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話雖如此,我怎麼知道你做得到?怎麼知道你會有功成名就的一日?”
劉曜深黑若夜的瞳仁微微一縮,“我是漢國皇帝麾下的將軍,如今我爲他南征北戰,他日我必登臨高位,容兒,你不信我嗎?”
我心中一動,他真的是漢主劉淵麾下的將軍,我沒有猜錯,他和劉聰是一夥的,也許他們的交情還不錯呢。
怎麼辦?
“就算你有雄心壯志,我也不會冒險一搏,劉曜,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只能信自己。”
“你……”他氣得不知道說什麼了,臉膛發黑。
“我會在洛陽等你,你不要讓我失望,好嗎?”我柔聲道,“我會好好保護自己,我表哥也會保護我,你放心吧。”
“倘若他能保護你,今日你就不會任人宰割。”劉曜沒好氣地說。
他說得沒錯,表哥畢竟勢單力薄,可是,表哥已經盡力了。
我別開臉,望着波光粼粼、金光燦燦的小河,那一河碎金、一川菸草,在這亂世是一幅多麼寧靜的畫面,多麼難得。
劉曜的嗓音仿若壓抑着什麼,“容兒,我娶你不是因爲八年前的約定,而是,我真的想娶你。”
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我道:“不如這樣吧,以三年爲期,我在洛陽等你;三年後,無論你是否功成名就,我一定嫁給你。”
四目相對,劉曜望進我的眼,好像看透了我的所思所想。
我被他瞧得心裡發毛,只能不懼地迎着他犀利的目光,面不改色。
“好吧,就以三年爲期。”他無奈地答應了,眼眸深黑,宛若萬丈深淵,捲走人的魂靈。
“你……喜歡我?”猶豫了須臾,我終於問出口。
“你長得這麼美,豔冠洛陽,性情獨特,我怎會不喜歡?”劉曜淡淡一笑。
“如此而已?”
“喜歡便是喜歡,真要講,也講不出什麼。男女之間的情,是一種揪心的感覺,不在身邊,想念、牽掛;攜手相依,看不夠,愛不夠,想完完全全地擁有。”
他說得對,喜歡,愛,真的講不出具體什麼來,那只是一種揪心、煎熬的感覺。只要入了心,那人就會永遠在心裡,趕也趕不走,忘也忘不掉;想擁有,想獨佔,想無時無刻地在一起,想一生一世彼此珍惜。至於爲什麼喜歡,喜歡什麼,真的無從說起。
劉曜的眼中點綴着明顯的情意與欲色,脣觸上我的脣,涼涼的吻剎那間變得熾熱霸道——是的,他和劉聰不一樣,他的吻給人一種溫和的錯覺,在溫和中攻陷,不容我有絲毫的抗拒;而劉聰,那是強勢的掠奪、狠厲的霸道。
我沒有反抗,因爲他不容許我反抗,我也擔心激起他的怒火,適得其反。
……
劉曜終究應允了我,三年爲期,屆時無論如何,我都要嫁給她。
他送我和碧淺回金墉城,此後就離開了洛陽,不過,陳永會留在洛陽,暗中保護我。我也知道,他留下陳永,一來是作爲聯絡之用,二來
是監視我。
當夜,碧淺憂心忡忡地問我:“皇后當真三年後嫁給他?”
“你說呢?”我含笑反問。
“奴婢覺得,這只是緩兵之計。”
“這些年洛陽形勢不穩,瞬息萬變,此後三年會發生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我靠在大枕上,想起表哥,不知道他是生是死,心中惴惴,“不知道表哥怎樣了。”
“是啊,貴人說表少爺……”碧淺蹙眉道,秀麗的臉上佈滿了擔憂,“希望表少爺吉人天相,安然無恙。”
假若表哥還活着,一定會派人來告訴我。
假若表哥遭遇不測,我一定不會放過碧涵。
忽然想起一事,我問:“那個陳永,對你還好吧,他有沒有欺負你?”
聞言,碧淺的身子抖了一下,側過臉,目光閃躲,“沒……他沒欺負奴婢……”
見她這般神色,我更懷疑了,握住她的手,“他是否對你不規矩?碧淺,你告訴我,他究竟對你……”
“沒……真的沒什麼……皇后早點歇着吧。”她一張俏臉漲得通紅,仿若染了西天的雲霞。
“你也去歇着吧。”
我明白了幾分,那陳永真的對她動手動腳?
三日後,表哥的人終於來了,這人說表哥身受重傷,在洛陽城中養傷,目前無法親自前來。
我讓他帶話給表哥,讓表哥好好養傷。
十日後,表哥終於出現在我眼前。他瘦了一圈,面色蒼白,我想看看他傷了哪裡,他不讓我看,只說是皮外傷,再過一月就會痊癒。
這些年,他數次被我連累,死裡逃生,傷痕累累,卻一直在我身邊,不離不棄。
“傻容兒,不要哭,我傷勢不重,再過幾日就好了。”他摸摸我的頭,寵溺道。
“表哥,我總是連累你,你爲了保護我而遍體鱗傷……”
“在這世上,你只有我一個親人,我也只有你一個親人,你我相依爲命,何須見外?”他拭去我臉上的淚水,溫柔地笑。
是啊,他一心一意地待我,沒有心機謀算,沒有想着回報,沒有強逼硬奪,唯有心甘情願地付出,視我如珠如寶,我的命,就是他的命。
這麼好的男子,爲什麼我從未想過喜歡他、和他過一輩子?
人心就是這麼奇怪,身邊人這麼好,卻永遠不知道珍惜,咳……我只當他是可親可敬的兄長,對他充滿了感恩與依賴,卻無男女之情。
我問:“那日發生了什麼事?”
孫皓說,那日他趕來金墉城與我匯合,途中遭遇十餘個黑衣人的伏擊。這些黑衣人布好了陷阱,他一時大意才中了陷阱,身受重傷,奮力拼殺,才擺脫黑衣人的追捕。逃亡途中,他傷勢太重,暈倒在路邊,被附近的村民發現,才撿回一條命。接着,他委託村民回城給下屬送信,他才得以回城養傷。
我知道,他沒來找我,是不想讓我擔心。
……
五月,表哥復原後,重提回泰山一事。
我再三考慮,最終決定留在洛陽,因爲,劉曜不會輕易地放過我;再者,我越來越覺得司馬穎對我絕情絕義是另有原因。
記得,劉曜送我回金墉城,臨走前,對我說了一句話。
他輕吻我的耳垂,低聲道:“我會抽空回洛陽看你,你安心在洛陽等我。容兒,我答應你三年爲期,並非捨得放手、捨得讓你一人留在洛陽;是因爲,我還要爲漢國開疆拓土,爲自己建功立業,沒有太多閒暇照顧你。我也不想你陪我吃苦,我會贏取世間讓人頂禮膜拜、至高無上的權勢和最美好的一切,放在你的掌心,讓你覺得,做我劉曜的女人不會受半分委屈。”
當時,我被他這番話震住了。
他的意思,我明白,他不願我跟着他吃苦,當他功成名就、可以給我一切的時候,我跟着他纔會幸福,纔不會受委屈。
此後,他這番話總是迴響在我的腦海,不由得想,男人都是這樣想的嗎?
表哥說,男人都會這麼想,讓心愛的女子跟着自己吃苦,是男人的悲哀;給她想要的一切,給她幸福、美滿,這是世間每個男子的夢想與責任。
司馬穎也是這麼想嗎?
他兵敗,兵馬受創,將士如一盤散沙,再也不是以往那個手握重兵、意氣風發的成都王、皇太弟。他讓我跟他去長安,是心軟,之後他被削去“皇太弟”的身份,被迫回封國,以圖東山再起,在途中丟下我……在長安徵西府那晚,我對他說以退爲進、伺機再起,和他重歸於好;可是,沒過兩日,他就變了,變得冷漠無情,對我再也沒有過溫情的時刻。
如今細細回想起來,司馬穎的絕情應該別有深意。
難道,他的想法和劉曜、表哥一樣?他的權勢大不如前,不知道能不能重整旗鼓;他不願我跟着他吃苦,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這才做出一副絕情絕義的樣子,不聽我的解釋,狠心將我丟棄在冰天雪地中。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他這麼做,心中也是不好受的吧。
是我笨、是我蠢,沒有及時發覺他的所思所想,還埋怨他狠心絕情,我太笨了。
既然如此,我不能回泰山,必須待在洛陽等他回來找我,等他重整旗鼓、重整山河的那一日。
對於我的變卦,表哥和碧淺很驚訝。
“容兒,你怎麼又改變主意了?”孫皓氣急敗壞地問,眉宇緊凝。
“表少爺別急,皇后一定有自己的想法。”碧淺憂心地握着我的手腕,“皇后,究竟怎麼回事?”
“表哥,很抱歉,我……”
我難以啓齒,我知道,我的反覆無常和對司馬穎的情,重重地傷了他的心,可是,我真的不想違背自己的心。
碧淺見我爲難,道:“不如由奴婢和表少爺說吧。”
於是,她硬拉着表哥出去了。
我看着他傷心、無奈地離去,心道:表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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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