

餘勢所及,他與來人猱身交纏,一路彈向林深處;沿途屢撞桃株仍停之不住,林道間被強大的衝擊力犁得滿目瘡痍,實難想象是二人所致。

耿照縱有碧火神功護體,亦撞得頭暈眼花,背脊、四肢疼痛難當。那人巨大的身軀猛然一翻,跨坐在他身上,雙膝“轟!”

一聲夯入地面,竟有如石獅砸落,連帶將耿照的背門壓陷寸許,腰際直欲斷折。

耿照眼前金星一冒,臟器彷彿全擠到了一處,差點嘔出腹水。來人卻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醋鉢大的拳頭照準了頭顱臉面,如雨點般唰唰搗落!耿照伸臂擋了頭幾下,臂骨疼痛欲折,暗自心驚:“此人好強橫的膂力!”

殺劫臨頭,體內真氣自生反應,雙臂再擋數記,來人拳勢一緩,似是打中了什麼極堅極硬之物,指節吃痛,冷不防耿照一拳揮出,正中那人的下顎,打得他身子後翻,凌空拋跌出去!

這一拳少說也有數百斤重,滿擬將他打皮綻骨裂,當場昏死過去,豈料那人背脊觸地便即彈起,耿照只來得及起身,眼前倏黑,視界又被那巨靈鐵塔般的魁偉身形佔滿。

兩人全不防禦,咆哮着相互揮拳,猶如兩頭髮狂的猛牛抵角衝撞,“砰砰”的駭人毆擊聲不絕於耳,哪隻像拳拳到肉?直若滾木陷地,金鐵鏗鳴,光是聲響震動都令人氣血翻騰,聞之幾欲嘔吐。

毫無間斷的互毆持續了近一盞茶的工夫,耿照得碧火神功之助,肌肉每在拳壓着體的瞬間,總能巧妙挪開分許,偏斜的體勢卸去大部分的勁道,無法閃避的則以更強的護體真氣反震回去;咖人看似捨生忘死地互毆,卻始終有一方敵我同傷,全然處於捱打的狀態。片刻那人終於抵受不住,膝彎一軟,向後踉蹌了幾步,耿照全身的內力正運轉如沸,哪能說停就停?

一個箭步欺進懷裡,“砰!”

將他打得仰天倒地,跨上來人腰腹間,雙拳如離弦彈子,颼颼颼地朝他面門轟落!

“住手!”

少女悽絕的哀喚令他及時恢復清醒,拳頭擊落地面,只差寸許便要將那人的頭顱搗爛。

就着額間點滴墜落的汗水瞧去,赫見大漢的五官全擠在一塊,口鼻突出,像是動物的吻部;肌膚色澤與其說是黝黑,不如說是泛着不健康的青紫,渙散的目光有種說不出的癡呆之感。此際,那雙細小的眼瞳里正佈滿了惶恐驚駭,連被力量壓服的模樣也像動物多過人。

“別……別傷害他。”

芊芊雪潤的俏麗圓臉有些白慘,櫻脣全無血色,勉強扶着樹幹支撐身體,仍不住輕輕發顫。適才的狂暴對撼無論對少女的身心而言,似都造成了極大的負擔。

“他是我的朋友。他是擔心我的安危……纔會對你出手的。”

說着將聲音放輕放軟,彷彿哄小孩一般,柔聲道:“阿吼,別這樣。這位耿照耿大哥也是我的朋友,阿吼不能同他打架。”

耿照離開他的身體站了起來,忽涌起一股極其怪異的熟悉感,彷彿在哪裡和某人也打過這樣的一架。那如野獸撕咬般全憑本能、奮力求生的戰鬥十分特別,他並不經常遭遇。是對上妖刀離垢與崔公子之時麼?不是……耿照搖搖頭,暫時放棄搜尋記憶。

巨漢阿吼像做錯事的小孩一般,從地面上爬起來,卻不敢回頭面對芊芊。芊芊定了定神,將身子藏在桃花樹後——說是“藏”只比碗口略粗些的樹幹根本遮不住她豐盈的身子,梨形的渾圓腴臀一覽無遺,極富肉感的雪白大腿透出薄紗衫子,直教人想撲上去咬一口。

“好……好了,阿吼,你把我的衣囊拿到林子外頭,我請耿大哥拿來便是。你也不許看我。”

阿吼點了點頭,背對着小主人,一路摸索出林,果然從頭到尾都沒回過頭來。

芊芊見他離去,這才放下了心,再也撐持不住,小手一軟,整個人軟軟癱倒;耿照及時掠過去,張臂將她穩穩接住。少女軟綿綿地偎在他懷裡,再沒力氣遮掩什麼,只見她胸前滿滿堆溢着兩團山一般的酥盈雪肉,將粉色的肚兜緞面撐得飽挺,視覺效果異常驚人。

那件兜兒是貼身穿的,平曰還會再加件單衣爲襯,肚兜下緣堪堪遮過臍眼,白晰的小肚子肉呼呼的分外綿軟,腴嫩的腿心夾着高高賁起的飽滿恥丘,猶如新炊的雪面饅頭,上頭的恥毛淡細稀疏,似是還未發育完全。

芊芊的身子不止溫軟,還十分易汗,連微噘的脣上都沁出細薄的汗珠,細緻的,少女肌膚摟起來汗津津的無比滑溜,肚兜上露出的一小片膩潤雪肌佈滿細汗,鎖骨埋在腴肉裡,更顯得小巧可愛。

她閉目休息了一會兒,面色漸漸好轉。

耿照的拇指輕按她左手腕脈,碧火真氣徐徐送入,芊芊“嚶”的一聲挺胸睜眼,頰畔漲起兩朵酥紅,整個人彷彿被扭開了什麼機括,突然間活轉過來,靈活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得幾轉,似是前事飛快在腦海裡跑了一遍,嘆息道:“來不及了,是不是?你都看見啦。這下可怎生是好?可憐你要娶一個又肥胖、又不好看的胖姑娘回家……”

櫻脣忽被堵住,不禁睜大眼睛,身子微顫。原來耿照見她說話之時尖翹的上脣更噘,形狀姣美動人,說不出的細緻可愛,竟爾低頭吻去。

她從小到大便是家裡的明珠,阿吼這樣粗莽巨漢也好,如東郭般長她許多的師兄也罷,人人都當她是寶貝捧在手心裡,一句無禮的話語都捨不得對她說,更別提被青年男子如此強吻,那是連她作夢都不曾想過的事。

芊芊年紀幼小未經人事,櫻脣陡地被攫,除了緊閉小嘴,不知該做何反應。比起她來,耿照算是花叢老手了,含着她豐潤溫軟的脣珠,以舌尖輕輕舔舐。芊芊腦中一片空白,渾身上下烘熱難當,偏又軟綿綿地提不起力氣,鼻腔裡忍不住唔唔細哼,突然腿間一陣膩滑,似是滲出漿水。

那陌生的液感自體內而來,她心知並不是汗,比平日解手時感覺更溫更徐,卻更豐沛汩溢,像被人從高處拋下,心尖兒悚然一吊,不禁又慌又怕,伸手微將他結實的胸膛推開,轉頭大口大口喘氣。

“你就當我是有意輕薄好了,”

耿照對她說:“但不許你再說自己肥胖或醜陋。你是個很美麗、很動人的姑娘,大家都很歡喜你。若能娶得你這樣的姑娘爲妻,那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世上沒有男子不願意的。”

芊芊雙頰酡紅,閉目輕喘着,劇烈起伏的胸脯堪稱“波濤洶涌”襯與那張猶帶稚氣的俏美圓臉,竟有股說不出的奇特魅力,彷彿直要誘人侵犯似的。“雖然你說的話很中聽,”

片刻她緩過氣來,睜開晶亮慧黠的眼眸直視着他,微噘的幼嫩粉脣抿着一抹笑意:“但輕薄女子是不可以的。你再這樣,我就要當你是壞人啦。”

“……難不成我現在還是個好人?”

“是啊,你是很好心的人,該有個美貌的老婆,我實在是不忍心害你。”

芊芊嘆道:“我手笨,針線活兒做得很平庸,下廚又老是弄得雞飛狗跳;讀書寫字都會一點兒,也學過幾門武功,但教問起淵源,怕還辱沒了我爹。身爲女人,容貌體態也沒有值得誇耀的地方,要說有什麼比我更糟的,也只有娶了我的人啦。”

忽然想起了什麼,紅着臉正色道:“你方纔親……權且當是安慰我來着。若是再來,我可要生氣啦!”

耿照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心想:明明是個小丫頭,怎地說話如此老成?忍不住問她:“芊芊,你今年幾歲啦?”

“虛歲十五了。”

那就是十四歲。他笑起來。“十四嫁人有些太早,不如咱們就當作沒這回事,今天先交個朋友就好,你看如何?”

芊芊嘆了口氣,望着他的眼神既有些無奈,似又帶着憐憫。“這我早想過啦,我自己也不想嫁人啊。但我爹爹很討厭別人說謊,就算我能叫東郭師兄和阿吼幫着我欺瞞,你手下這麼多兵,還有這兒幾千人的百姓,只消泄漏一點風聲,難保我爹不會追究。”

耿照暗忖:“她喊東郭御柳作‘師兄’,果然是青鋒照的門下。”

他聽衆人都叫她“大小姐”又不像身有武藝,爲她運功活絡血脈時,雖然略有些內家根柢,實在稱不上高明,以爲是米商糧行的千金,純是押運糧車,不幸捲入風波而已。此時才確定她是青鋒照之人,興許是入門不久,武功造詣平平。轉念忽覺有趣,不禁笑道:“我以爲你是小小女夫子,做什麼都是一板三眼的好不正經,原來也動過欺上瞞下的念頭。”

芊芊被他逗樂了,又圓又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轉,嘆道:“要是說一句謊話便成壞人,世上早就沒好人啦。”

耿照揶揄她:“你哪像是十四歲的丫頭?說話這般老氣橫秋。”

芊芊瞪了他一眼,嘟嘴道:“所以是虛歲十五啊,誰人與你十四?”

兩人哈哈大笑。

“偶爾撒點小謊也無傷大雅。”

耿照陪她笑了一會兒,正色道:“我會約制下糜,讓他們把嘴巴閉上,莫要風言風語。我瞧這兒的百姓挺歡喜你的,該也不會在背地裡閒話。這樣都還能傳進令尊耳朵裡,我便登門請罪,向他老人家解釋清楚。真要不行,把芊芊娶回家倒也挺好,這算是便宜我啦。”

芊芊俏臉酡紅,微露一絲青澀羞意,低啐道:“……巧言令色!”

片刻才嘆了口氣,淡淡搖頭。“你要知道我爹是誰,就會後悔話說得太滿。我姓邵,住在花石津邵家莊,我爹爹的名諱上鹹下尊,人稱‘文舞鈞天’……喂喂,你的臉色怎這麼白?”

阿吼取衣花費的時間,比想象中來得更久。

碧火神功的靈覺過人,耿照聽見巨漢將衣囊放在林外,去取時已不見蹤影,想來此人不止樣貌如獸,連速行躡蹤的本^也像虎狼,若非耿照近日內息異常暢旺,力量彷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適才那場的直拳互毆鹿死誰手,猶未可知。“阿吼是我爹在河邊撿來的,據說在襁褓之時,模樣更像剛出生的狸貓獾犬,越大才越像普通人。約莫是他的親生父母被嬰兒的樣子嚇到了,才扔進河中。”

芊芊——耿照想到她那來頭奇大的父親,額際便抽痛不止,心裡仍是喊她的閨名,刻意略去“邵”字——在林深處邊着衣邊閒聊,好讓背對自己的耿照放心。“他不太會說話,但心地很善良,像小孩子一樣。我從小便帶着他到處跑,有他保護我,爹爹和三叔也能安心。”

像她這樣嬌滴滴的大小姐,隨身不帶服侍的婢女嬤嬤,反而帶着一名形貌醜陋的癡傻巨漢,怎麼想都很奇怪。“那是誰來服侍你日常起居?與婢女僕婦同行,不是比較方便麼?”

“我六歲起便隨爹爹四處奔波,起初多是照顧貧民,發放棉衣暑湯之類。後來央土大災,老百姓流離失所,紛紛涌入東海,爹爹上書朝廷、將軍都無有迴應,只好在邊境圈地蓋起‘安樂擊’來,安置可憐的難民。”

耿照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芊芊悠然說道:“我本來也有嬤嬤和侍婢的,要不爹爹終日忙碌,無暇分神照顧我。但後來她們都嫌辛苦,有的累病了,有的是不習慣安樂擎的水土,等我十歲上來月……能自個兒穿衣整理了,便打發她們回家鄉去。反正阿吼能駕舟車,又能搬運重物,照顧百姓比侍女好用多了,又聽我的話。我換衣裳時便叫他轉過頭,他從沒偷看過。”

耿照知她說的是“來月事”省起對方是陌生男子,這才趕緊改口,心想:“只有這時才覺得她還是小女孩。”

但十歲便已來潮,難怪發育得如此傲人。號稱“虛歲十五”的邵芊芊,身體出落得豐美完熟,足可生兒育女了,卻還是鎮日東奔西跑,賑濟難民,既不像同齡的懷春少女,也沒半點待字閨中的模樣。耿照不禁暗暗納罕,只覺邵鹹尊果非常人,才得教養出如此特別的女兒。

“好了,咱們出去罷。”

耿照回過頭去,不禁雙目一亮:芊芊換上一襲齊胸襦裙,高高的裙邊系在胸上,以遮掩她豐腴的腰臀曲線。那上襦是淡藍薄紗,領、袖綴着寬邊的深底碎藍花;下裳是同色的深底藍花裙,胸上先系一條藍紗帶子固定裙裳,再系一條月牙白的寬綢結帶做爲裝飾,從上到下是三分淺藍七分深藍,不但看上去瘦了幾分,下身的比例似也更加修長,平添遐想的空間。

只是被齊胸襦裙一裹,除了臉蛋手掌,就只露出鎖骨以下的小半片腴白奶脯,其餘遮得密不透風,打扮得斯文規矩,不愧是“文舞鈞天”邵鹹尊的獨生女,任誰來看都無法稍置一詞。

齊胸襦裙本是央土仕女之間時興的裝束,搭配羅襪繡鞋,更是美麗。但芊芊裙內另着白綢褝褲,腳上套了雙軟緞靴子,顯是爲了行動方便,有幾分旅裝的利落,益發顯得嬌俏可喜,青春洋溢。也難怪她在車內要將這些褪下,被車篷一悶,這身打扮的確很熱。

她被耿照瞧得渾身不自在,紅着臉嘆道:“好啦好啦,別再瞧啦。你今日瞧了忒多回,都不止‘日行一善’了,有必要這般積德麼?”

料想她對外貌的自卑是經年累月所致,恐非三言兩語能消解,耿照也不與她爭辯,淡然笑道:“天快黑了,咱們出去罷。”

兩人相偕而出,這才驚覺整座籾盆嶺悄無聲息,適才的人聲鼎沸直如夢中,半點也不真實。

耿照警覺起來,風中卻無一絲危機感應,桃香吹送,沁人心脾,無比?定。數千流民隨意席地或站或臥,出神似的靜靜聆聽,連遠方巡檢營的弟兄也垂落槍尖,雖在羅燁的約束下列着隊形,已無絲毫殺伐之氣。

村籬邊上,只有一人昂然而立,身姿挺拔,披着的一襲連帽鬥蓬本是白的,現已灰黃陳舊,風霜歷歷,卻絲毫無損於背影的出唪。

那人肩負行囊,手持木杖,杖頭懸着一隻破舊的油葫蘆,頸間掛着一串木珠;打着綁腿、趿着蒲鞋,模樣像是行腳商人,但普通的行腳商再怎麼舌燦蓮花,也不能教幾千人同時席地坐下聽他說話。

耿、邵行出時,那人似乎剛說到一個段落,流民們鴉雀無聲,或眺望天際、或低頭沉思,無不露出心絃觸動的神情。

忽聽一名粗豪漢子振臂嚷道:“你說佛這麼好,大水衝倒俺的屋舍、捲走俺的老婆兒女時,佛在何處?俺們走了幾千里路來到東海,慕容柔卻要趕我們回去,回家鄉那片沼地!光是回頭走這幾千里路,不知還要死多少人,佛又何在?”

那人搖頭道:“佛不在。”

衆人譁然。

那粗魯漢子一點也沒有駁倒他的喜悅,霍然起身,大聲道:“佛既不在,唸佛做甚?你這不是騙人麼?混蛋!”

咆哮着揮舞拳頭,若非旁人拉住,怕已衝上去痛揍那人。

耿照暗提內力,待情況生變,便要上前搭救。那人站在竹籬外,身畔多是籾盆嶺的村民,幾個看不過去的悄悄勸他:“你走吧!這兒的每個人都是吃過苦的,日子已經夠難過的了,你還來說這些做甚?”

那人不爲所動,指着莽漢子道:“佛雖不在,但你妻兒在。”

莽漢一愣。“你說什麼?你……你聽見了什麼?有誰說了俺婆娘的下落?”

他在洪水中失了妻兒,僅以身免,連屋舍都被惡水衝去,點滴不留,遑論屍體。此時聽他一說,不由得萌起一線希望。

那人卻道:“你妻兒一直在你身邊,哪兒都沒去。此刻依舊在,只是你看不見而已。”

莽漢會過意來,皆目欲裂:“直娘賊!我臠你祖宗十八代!”

掙脫攔阻衝上前來,一拳將那人打倒在地!

耿照正欲出手,忽覺有些不對,那人已爬了起來,一抹嘴角,淡然道:“你乃央土道坤平郡人氏,父祖與人佃地,到你這代好不容易纔有了私田。過廿五才娶親,育有一子一女,你妻子十分溫婉,縱使你偶爾酒醉,對她動手打罵,她也從不抱怨;侍奉公婆尤其盡心,你父親臥病前常抱怨你不孝順,還好娶有賢妻,老懷略寬……是也不是?”

莽漢一愣,第二拳再也揮不下去。

“你……你是何人?你怎麼知道?”

那人搖了搖頭。

“我不認識你。我說了,你的妻兒都在你身邊。”

低聲湊近:“婉兒她娘要我轉告你:你對她夠好了,莫要再自責。嫁給你爲妻,她一生都不後悔。”

莽漢身子簌簌發抖,雙膝一軟,頻頻以額頭撞地,嚎啕大哭道:“阿妤、阿妤!是俺對不你住!俺沒用,你跟孩子,俺一個也沒保住!阿妤!阿妤!”

哭得撕心裂肺,撞出一地殷紅,他蠻力本就驚人,旁人怎麼拉也拉不住。

耿照驀覺臂上一陣溫溼,袖管被一隻腴軟小手抓住,回見芊芊眼眶泛紅,忍淚低道:“他……他是真的愛他的妻子啊!^^活於世,怎能如此痛悔?這又要怎生繼續下去?”

耿照取帕子遞給她,不知該如何勸解,無言地握住她的小手。芊芊一邊低頭拭淚,另一隻手卻緊緊反握。兩人攜手並肩,俱都無話。

那人跪在莽漢身前,低聲道:“你別這樣。”

莽漢突然擡頭,一把抓住他的手,叫道:“大師!是俺渾,有眼不識泰山!俺信了,俺信有佛了!你讓阿妤,同俺說一說話,兩句……不,再一句就好!俺這輩子給你做牛做馬,給你做牛做馬!”

頻頻磕頭,聞之無不悽惻。

那人仍是搖頭。

“佛不在。”

見莽漢猶掛一臉血淚、神色錯愕,衆人也都不解,遂起身道:“佛不在木雕偶像之內,不在廟宇廳堂之中,窮人也好、富人也罷,任花費銀錢鉅萬,也不能喚佛現身一見,更遑論在大水衝來之際,普救性命身家。”

人羣中有人叫道:“既然如此,佛在哪裡?咱們還信佛做甚?”

那人道:“佛是花,佛是草,佛是日升月落,是山川是星海,本就無處不在。若要見佛,只能修習佛法。”

又有人問:“見了佛又怎的?能如你一般,與死去的親人說話麼?”

那人道:“修習佛法能得神通,能解脫輪迴,死後往西天極樂……這些好處,諸位可能此生都不能修到,我不能欺騙各位。然而業力隨身,所種的善因將得善果,惡因亦得惡果,不惟今生今世,甚至前世來生,以及諸位身邊的親人,都在這個輪迴之中層層相因,直到諸位修成正果,脫出輪迴爲止。”

低頭對莽漢道:“你妻兒之死,以及你之獨生,輪迴之中早已註定,凡此種種皆因前由,乃至於後。你妻兒與你的因果並不會斷在這裡,你修佛法不只是修自己,也爲她們而修。如此,你可願意?”

莽漢一抹眼淚,跪地而起。

“願意!但俺目不識丁、身無分文,卻要怎生修法?”

那人道:“修行法門有八萬四千種,衆生皆可成佛,鳥獸蟲魚不識字亦無錢,佛也未曾捨棄。我教你最簡單的修行法門,只消心誠一念,口誦‘南無阿彌陀佛’。你思念妻女之時念,心覺迷惘時也念;睡前誦唸,醒時誦唸,行走坐臥均可爲之,如此即可成佛。”

“就……就這麼簡單?”

莽漢簡直不敢相信。

“就這麼簡單。”

那人輕撫他頭頂,淡然道:“毋須捐獻金銀修廟建佛,不用供養僧侶,不必考慮自身所做功德的多寡,只消對阿彌陀佛本願懷有信心,誠心立誓發願即町。”

取下頸間木珠,在風中慢慢捻起,口誦“南無阿彌陀佛”聲音莊嚴,令人起敬。周圍村人與流民深受感動,不覺隨聲附和。這個唸佛法門對姿勢、所在等全無規範,心念一動,便能朗朗上口,感染力極強;要不多時,全場數千人俱都念起了佛號來,嗡嗡響動的聲音宛若吟唱,伴着夕陽西斜,氣氛莊嚴肅穆,聞者無不動容。那人滿布塵埃的破舊鬥蓬在耿照看來,彷彿籠罩着一層聖光,淡淡的暈朧超脫凡俗,也不知是不是餘暉映照所致。與李蔓狂散發着死亡氣息的黑鬥蓬截然不同,那人的連帽白鬥蓬彷彿是光明的化身,自髒污的外表下迸出耀眼的光華,坦率淡然,撫慰了流民心中壓抑多時的悽楚絕望。

“這人……”

芊芊喃喃說道:“是佛的化身麼?我在東海道,從沒見過這樣的僧人。”

流民們誠心念佛,將心中的思念、祈禱、希望與憂傷全寄託於簡單莊嚴的佛號,隨風遠遠送出,漸漸已毋須旁人引導。那人將木珠掛上頸間,拄杖轉身,逆着光朝耿邵二人處行來,直到走入身前丈餘,耿照才得看清他的面貌。

那是一張俊美得令人摒息、比女子還要悽絕豔麗的面孔?

他近日間見過的俊美男子可多了,聶雨色、韓雪色不說,就連驚震谷的平無碧、路野色等,也絕對說得是“美男子”然而與眼前之人相比,簡直是天地雲泥之別。男子生得一雙絕豔的細長鳳目,鼻樑細而直挺,嘴脣很薄,抿着的線條卻帶着魅惑般的弧度,若非他低垂臉簾的神情充滿慈悲憐憫,耳邊還回蕩着適才莊嚴的佛號宣誦,只能說這張臉孔美麗到近乎妖異的程度,令人本能地想要避開。

芊芊一瞬間露出迷惘之色,握着他的軟腴小手卻不由一緊,低聲喃喃道:“這人……生得好怪。像……像女人似的。”

那人在他倆身前停步,低道:“外貌的美醜,只不過是皮相。就像女施主對自己的容貌體態甚是不喜,在旁人眼中,你卻是美麗高貴,可愛可親。執着皮相,豈非是庸人自擾?”

芊芊與他是初見,兩人在此之前,連一句話也沒說過,那人卻準確無誤地說中她心底之事,不由心驚:“難道……他真的能聽見有情無情衆生的聲音?然而世上,哪有這種荒誕無稽的事?”

那人轉頭對耿照道:“典衛大人,今口幸而有你。要是換得他人統兵,只怕此口誦”南無阿彌陀佛“,聲音莊嚴,令人起敬。,周圍村人與流民深受感動,不覺隨聲附和。這個唸佛法門對姿勢、所在等全無規範,心念一動,便能朗朗上口,感染力極強;要不多時,全場數千人俱都念起了佛號來,嗡嗡響動的聲音宛若吟唱,伴着夕陽西斜,氣氛莊嚴肅穆,聞者無不動容。那人滿布塵埃的破舊鬥蓬在耿照看來,彷彿籠罩着一層聖光,淡淡的暈朧超脫凡俗,也不知是不是餘暉映照所致。與李蔓狂散發着死亡氣息的黑鬥蓬截然不同,那人的連帽白鬥蓬彷彿是光明的化身,自髒污的外表下迸出耀眼的光華,坦率淡然,撫慰了流民心中壓抑多時的悽楚絕望。”這人……“芊芊喃喃說道:”

是佛的化身麼?我在東海道,從沒見過這樣的僧。“流民們誠心念佛,將心中的思念、祈禱、希望與憂傷全寄託於簡單莊嚴的佛號,隨風遠遠送出,漸漸已毋須旁人引導。那人將木珠掛上頸間,拄杖轉身,逆着光朝耿邵二人處行來,直到走入身前丈餘,耿照才得看清他的面貌。

那是一張俊美得令人摒息、比女子還要悽絕豔麗的面孔?

他近日間見過的俊美男子可多了,聶雨色、韓雪色不說,就連驚震谷的平無碧、路野色等,也絕對說得是”美男子“,然而與眼前之人相比,簡直是天地雲泥之別。男子生得一雙絕豔的細長鳳目,鼻樑細而直挺,嘴脣很薄,抿着的線條卻帶着魅惑般的弧度,若非他低垂臉簾的神情充滿慈悲憐憫,耳邊還回蕩着適才莊嚴的佛號宣誦,只能說這張臉孔美麗到近乎妖異的程度,令人本能地想要避開。芊芊一瞬間露出迷惘之色,握着他的軟腴小手卻不由一緊,低聲喃喃道:”

這人……生得好怪。像……像女人似的。“那人在他倆身前停步,低道:”

外貌的美醜,只不過是皮相。就像女施主對自己的容貌體態甚是不喜,在旁人眼中,你卻是美麗高貴,可愛可親。執着皮相,豈非是庸人自擾?“芊芊與他是初見,兩人在此之前,連一句話也沒說過,那人卻準確無誤地說中她心底之事,不由心驚:”

難道……他真的能聽見有情無情衆生的聲音?然而世上,哪有這種荒誕無稽的事?“那人轉頭對耿照道:”

典衛大人,今日幸而有你。要是換得他人統兵,只怕此刻籾盆嶺下,已是血流成河,絕難善了。慕容將軍近日所爲最明智者,便是起用了耿典衛。“耿照見識過慕容柔的讀心異術,此人所展現的能耐,還未蓋過初見慕容柔時,尚不足已撼動少年典衛。他直視對方那雙美麗無瑕的眼睛,微將芊芊遮護在身後,沉聲道:”

敢問閣下高姓大名?適才對流民所說,我很佩服,改日還想與閣下請教。“那人笑而不答,只說:”

我要走啦。煩請典衛大人轉告將軍,這三川地界上的流竄災民,請放他們一條生路,莫要一意驅趕,我擔保他們在三乘論法大會之前決計不會惹事。請將軍好生準備,兩日之後,論法大會將在蓮覺寺召開。請。“說着拄杖邁步,逕往丘後桃林行去。耿照聽得一頭霧水,雖隱約猜得此人的身份,卻覺匪夷所思,豈肯失之交臂?急道:”

大師請留步!若無寶號,實難與將軍交代!大師……“忽聽一聲朗笑,一人自坡嶺下信步拾級而來,怡然道:”

無知少年!殊不知如此舉重若輕、老嫗亦解的佛法造詣,更勝大報國寺的學問僧麼?遍數東洲,也只一名琉璃佛子!“芊芊喜動顏色,喚道:”……爹!“無論東海武林,乃至天下五道,”

文舞鈞天“邵鹹尊都是令人無法忽視的名號。若問當今江湖之人,誰可代表東海正道七大門派,不管是列七人榜、五人榜,甚且是三人榜,邵鹹尊都不可能被遺漏。衆所周知,蕭老臺丞年事已高,雷總舵主失蹤既久,杜掌門又閉關不出;鶴着衣雖爲百觀共主,但天門自來是一盤散沙,徒衆良莠不齊,幾位副掌教各懷異心,自家人都未必肯買他的帳,況乎外人?只有邵鹹尊善澤廣被,聲望日隆,他若有心爭取,距離”

東海正道第一人“的位置,也不過是三兩步之遙。

耿照是聞名已久,今日識得芊芊,更對教養出這般女兒的人滿懷好奇,只見這位邵家主看似四十許人,身材頎長、十分清瘦,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生得面如冠玉,鳳目隆準,兩道劍眉斜飛入鬢,五綹長鬚迎風輕拂,甚是瀟灑飄逸。邵鹹尊名動天下,身家鉅萬,裝束卻與一般讀書人沒什麼差別,頭戴儒巾,冠後曳着兩條長長的飄帶,一身洗舊的青袍布鞋,外披一件半袖長褙子;腰懸長劍,連文人間風行賞玩的摺扇也沒拿一柄,左肩後背了只藍布包袱,敢情還是自帶行囊,連僕從都不用。,若說那被稱爲”琉璃佛子“的兜帽僧人是妖異之美,容貌渾不似人間之物,那麼邵鹹尊便是血肉凡軀,相貌倒十分符合常情的清臞秀雅,可以想見年輕之時,定然傾倒過無數名門淑女。耿照心想:”

難怪芊芊對外貌如此介意。無論臉形或體態,她與父親半點也不相像。“邵鹹尊緩步而來,並未施展輕功,想來是對”琉璃佛子“心懷敬意,未敢貿然唐突。那人揭開兜帽,露出一顆渾圓秀致的光頭,頂上戒疤宛然,果是一名出家衆。他對耿照合什頂禮,以邵鹹尊也能聽見的聲音道:”

此番東來,朝野之間耳語不斷,爲防多生事端,除了鎮東將軍之外,我不與任何官衙或武林門派接觸。適才諸語,煩請典衛大人爲我帶到。貧僧告辭了。“不顯邵之既來,自顧自的往林間走去,片刻便不見蹤影。

耿照見他步履櫧健輕盈,卻說不準有無武功。佛子片言撫慰千人之能,早已超越武功的範疇,就算一點武功也不會,也絲毫不影響他的胸襟與智慧。

他那番話是明白告訴邵鹹尊:爲免鎮柬將軍生疑,也不讓茂鋒照惹上麻煩,除了直屬將軍的耿照,以及流離失所的央土難民之外,他不與任何人接觸,以杜絕謠言。由此觀之:耿照先前的推斷與事實相去不遠,琉璃佛下的遲來雖造成人心之惶惶,爲將軍增加不少麻煩,但他本人似乎並未特別針對慕容柔,所關切者僅止流民而已。

邵鹹尊上得小丘,拈鬚喟然道:”

不愧是央土名僧,念茲在茲,全是百姓。若是執意結交,顯得我小氣啦。“鳳目一睨,語氣轉冷:”

芊芊,我不是讓你待在越浦,別在外頭亂跑麼?連爹的話也不聽了?“芊芊身子一顫,掌中冷汗溼滑,小聲道:”

不是。我只是替東郭師兄購買糧食棉衣,見情況緊急,才讓阿吼趕過來,不是不聽爹的話。原本是想……衣糧送到便回去的。“邵鹹尊”嗯“的一聲,晶亮的眸光往下一掃,芊芊纔想起還握着耿照的手,趕緊鬆開,紅着臉低頭輕扭衣角,不敢與父親的目光相觸。耿照硬着頭皮,抱拳道:”

在下流影城耿照,見過邵家主。“邵鹹尊拱手還禮,淡然道:”

耿典衛鼎鼎大名,在下亦有耳聞。據說典衛大人夜闖赤煉堂、火燒連環塢,連敗‘陷網鯨鯢’等三位太保,震動三川。如此英雄,想必獨孤城主也欣慰得緊了。“這話說得輕描淡寫,耿照卻聽得驚心動魄,苦笑道:”

不敢瞞家主,風火連環塢真不是在下燒的。“邵鹹尊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忽然一笑。”老實說,我要是再年輕個二十歲,風火連環塢還輪不到你來燒。你下令‘勿傷百姓’之事,我已聽說了,我這裡沒有給赤煉堂或鎮糴將軍府的東內,若是七大派的盟友,倒有粗茶淡飯款待。

“青鋒照的規矩是日落而食,酉時開飯,逾時不候。芊芊,我們走。”

說筲轉身邁步,單手負後,連頭也未回,慢慢走下坡去。芊芊似有咚驚奇,幼嫩的玉指往脣上一比,做了個“心照不宣”的表誚,紅荇臉低頭而過,快步追上父親。

◇◇◇這一天真的非常漫長。

汛盆嶺上點起了油燈,駐紮在遠處的巡檢營也堆燃籌火,雜燁派一支小隊將傷患送回駐地,卻將伙頭、雜役連同營帳等露宿裝備全拉了過來,闡百四十名鐵騎隊就地紮營,排班監視着嶺上的一舉一動,直到青鋒照依言派發衣糧、解散流民爲止。耿照在帥營裡就着火把寫了封密函,轉述琉璃佛子所言,並表示自己處理完汛盆嶺之事,即刻入城面見將軍,讓綺鴛派人嚴密保護,務必送交慕容柔之手。羅燁分派完任務,掀帳而入,“啪!”

一聲並腿按刀,站得直挺挺的:“啓稟典衛大人!弟兄們列隊完畢,正等大人講話。”

耿照搖頭道:“不必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這夜還很長。”

羅燁對等在一旁的賀新點了點頭,手抱頭盔的壯年隊副行了個軍禮,頷首道:“那屬下先去了,大人早些歇息。頭兒,我走啦。”

巡檢營死了三名弟兄,除了被甩手鏢打死的那位,還有兩人是傷重不治,其中包括耿照救出的那名娃娃兵。東海軍旅規定嚴格,部隊死了人,直屬長官是要寫文書報告的,耿照非是建制內的人員,自是由羅燁來寫。

離酉時足足一刻有餘,耿照把玩着那枚金鏢,見羅燁伏在案上振筆疾書,開口問道:“你的拳腳功夫很俊啊!能不能告訴我師承?”

見他擱筆欲起,揮手道:“坐下罷。只是閒聊而已。”

羅燁面無表情重新提筆,忽道:“大人問的是軍令,還是閒聊?”

耿照不覺失笑。“是閒聊你便不肯說了罷?無妨,那也是閒聊。”

羅燁振筆疾書,眼不離紙,片刻才自顧自道:“教我武功那人,在江湖上仇家滿布,少壯時殺過很多人,有個外號叫‘一生自獵’,不過我也是聽說而已。我遇到他時,他已不殺人了,不過是頭醉貓,很少醒着。後來,那姓邵的找到了他,把他給殺了。就這樣。”

耿照聽得一凜。“這麼說來,他與你師門有仇?”

羅燁頭也沒擡。“不算什麼師門。我那時是個小乞丐,與醉貓同住一間城隍廟,偷雞摸狗兩人分食,他教我些快偷快搶的法子,免得捱餓。江湖的事我懂一些,多殺人的,終究要被他人所殺,這也沒什麼。但那姓邵的手段很卑鄙。”

“什麼意思?”

耿照不由得挑眉。

“他找了醉貓的師弟把他騙出去,我猜是要拷問武功秘笈。老東西很硬氣,吃足苦頭也不肯說,末了才被殺了示衆。”

耿照恍然大悟。

後來,羅燁爲了替那人報仇,殺死那個師弟叛徒,不得已劃破面頰逃到軍隊裡來棲身……故事就這麼兜攏起來了,與巡檢營中傳得真真假假的耳語。對羅燁來說,他的醉貓師傳早有身死收場的覺悟,人在江湖,終究如此;唯一的仇人便是那名出賣他的師弟,而非主持正義的邵鹹尊。

只是他“手段很卑鄙”羅燁是這麼說的。

耿照將金鏢小心收進腰帶裡,從胡牀上站起來。雖然距赴約的時間剩不到一刻,但暖暖身也好。

“羅頭兒,你今日與東郭那場打得很帥啊,要是拳腿的勁力再鬆一點就更好啦。你有一百斤的氣力,要是硬使了一百斤,打在敵人身上至多是一百斤;要是隻用五十斤,打在敵人身上,有時候會變兩百斤。”

羅燁突然停筆,濃眉緊蹙,似是被觸動了什麼,兩眼掠過一抹精光。

果不其然。他的醉貓師傳離開得太早,或許是清醒的時間不多,沒能爲他打下足夠的根基。耿照觀察他與東郭交手時,發現羅燁的外功極其剛猛,力量驚人,那是他自己下的苦功,然而在內力巧勁的運用上卻是門外漢,要不打倒東郭,應該更不花力氣纔是。

“你要不……打我試試?”

耿照一笑,擺出了“白拂手”的架勢。

羅燁雙目放光,起身褪去身上的兜甲,活動活動筋骨,指節拗得喀喇作響。“大人這是軍令,還是閒聊?”

“是軍令。”

耿照收起笑容,冷冷說道:“你盡力支持一刻,至少要打中我一拳。”

以大人的實力,這可真是個刁人的任務。

羅燁不覺冷笑,驀地跨步猱身雙腿飛旋,鷹掠般掃向耿照的脖頸!

第百六一 折行逑俱空使兩虎鬥第百七五 折還報青羽仙蹟胥儲第六九 折天佛降世兆現玄鱗「天佛降世」第六十 折良人安在夜困長亭第百六三 折源始穹秘燕子無樓第百七九 折牙瑩骨座劍血魂收第八十八 折至誠無礙心若鏡臺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羨·珠圓玉瑰第二一四 折至此無爭混一執籌第二十 折漱雲朱蜜紫蝶採香第五 折劍罡通天地母神箭第五二 折誰曰五絕莊筌暗入第三十七 折婆娑三千子夜邪眼第二零八 折山雲無覓且作浪遊第一 折寄魂妖刀四大劍門第二十四 折劍出正氣鷺立寒汀第百零七 折義無反顧其重千鈞第六九 折天佛降世兆現玄鱗「天佛降世」第二一三 折雙元鑄心恩怨到頭第二零九 折湖柳未央池苑依舊第百四一 折李生桃傍擒寇擒王第十九 折九幽泉下快斬無雙第二十一 折流霞春戲禍起青衣第百二十八 折真龍一怒上徹雲表第百二十折秋葉幾回 疑愁片片第百十二 折鼎天劍脈伐毛洗髓第百二十折秋葉幾回 疑愁片片第八十七 折於徵不信自入罟網第百九十 折心歸寂滅萬籟俱無第七七 折宜在上位提借鋒芒第二零零 折未嘗乳子誘君以深第百零九 折壇宇論戰慈悲喜捨第百十七 折千里秋毫洿池罟現第八十六 折孰爲牙爪孰爲骨樑第六一 折夜戰三方虛危之杖第六十 折良人安在夜困長亭第百十一 折飛鳶下水當者無畏第三十七 折婆娑三千子夜邪眼第五二 折誰曰五絕莊筌暗入第二二二 折夜刀勝雪素手合凝第百二十折秋葉幾回 疑愁片片第百三十一 折翻羽難去·丹心作灰第十九 折九幽泉下快斬無雙第五十八 折雲屏雨幕玉壑簫聲第九一 折投瓜報琚人鬼殊異第二二二 折夜刀勝雪素手合凝第百七七折瓜濯素豔回 首驚情第四十九 折斷鶴續鳧天涎雷鼓第六九 折天佛降世兆現玄鱗「天佛降世」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百八七 折畫虎未成無往不復第二零八 折山雲無覓且作浪遊第四十六 折雪股採心截蟬玉露第五 折劍罡通天地母神箭第九五 折一蒲輪替宗隔世違命第二一零 折袞冕榮華或可輕拋第四十 折鬼手薜荔集惡三冥第百七十一 折此心既殊自非我族第百九二 折換骨脫胎天蠶冰覆第四一 折思見身中照蜮冥途第四十七 折青娥結草寶刀神術第八二 折獸伏而出蛇蠍心計第七五 折蟲豸偷香一生所望第五六 折勢崩太華劍如青燈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實微塵洞見第百七十 折彼夢如是說時曾經第二二二 折夜刀勝雪素手合凝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甌第百八九 折糞土爲牆豈可鏝圬第七二 折長街血戰無可救亡第百七十 折彼夢如是說時曾經第二十四 折劍出正氣鷺立寒汀第五六 折勢崩太華劍如青燈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百四八 折舊遊安在霧雨凝峰第二零六 折潸然寄影野蔓自生第百八七 折畫虎未成無往不復第百八七 折畫虎未成無往不復第六五 折他生緣會何輿阮郎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觴堪治魘疾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鳥散魚潰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劍第九二 折君何有私丁邪酉懼第五十七 折用無所用虎嗣龍承第三 折萬劫不復禍起青苧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觴堪治魘疾第五六 折勢崩太華劍如青燈第百四六 折蒺藜長據如見斯容第二零九 折湖柳未央池苑依舊第百十八 折自反而縮驚才絕豔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實微塵洞見第百二十六 折豈不同悔共語今朝第八十七 折於徵不信自入罟網第八十六 折孰爲牙爪孰爲骨樑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劍第二零六 折潸然寄影野蔓自生第九五 折一蒲輪替宗隔世違命第百三十七 折血雲鋒起其戰玄黃第五二 折誰曰五絕莊筌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