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人好像在說,屋裡有人,會不會是那人躲在這裡?
“想活命,就大聲地叫。”強佔了我的男子低聲道,“像蕩婦那樣叫,否則你爲我陪葬!”
“外面的人要殺你?”
他沒有回答,驟然提速,狂野不羈。
我恍然明白,他可能早就聽到外面的動靜,聽到他們往這邊走來,爲了躲過一劫,強暴我,希望以此迷惑那些殺手。
眼下,我只能大聲地叫着,很享受似的。
屋外靜了片刻,接着,茅草屋的門被推開。
那柴火和燭火早在他剛剛抱我時就被他撲滅,那染血的衣袍也在他剛脫下來時塞在一個黑暗的角落,因此,那些殺手依稀看見的一幕是:一對鄉野夫婦在茅草屋中行快樂之事。
我緊張得瑟縮着身子,心幾乎蹦出胸口。
片刻後,那些人沒有進來,哈哈大笑,說了兩句粗魯的話就走了。
……
天地寂靜,春夜迷離。
亡命之徒躺在我身側,我厭惡地側過臉,腦中刀光火石,幾個念頭一一閃過。
“公子貴姓?”我必須知道他是什麼人,不能讓他白白佔了便宜。
“日月,明。”他的聲音很暗啞。
“爲什麼被人追殺?”
“這麼關心我?將我當做你的男人?”他撐起身,扳過我的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惱怒地推他的胸膛,卻沒推開,只聽得他悶哼一聲,以手肘撐着身子,一手捂着前胸的傷處,鮮血從他的指縫滴落,滴在我的乳上。而且,不止一處傷口,前胸三四道刀傷都在滲血。
身受重傷,再加上一番雲雨,想必他沒什麼力氣了吧。
果不其然,我輕易地掀翻他,他倒在硬木板牀上,劇烈地喘息,面色愈發蒼白,黑眸半眯着,好像再也沒有力氣了,行將就木。
忍着身下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痛,我支起身子,想離他遠一點,卻沒想到手腕被他緊緊扣着,只聽他有氣無力道:“爲我包紮……”
“爲什麼我要給你包紮?”我笑了,冷冷睨着他。
“我是你男人,你是我女人……你不爲我包紮,誰爲我包紮?”他的聲音越來越虛弱,目光很無辜。
“你不配當我的男人!”我取了衫裙遮身,“我只當被一條將死的淫蟲咬了一口。”
“如何才配?”
“你都快死了,就算我告訴你,也無濟於事。”我扭着手,想掙脫他的鉗制。
突然,他眼疾手快地翻手,緊攬着我的腰,我沒有防備,撲在他身上,脣立即被他吞沒。
怎麼掙也掙不開他如鐵的手臂,他扣着我的後腦,我無計可施,唯有任他欺負。
他狠狠地吻,又啃又咬,好像要將我的脣吞入腹,我似乎聞到了血腥味,不知是不是他的傷處又流血了。我泄氣極了,想不到他傷重快死了還有這等力氣欺負我。
良久,他鬆開我的脣,卻仍然箍着我的身,“配不配?”
我倔強道:“不配!”
“我既非出身高
門,又被人追殺,不過我會娶你。”他篤定道,目光如寒風凜冽。
“待你功成名就之時再來娶我,不過假若你過個三五年再來,只怕我已爲人婦。”我莞爾一笑。
“我會娶你,至於何時來娶你,我自己也不知。”
“既是如此,你好好歇着。”
我勉爲其難地爲他包紮,雖然他無權無勢,又被人追殺,不過他說會娶我,再者我第一眼就覺得他應該不是池中之物。即使不知將來會如何,但眼下我只能選擇幫他。
包紮後,我扶他躺好,他握着我的手,要我躺在他身側。
我穿好衫裙,陪他躺着。
春夜寧謐,偶爾傳來一兩聲野獸的嚎叫。
郊野之夜的確寒涼,我冷得蜷縮着身子,他摟緊我,我窩在他懷裡,才覺得暖和一點。
四肢綿軟,很累很倦,卻睡不着,也許是從未被一個陌生男子摟着過夜的緣故吧。
他鼻息勻緩,應該睡得沉了,我拿開他的手,卻聽見他沉啞的聲音,“你叫什麼?”
“我姓容,你就叫我容兒吧。”我還不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是何底細,因此不能讓他知道我的底細。
“容兒。”他的手指輕撫着我的腮,“若我來娶你,就在城中那家望月酒樓等你,我會等你一月。你每隔三月便去望月酒樓看看門口是否掛着一幅字畫,字畫上寫着: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我“嗯”了一聲,不復多言。
他會不會來娶我,何時來娶我,我是否真會嫁給他,不得而知,將來的事,誰能說得準?
可能是太累了,很快我就沉入夢鄉,直至次日清晨才醒來。
摟着我過夜的黑衣男子,早已不在身側,心一分分沉下去,一分分冷涼。
也許早在天亮之前,他就走了。
回到羊府,只有表哥孫皓和我那兩個近身侍女噓寒問暖,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昨日沒有回來,在哪裡過夜的。
孫瑜站在表哥身後,笑盈盈地看着我,我心明眼亮,什麼都不想說,徑自回房。
這日午後,我去找她,在接近她的廂房時聽見她與表哥好像吵了起來。
“爲什麼騙我容兒已回府?她根本就沒回來,你說,爲什麼騙我?”孫皓的語氣很重,飽含怒火。
“我沒騙你,是府中下人找到郊外,先接容姐姐回府,我怎麼知道她沒回府?我怎麼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我騙你做什麼?”孫瑜生氣地辯駁。
真相大白了。
原來,孫瑜把我騙到樹林,接着騙表哥說府中下人接我回府,他就回城了,然後她回城,把我一人丟在郊野,讓我一直等,等到天黑……而表哥爲什麼沒想到我還在郊野?爲什麼沒出來找我?也許,又是她對錶哥說我不會出事的吧。
……
他說,他會來娶我,可我等了三年,他沒有出現。
因此,當我嫁給司馬衷之後,決定將他從心中抹去,對他的恨也隨着流年光陰而一點一滴的消逝。我從未想到,這輩子還會遇見他,而且是在我這麼狼狽
的時候。
那些年的恨,因爲他的出現,從記憶的最深處汩汩冒出。
他叫劉曜,又是什麼人?我應該告訴他我的身份嗎?
服了藥,我昏昏欲睡,他沒有繼續追問,讓我好好歇着。
再次醒來,已是深夜,身上的熱度退了,只是還有點低熱,我覺得清爽了些,頭不疼不暈,五臟廟唱起空城計。劉曜適時地出現,餵我吃了一碗小米粥。
他應該不會服侍人,因爲他餵我吃粥的功夫實在太拙劣、太粗魯,好幾次,粥湯沿着我的嘴角流下來,或是滴在棉被上。他應該是第一次服侍人,可是,我瞧得出來,他真心待我。
“還想吃嗎?”他低聲問,似乎故意壓低聲音,不讓我覺得陌生。
“飽了。”我還不知道怎麼和他相處,於是道,“我想歇着了。”
“稍後你還要喝藥。”劉曜擱下碗,溫和地問,“告訴我,你叫什麼?爲什麼暈倒到雪地上?這些年,你在哪裡?”
“你先告訴我,你是什麼人?當年爲什麼被人追殺?爲什麼沒有來找我?”
他淡淡地笑起來,冷厲粗獷的臉孔頓時柔和了幾分,其實,他的面容雖然粗豪,但也不失俊美。他娓娓道來,我才知道,當年他也是逼不得已。
二十歲那年,他在洛陽遊歷,因爲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打死了人,被抓去見官,並且被定了死罪,將被行刑。行刑前,他買通獄卒,逃了出來,一路往東逃亡,才躲過仇人的追殺。後來,朝廷大赦,他纔回來,因擔心被仇人找到,就住在管涔山。
八年前,他二十五歲,從管涔山下來,到處遊歷,沒想到竟然又遇到五年前的仇人。於是,他再次逃亡,逃到泰山南城,就這樣遇到了我。爲了避過仇人的追殺,他只能出此下策,與我行周公之禮躲過那些人的搜捕。
那夜天亮之前,他匆匆離去,回到管涔山,勤修騎射和武藝,避世三年。他並沒有忘記與我的約定,來到泰山南城的望月酒樓等我,可是,等了三個月,我都沒有出現。
我告訴他,那年是元康九年,我在洛陽。
他找遍整個泰山,也找不到我,只能放棄,聽從上蒼的安排。
這些年,他並沒有放棄尋我,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就會尋我、打聽我。
我冷笑,我一直在洛陽,不是在宮中,就是在金墉城,你又如何找得到我?
此次我離開洛陽,就遇上他,果真是上蒼的安排嗎?
“八年前,我答應過你,會回來娶你。”劉曜硬朗的眉宇含着星星點點的微笑,“容兒,我並非出身高門,但我會許你一世榮華,給你幸福。我不是背信棄義之人,我會娶你。”
“當年我十六歲,如今我已二十四歲,你覺得我仍然待字閨中嗎?”我輕笑,“我已爲人婦,當年的承諾,你不必再守。今日你救我一命,就當我們之間兩清了。”
“你當真已爲人婦?”他雙眼微眯,似乎不信。
“我爲什麼騙你?”
“爲什麼你暈倒在雪地上?被夫君遺棄了?”劉曜的眼梢略有嘲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