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九十 折心歸寂滅萬籟俱無

明棧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忍着頸椎疼痛,悄悄提運眞氣,只覺渾身痠軟,顱內似有無數針尖攢刺,耳鼓深處兀自嗡嗡交鳴,鬼先生語聲一出,便與身子裡的大片晃盪生出共鳴,胸口煩悶欲嘔;除此之外,倒不像是遭人投毒,經脈百骸也無甚損傷。

以她的內功修爲,要無聲無息將之藥倒,幾無可能,況且祭殿佔地廣袤,軟筋麻藥隨風飄送,也不能一口氣放倒這麼多人。無論鬼先生用得什麼法子,必是大異常情────明棧雪忽想起密室中,耿照抱頭慘嚎的模樣。他似能聽見某種自己無法得聞的無聲之聲,使其頭痛欲裂,發狂難制;從時間點推斷,耿照的頭痛與祭殿內黃纓化身萬劫刀屍,幾可確定有所關連,異聲同時影響耿、黃二人,黃纓若是刀屍,耿照自然也是。

她在密室內與耿照對峙,不忘觀察門上的懾影鏡投,發現異聲出現前後,只有祭血魔君動作有異,舉袖掩口,似將什麼物事塞到覆額綢巾下,才盯上此獠,假裝受制鬼先生,將號刀令搶到手。

雖暫時失去行動能力,女郎卻未失措,估量着內息恢復的時間,邊挪動手指,欲取懷中那螺狀的奇異哨笛,驀地手背一痛,卻是鬼先生伸足踏住。

黑衣青年面露獰笑,冷不防地歷光反掠,“劈啪”一聲尖細勁響,竟以珂雪刀尖批開明棧雪胸口衣衫,銳利的切口垂下里外幾層衣布,依稀見得鴉青色的緞面兜兒裡,墜着飽滿堅挺、線條渾圓的乳廓,雪肌與切口平行處,忽溢出一抹飽膩鮮濃的殷紅,粒粒浮起的液珠旋即連成一串,這刀痕雖淺,卻有三寸來長,無論形狀、短長乃至斜向方位,均與珂雪平斜的刀頭相合。

“哎呀對不住,失手失手。可有傷着姑娘?”鬼先生連聲嘖嘖,珂雪刀卻未移開,反順着切口向下推去。女郎身上的薄衫哪堪得鋒銳的晶柱挑抹?“唰!”應聲片開,無比滑順,齊整的斷面直至臍上,露出完美的下乳雙弧,刀尖拖出的血痕亦然。

這一刀足以七八寸長,入肉雖不深,以珂雪之銳,肌膚表面應聲兩分的痛楚也夠受的了。明棧雪嬌軀微顫,蹙起柳眉,目光倒是一直未曾離開過鬼先生的面孔,似笑非笑,直勾勾地迎視他的眼神充滿輕鄙不屑,連“你就只有這點格局”都不想浪費脣舌,恐污了自己的口,陣底隱帶一股難以言喻的囂戻刻毒,彷佛身受切剮不是自己,而是眼前持刀之人。

“鏗啷!”一物自切開的懷襟裡掉了出來,連滾兩圈,至明棧雪奮力撐持的藕臂邊方止;因被身影遮掩之故,其餘諸人皆無由看清,自是她適才自魔君手裡取走的號刀令。

鬼先生本也不以爲淺剜一刀,便可教這名高傲的女郎屈服,卻料不到實際折磨起來,非但毫無快感,反被她瞅得心底發毛,怒火更熾,提刀徑往她肩背各處大穴扎落。以其刀劍修爲,施展“神劍點穴”奇技、封脈截流而不見血,原也不是什麼難事,這般辣手摧花,當然是爲了泄憤。

氣穴被破疼痛難當,饒以明棧雪之強橫,也忍不住“嗚”的一聲,垂頸劇顫,咬脣說不出一句話來。鬼先生出手極快,刀尖所扎的傷口,連血跡都未乾涸,轉瞬間便收攏癒合,只餘背衫上幾處破孔,露出白哲雪膩的肌膚,看來倍顯悽豔。

明棧雪胸腹之間的長長刀創,也只餘一道櫻紅色淡痕,比指甲壓印還淺。

“這便是珂雪寶刀的神效了。”鬼先生持刀往她堅挺的**上比劃,笑道:“卻不知削下一隻乳蒂兒來,還能不能再長回去?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咱們來試試好了。”明棧雪之傷雖迅速復原,痛楚仍未全褪,索性閉上眼睛,來個相應不理。

遠處望臺上,符赤錦雖也是手足痠軟、動彈不得,如中軟筋散一般,但鬼先生刀尖扎穴的動作,卻令她心頭一凜,忖道:“莫非這悄悄放倒人的法子……難以長久?否則,何須多此一舉?”她倒地之初,已勉力聚起一絲眞氣,遊走全身,的確無有藥徵,更加落實推想;與身畔的薛百縢交換眼色,老神君明顯也注意到鬼先生的小動作。

────也就是說,拖得越久,身軀的癱軟無力便越有可能解除。

“胤家小子!”薛百膳會過意來,揚聲道:“你……你使得什麼妖法?如此卑鄙,當眞好不要臉!”刻意說得咬牙切齒,又夾咳嗽劇喘,狼狽不堪。果然鬼先生得意洋洋,大笑道:“兀那老狗,不知所謂!這是龍皇祭殿裡的隱密機關,乃是龍皇治下的手段。你以爲這遍地青芒是照明麼?錯!按古籍所載,此乃模擬龍息的無聲震音之器,龍皇玄鱗以自身力量即可發動,當世既無龍皇“無雙之力”,靠着鑄成珂雪寶刀的晶柱貯能,亦可勉強爲之。”

“胡說!若眞如此,你……豈能無事?”薛百滕旨在拖延,順着他炫示的話頭提問,果然引得鬼先生接口。

“這把珂雪刀,就是最大的護符啊!”黑衣青年舍了趴臥在地的美人,倒拖晶刃,鏗啷鏗啷地拾級而上,尖亢的語聲宛如附魔,又像陶醉於洋洋得意中。“爲防無聲震音毀壞晶柱,機關一經啓動,此刀一丈方圓內自生氣罩,可擋震音。老狗,龍皇祭殿這等行貨,豈是你這等目光短淺的鄉下武夫所能想象!”

薛百縢怒極反笑,冷冷道:“你用上這等陰私手段,還想宰制七玄麼?普天之下,誰人能服!”

鬼先生走上方塔第一層,就在七柄妖刀之前霍然轉身,眢目狠笑:“你等趴得一地,憑什麼不服!嶽宸風以“九霄闢神丹”控制五帝窟,你們這些個蛇頭蛇腦的自命英雄,還不是乖乖聽命?“姑射”觀察了他忒久,證明此法有效,若非古木鳶執意不肯,老子還搞什麼王道正道?一早誘了你們入禁道,有進無出,通通任老子宰割!”

薛百膳疏眉一挑,立時聽出不對。“禁道?什麼禁道?”

鬼先生嘿嘿笑道:“薛老兒,你以爲這座龍皇祭殿在什麼地方?現今擱着你那衰朽之身處,恰恰便是天羅香總壇所在,冷爐谷的地面!我若照實說了,你還有沒有膽子進來?”冷爐禁道,乃天下奇險,薛百滕身爲七玄名宿,豈能不知?對着天羅香的方向揚聲喝道:“祗狩雲!妳與這廝勾串,來賺我等入殼麼?眞是好心計!”

蚳狩雲難以行動,癱坐在望臺欄底,冷冷還口:“這廝佔了冷爐谷後,我也才知有此秘境。薛老神君若見谷中娃兒們的悽慘模樣,當知本門並未與胤賊勾結,自始至終,我們都在尋找反擊的機會。”

鬼先生縱聲大笑。“老虔婆!我給了妳躋身王座側近的機會,是妳不肯把握,休怪我翻臉無情!妳那一穀子標緻女娃,今夜過後,將成任人蹂躪的肉娃娃,比破窯娼妓還不如!我若打出“天羅香羣芳,憑君享用”的旗號,妳覺得能不能召來一支生力軍?”

蚳狩雲恨聲道:“若非禁道黑蜘蛛倒戈背叛,千百年來從未被攻破的冷爐谷,豈容得宵小放肆?你莫得意……今日她們能叛我,他日便能將你出賣給旁人!”

“所以說無知就是最大的罪惡,先賢所言,確是至理。”鬼先生得意道:“黑蜘蛛誰也沒背叛,她們只是服從了更高位的命令而已。妳以爲,千百年來固若金湯的冷爐谷,是爲了守護妳們這些爛婊子的安泰?錯了!冷爐禁道之所以存在,乃是爲守護這座龍皇祭殿。

“妳們同黑蜘蛛簽訂的血誓書,不過是看門的與婢女之間的協議,一旦主子迴歸,或來了地位更隆、權力更大的高層,奴僕豈能不乖乖聽命?最可笑的是,你們原本手持自由出入禁道的鎗匙,卻自行交了出來,這下就算老子放你們自去,也只能爛死在禁道之中……除了俯首稱臣,豈有活路?”

衆人聞言一凜,頓時會過意來,目光紛紛投向方塔。

────妖刀!或者,該說是藏於妖刀之中的七枚刀魄。

刀魄是龍皇鐵衛的象徵,在龍皇與司祭未現世之前,鐵衛便是殿中身份地位最尊隆者,持之號令黑蜘蛛開道,又有何難?衆人到這時才明白,鬼先生何以要求將妖刀插上刀座,啓動第二層方塔機關云云,不過藉口而已,眞正的目的,卻是要奪走能自由出入谷中的依憑!

倒坐在刀座後的祭血魔君,並未在珂雪刀一丈方圓內,亦受無形震音影響,此際忍不住擡頭,低斥:“……你是眞看不出,他們都在拖延時間麼?以蚳狩雲之老謀深算,何必與你公開破臉,隔空叫罵?而你……你竟將如此重要的秘密說出,有沒想過形勢一變,要添多少變量?”

鬼先生仰頭大笑,旁若無人,全不理魔君心急火燎,倒像有意拖延,足足笑了盞茶工夫,在場功力較深者如雪豔青、南冥惡佛,已能活動指臂,媚兒更憑一股莫名囂悍撐起半身;無論鬼先生身法如何迅捷,總不能一氣點了忒多人的穴道。

“你說的我全知道。”黑衣青年收了笑聲,轉頭正色道:“但唯有這樣,他們才能明白:與我相鬥,最終只得“絕望”二字。人哪,難免好了傷疤便忘了疼,不好好教訓,是不行的。”掠至司祭玉座之前,珂雪刀再度插入,整座祭殿裡的青芒再度轉赤,衆人齊齊倒落,動彈不得。

只祭血魔君較他稍晚,也跟着掠上第二層,未再受震音穿腦,但這一躍也用光了好不容易積攢的些許內力,落地時微一踉蹌,狼狽仆倒,不敢浪費時間,就地閉目,調息吐納。

“來呀!你們不是打算反抗我麼?”鬼先生捧腹大笑,彷佛看了什麼滑稽戲似的,俯視一地丑角,狀若瘋狂。“怎地只有這點本事?別賴在地上,快起來呀!”驀聽轟隆隆地一陣響,塔頂的玉壁活門再次轉動,鬼先生微微一怔,旋即領悟:“是了,說不定開啓王座活門的法子,就是連續兩次啓動震音。當眞……當眞連老天爺都幫我啊!”轉頭對底下諸人笑道:“我看就維持這樣好了,待老子登上龍皇寶座,正好受你們的跪拜!先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人,可得半年的九霄闢神丹,起碼有六個月可活,哈哈哈哈哈────────!”

一把熟悉的聲音隨着漸漸止歇的機關震響,索命魔音般透顱而過。

“明姑娘說得一點兒沒錯。”那人喃喃道,帶着百無聊賴的蕭索。

“你這人,眞是無聊透了。”

鬼先生正笑得涕淚橫流,咻咻劇喘未止,喉頭“骨碌”一聲滑動,彷佛硬生生捋過了一枚鵝蛋也似,整個人忽然愣住。這個聲音,分明是……怎麼有可能?那廝怎麼又能出現在這裡?

目光掃過方塔之下,溼發披面、悽豔動人的明棧雪擡起頭來,仍是似笑非笑的神情,盈盈眼波卻無一絲狠戻之意,蘊滿得意與欣喜;染紅霞以手掩口,微瞇的兩彎月眸中盈滿淚水,他從未在這個剛毅不屈得令人切齒的女郎身上,見過如此充滿女人味的溫婉嬌姿;遠處,符赤錦正癡癡地望向他身後頭頂,一縷芳魂彷佛已離體飛出,瞬息間越過廣袤的祭殿,投向此生歸處……

就連雪豔青一貫冷淡無表情、彷佛波瀾不驚的臉上,難得都露出了微笑;鬼王陰宿冥揉了揉眼睛,放下手背似覺不對,舉手揉過,再放再揉……一連幾度,終於肯相信了似的,笑着大叫:“小和尙,你果然沒死!你這……嗚嗚……你這殺千刀的死小和尙……嗚嗚嗚……”竟是女子喉音。

鬼先生有過目、過耳不忘的本領,這聲音、口氣乃至稱謂,他曾在蓮覺寺現場聽過的,登時認出,不由一驚:“鬼王陰宿冥的眞實身份……竟是孤竹國的伏象公主!”

而伏象公主口裡的“小和尙”,只能是一個人。一個右手已殘、經脈俱廢,只剩半條苟延殘喘的賤命,半死不活地被吊在絕境“望天葬”,只能靠染紅霞捨身賣命換取一息的無用廢人。

你,憑什麼……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要不是還有一丁點利用價値,你連呼吸都必須依賴我的憐憫、連呑唾都要經過我的同意,誰準你坐在屬於我的王座上,低着頭同我說話?

“耿────────照────────”黑衣青年氣得青面扭曲,霍然回頭,卻見白玉王座之上,黝黑的少年左手支頤,斜坐在龍皇寶座之中,一條左腿迭上右膝,那張可憎的面孔與記憶中並無不同,但不知怎的,少年眼裡卻有種未曾見過的異樣感,較過去的敦厚更熾烈、較頑固的堅毅更熔鍊,彷佛有火苗在竄動,望之令人不安。

這是掠過鬼先生腦海的第一個念頭。他從未想過這個形容,有與少年如此匹配的一天,那個蠢笨如牛、偏又頑畫如石土的鄉巴佬!這回……你沒有那樣的好運氣了,就算染紅霞脫光了任我姦淫,也救不回你的狗命!

鬼先生心念微動,反手握住珂雪刀柄,忽然發現寶座上空空如也,耿照輕按他的肩頭,像是摟着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笑道:“你我之間的帳,該來清一清了罷?”

鬼先生涑然一驚,倉促間不及拔刀,回身出掌,左削右回,分使兩式截然不同的天狐刀法;原本就刁鑽難防的繁複刀式,至此只能說是虛實相套、眼花繚亂,既像二人分使,又像渾然不同的兩人各出半身,融接一處,在這麼短的距離內使出,無論攻守皆無隙可乘,虛招化實、實招如虛,堪稱是鬼先生平生力作。

耿照卻只出一刀。

平平無奇的迎面橫劈,掌緣在與鬼先生雙掌相觸之際,忽然消失,緊跟着鬼先生喉間一痛,已被這掌切中喉節。喉節是乃男子身上要害,耿照掌中雖未蓄勁,膂力卻強得駭人,這下叉得他雙腳離地,背脊顱後重重撞上玉牆,眼前一白,掩喉軟軟跪地。

“寂……寂……刀……”

鬼先生像見了什麼恐怖的物事,無奈喉管受創,張大嘴巴卻無法吐出字句。耿照冷冷看着他,隨手拔出珂雪寶刀,“鏗”的一聲扔在他腳邊,哼笑道:“你要刀麼?喏,拿去。”

鬼先生盯着他完好如初的右手,咿咿呀呀半天,耿照會過意來,低頭動了動手掌:“你是說我的這隻手……”話沒說完,冷不防地鬼先生矮身一滾,魚躍而起的瞬間,凜冽的青芒自身下斜掃而出,朝耿照攔腰而去!

誰知耿照的身影突然消失,珂雪刀頓時落空,少年如鬼魅般於他身側冒起,一樣是平平一刀,斬得鬼先生寶刀脫手,後腳踩空,整個人如皮球般滾落階臺!

全場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便是不以拳掌刀劍見長的寶寶錦兒,也看得出鬼先生並非是失足滾落,而是耿郎那一記神出鬼沒的掌刀斬破其護身氣勁,餘勢所及,更斬碎了他的身體平衡,以鬼先生之修爲,竟無法在落地前重聚內息,只能像個身無武功的凡夫俗子般,徑以肉身滾下長階,撞得頭破血流。

這……這是武功麼?世間有這樣的刀法武學?

鬼先生狼狽爬起,不顧鮮血披面,嘶聲厲道:“這.…:這是“寂滅刀”!你這刀法,比我們從刀屍身上觀察、蒐集而來的,還要高明得多……是何人傳授,你又從何學來?”

耿照冷道:“你最不該意外的,不是麼?刀屍使用妖刀武學,豈非天經地義,理所當然?”鬼先生愕然道:“是這樣沒錯……但迄今所有炮製成功的刀屍裡,沒有得過整套妖刀武學的!你是如何────”

耿照神色陰沈,嘴角微揚:“你想學麼?我教你啊。”單手負後,緩步拾級而下。他未得施展輕功,這一路走得並不甚快,不知怎的卻有一股迫人之勢,彷佛身帶烏翳,所經處萬籟俱停,只餘一片寂冷。

鬼先生一抹頭臉血漬,適才面對他時,毫無還手之力的那種異樣恐怖壓迫,倏又涌上心頭,不由得戰意全失,踉蹌後退,幾乎被一物絆倒,低頭見是癱倒不動的明棧雪,抓緊着擋在身前,啞聲道:“你……你莫過來!你再走近一步,我便教她────”突然一聲慘叫,原本環住明棧雪粉頸的整條右臂,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打了個大圈,猶如甩圈的流星錘,軟軟垂在身側;耿照何時靠近、何時出手,如何斬脫了他的肩關,在場竟無一人看清。

鬼先生忍痛疾退,乘勢一推玉人以爲掩護,明棧雪倒頭飛出,耿照雙手橫抱,將她接了個正着。

“答……答應你的事,”女郎偎着他的頸窩,輕道:“我做到啦。你的小黃纓也好,一一掌院也罷,全都好好的。”

“嗯,我知道。”耿照蹙眉道:“可妳不好了,我惱火得緊。”明棧雪閉目微笑,粉頰酥紅,露出放心的神情,任少年抱在懷裡,溫順如綿羊。

一聲咆吼,聶冥途上身暴脹;筋肉鼓起,豪豬刺般的硬鬃根根戟挺,整個人陡地獸化,轉動脖頸起身,竟已恢復行動能力。鬼先生隨即省悟:“是了,他獸化之後,恢復力本就數倍於常人,體質越是強韌,越容易從昏迷癱軟中回覆。”靈機一動,揚聲道:“狼首!你與耿照樑子不小,又曾施暴於遊屍門那符姓女子────”

“廢話少說!”聶冥途露出上下兩排參差交錯的黃濁獠牙,咧開血盆大口,似是在笑。“驅狼呑虎不管用啦。你拿什麼來換?若不能教老狼動心,我想同你算一算方纔偷襲的那筆帳。”

“……十名美女,外加一名不遜於魔君的外科聖手!”

“名震五道的天狐刀法,老狼一直都蠻想見識見識。”

“絕無可能!”鬼先生咬牙切齒:“你莫趁火打劫!”

“你繼續還價呀!”聶冥途聳聳肩,笑道:

“我沒當場翻上幾頁嚐嚐鮮,你就等死罷。”

鬼先生盱衡形勢,把心一橫,從懷裡撕下幾張薄紙,揉成一圑扔過去,喝道:“你我齊心禦敵,若教這廝佔了上風,以爲你逃得了麼?”聶冥途接住,以尖銳的骨甲仔細攤開,瞥了一眼不像是假貨,隨手塞進腰帶裡,折得雙手指節格格作響,哼道:“齊心個屁!你右手廢了,別來礙事,滾遠些!”轉頭一笑:“耿家小子,你每回出現,都比上回見你時更好玩了,世間……怎有你這般有趣的寶貝?老狼都捨不得死了呀。”

耿照淡淡一笑。“怎麼會?你今兒就死定了啊。”

兩人還未交鋒,祭殿入口處忽涌進數條人影,當先一人身材苗條,遙遙見得鬼先生垂臂跪地,滿面鮮血,失聲驚呼:“主人!”轉頭見得橫抱明棧雪的耿照,尖細的下頷差點跌落在地,卻是林採茵。

鬼先生一見她來,心懷倏寬,知是荊陌終於將自己事先安排的預備兵力喚來。隨林採茵出現的五名勁裝漢子,是包括戚鳳城、猛常志在內的“豺狗”高手,是他此番攜來東海部衆中的最精銳。這些人摒棄私慾,長年合作執行任務,默契絕佳,任兩人連手,連他也無必勝之把握;五人齊至,絕對是足以翻盤的一着狠棋,精神大振,喝道:“誅殺少年,一齊動手!此人武功在我之上,切莫大意!”

五道玄影分至,幾乎同時佔住合圍的位置,快得令耿照來不及放落玉人,已然身陷殺機:戚鳳城等五人貫徹命令,果然一起動手,無半分猶疑;聶冥途揮爪呼嘯而至,恰堵住耿照唯一的退路,欲將兩人齊齊分裂。

鬼先生奮起餘力,拖着趁亂拾起的珂雪刀,掠向方塔第二層。任他“寂滅刀”再強,只消啓動震音,還不是得趴下?忙活半天,只有老子能笑到最後!

若非右臂疼痛,他幾乎忍不住笑出聲,直到一股異樣靜謐漫至背後,鬼先生忍不住回頭,恰見耿照掌刀橫出,諸物俱凝────聶冥途胸膛爆開,刀氣透背而出,獸人龐大的身軀如斷了線的紙鳶橫過頭頂,徑往方塔撞落。少年的手掌乍隱倏現,三名“豺狗”接連飛出,只戚鳳城雙臂交錯如剪,架實了一刀。

耿照的掌緣壓得魁梧的疤面男子單膝跪地,鬼先生知他的護身氣勁“六銖纖雲甲”乃是脫胎自六龍鎖鱗功的一門陰體硬功,專克劍氣刀勁,然而戚鳳城只接了這一刀,便不再動,彷佛少年斬碎了他的魂魄,縱使肉身完好,不啻一隻枵殼,再無作用。

而以少年爲中心的、極度凝縮揪緊的陰翳,這時才突然迸開,所有的聲音氣流終於恢復流動。

呼痛、咆哮……倏地鮮活起來,聶冥途墜落方塔,藥煙急竄;三名豺狗撞上牆壁,無聲彈落,一動不動;戚鳳城垂首跪地,風蝕高原似的疤面終於恢復成死寂的岩石,而猛常志掄開雙臂,照準耿照雙腿奮力撲去,視線與鬼先生撞個正着,歙張的嘴型似要喊出“快走”二字……

已然邁步的耿照對上了鬼先生的眼,像是被提醒似的,停步轉身,揚臂之間,猛常志半身爆開,殘碎的腰腿在半空中劃了個奇妙的弧,“砰!”彈落地面,糜爛的骨血兀自不停,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紅白狹柱,淅淅瀝瀝的澆淋聲方歇。

第二一六 折君何預聞隔室諦聽第百九十 折心歸寂滅萬籟俱無第七十 折鞭長莫及避坑落井第百三十六 折殘拳敗劍寰宇無雙第八一 折夜麝蹄香燕驚風雨第百八 折凝宮鎮脈蟻聚蝸爭第三十 折背水一戰深溪同途第百二十六 折豈不同悔共語今朝第百七二 折洞房燭新於焉辜負第二零五 折天倫何系負德孤恩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第二十八 折蛇虺當道落羽分霄第五六 折勢崩太華劍如青燈五一折殘針刺血花庭玉樹第二十七 折環刀夜煉鑄月補天第百九五 折心怒所向恩怨何如第十四 折烹割有道響屧凌波第百九三 折明燭映曉初荷含辱第六五 折他生緣會何輿阮郎第二零七 折錯落緣合求敗顯勝第八十 折火元之精化修羅場第百七十一 折此心既殊自非我族第百六二 折坐見悔吝蟬鳴夜柳第百十三 折難陀現首代戰者誰第百十四折九訣三易起手無回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第六六 折石髓有尚青鳥伏形第百七五 折還報青羽仙蹟胥儲第三十九 折腿似蠍尾氣若雷衛第九五 折一蒲輪替宗隔世違命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餘饋子千金第百四五 折返魂再世其魘煌煌第百零七 折義無反顧其重千鈞第百七十一 折此心既殊自非我族第九十 折刀似蠶覆喚子如殤第百三十 摺子夜飛遁鴻鵠鳴高第二零四 折殺赦兩難胡爲干城第百六一 折行逑俱空使兩虎鬥第百八 折凝宮鎮脈蟻聚蝸爭第百五六 折籠鳥掩借伽藍喙底第五五 折藍田竊玉還君明珠第百四八 折舊遊安在霧雨凝峰第六五 折他生緣會何輿阮郎第六一 折夜戰三方虛危之杖第百三十七 折血雲鋒起其戰玄黃第五十 折一水之恩棗花幾度第七三 折天資惡劍盈貫罪商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餘饋子千金第三十一 折天羅寶典五豔妍心第百三十 摺子夜飛遁鴻鵠鳴高第百三十五 折焉薄骨肉·入道高危第百九十 折心歸寂滅萬籟俱無第四一 折思見身中照蜮冥途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實微塵洞見第二零二 折泥犁淨業十六遊增第二一零 折袞冕榮華或可輕拋第五 折劍罡通天地母神箭第百三十四 折說時依舊·故土黃壞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觴堪治魘疾第九六 折驅民爲劍刀血翼揚第百六四 折故人長別此番曾夢第三十二 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第十 折狂歌策馬十步一殺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第百五八 折獸見皆走絲蘿何寄第百九八 折舉世皆詐豈無善獨第百二十八 折真龍一怒上徹雲表第二一六 折君何預聞隔室諦聽第二零五 折天倫何系負德孤恩第百七二 折洞房燭新於焉辜負第百 廿一折重泉有罅福禍自知第百十四折九訣三易起手無回第二十四 折劍出正氣鷺立寒汀第百三十 摺子夜飛遁鴻鵠鳴高第三十五 摺合鼎同火授胎截氣第四十七 折青娥結草寶刀神術第三十五 摺合鼎同火授胎截氣第五六 折勢崩太華劍如青燈第百八九 折糞土爲牆豈可鏝圬第百四一 折李生桃傍擒寇擒王第百三十一 折翻羽難去·丹心作灰第七七 折宜在上位提借鋒芒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夢惘第五二 折誰曰五絕莊筌暗入第百零七 折義無反顧其重千鈞第三十 折背水一戰深溪同途第九六 折驅民爲劍刀血翼揚第七八 折爲誰減枝剎那空華第百四九 折傾墨入海歧生孤龍第百八七 折畫虎未成無往不復第二零五 折天倫何系負德孤恩第百三十七 折血雲鋒起其戰玄黃第八一 折夜麝蹄香燕驚風雨第百七二 折洞房燭新於焉辜負第九九 折世無所制聖佛遺愓第百八 折凝宮鎮脈蟻聚蝸爭第二 折殘兵之殤風雨斷腸第二十三 折恍惚夢覺昨夕今夕第二一六 折君何預聞隔室諦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