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專注地看着她,炙熱的目光有如正午的陽光,令人無法迎視。
她眨眨眼,發現他的雙臂箍着自己的上身。雖然早已習慣了他的霸道,然而,她仍然覺得今日他實在有點反常。他的眼中佈滿了複雜的情緒,他的強硬中隱藏着不安與煩躁,她任憑他的手指撥弄着額發,輕聲問:“怎麼了?”
“三日後,我要出征。”禺疆淡淡道。
“好久沒打仗了。”楊娃娃掙扎着坐起來,卻撼動不了他一分一毫,只能挫敗地被他壓在身下,“這次要跟誰打仗?”
他沒有回答,凝視着她,彷彿她會突然消失一般。
兩三年來,各部單于進獻年輕居次與各色美女,都被他婉言拒絕。
各部單于大膽遊說,聲稱尊貴的天地所立大單于,享有匈奴廣大草原的所有漂亮女人,爲大單于生兒育女;而深雪閼氏仍然享有尊貴的大閼氏稱號與最崇高的敬意,再娶閼氏並不會對她有所威脅。
然而,他頂住了各方面的巨大壓力,堅持不再另娶閼氏,並且警告各部單于:再言此事者,斬殺無赦。
楊娃娃並沒有發表任何看法,也從不跟他提起這些事情。
他明白,她心裡是在意的,可是她越是如此,他越是憂心,擔心她會突然消失,從草原上永遠消失,因爲她燕國公主的身份,因爲她的聰慧冷靜、剛烈決絕的個性。
即便她多次說過,永遠不會離開他,他就是無法不擔心。
他與往日不同的神色、反常的舉動,她恍然明白,他又在擔心了,他的潛意識告訴他:她會不會離開,會不會悄悄離開他。
即使,他從來沒有說過他的擔心與憂慮。
每次出征前,他都會惶恐地看着她,霸道地糾纏她,跟她抵死纏棉,好讓她沒有力氣逃跑,讓她記憶深刻。
每次,她都會主動迎合他,試圖緩解他的焦躁與憂慮,讓他有個平和的心情出征。
此刻,他的夢魘又發作了……
她尚未主動就驚訝地發現,身上的衣袍已經被他解開,他火熱的身軀已然覆壓上來,燙着自己。
就在此刻,她再次驚愕地發現,就在她魂遊之際,他已然與她水如交融,再不能分開。
禺疆竊笑着,俊豪的臉孔花開燦爛,沉魅道:“想什麼呢?”
她搖搖頭,雙臂環上他的腰身,雙腮浮現一朵緋紅的雲,細細地吻他的側頸。
他的鼻息頓時急促、粗重,抱緊她,驟然加快,抵死癡纏。
當激情褪去,當繾綣散去,他靠躺在熊皮褥子上,墊高肩部,鼻息漸穩,食指輕輕撥開她額上汗溼的發,一臂勾着她的腰肢,啞聲問:“累不累?”
楊娃娃微閉着眼,全身放鬆,雙手抵在他微微滲汗的胸前,輕柔道:“還好。”
烏黑的髮絲散亂在側,襯得她的脣瓣、臉頰愈加勾人,讓他頃刻間血脈賁張。
禺疆容光煥發,眸中閃過一抹精光,“我也不累,我們接着來。”
她睜開倦意深濃的眼睛,嬌嗔道:“討厭啦,你沒看見我累得睜不開眼睛了嗎?”
他俯下熱脣,輕吻她濃密的眼睫,溫柔道:“那就不要睜開,我幫你閉上眼睛。”
她推開他,撒嬌道:“好癢,讓我睡一會兒吧,我好睏……”
“好,在我懷裡睡吧。”禺疆把她捲進懷裡,卻根本不讓她睡息,在她柔軟如水的嬌軀上下其手,力度適中地撫觸着,“對了,你聽說過趙國李牧嗎?”
“你說的是趙國李牧大將軍嗎?”楊娃娃一驚,睡意全無。
禺疆點頭,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爲何這麼激動,“李牧守衛趙國邊境多年,膽小,懦弱,一直不敢正面迎戰我們匈奴的騎兵。此次戰役,我一定會奪得大片土地,我們牧馬的草地可以向南延伸。”
她回想着有關李牧的事蹟:李牧防禦趙國邊境多年,大敗匈奴,一舉殲滅匈奴十餘萬騎兵,接着又破東胡,降林胡。至此十多年,匈奴不敢接近、騷擾趙國邊境……
上次立脫統率騎兵與李牧戰過一次,這次應該是禺疆統率。
不行,她不能讓他的英名毀在李牧手裡,她必須阻止這次戰爭。
“不是這樣的,李牧非常厲害,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她趴在他身上。
“你如何知道?你認識他?”禺疆打斷她,勾在她腰肢的手臂突然加大力氣。
楊娃娃僵住,腦中電光火石,尷尬道:“我……在燕國聽說過李牧的事蹟,李牧防禦趙國邊疆多年,有效地抵禦了匈奴的入侵和劫掠。每次匈奴入侵,他防守嚴密,不敢應戰,並不是膽小、懦弱,而是要保存實力。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他就是要在關鍵時刻給我們匈奴致命一擊。”
“你的意思是,此次出征我必敗無疑?”他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面上有些不悅。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她突然意識到,她將要說的,充滿了預見性,他如何相信?即使相信,他能不懷疑嗎?於是,她坐起身,一本正經道,“你好好聽我說,好嗎?”
禺疆點點頭。
她想了想,緩緩道:“我們匈奴都認爲李牧怯懦,其實不是。李牧設置了烽火臺警報,一旦匈奴入侵,嚴密的警報系統就會報警,將士就可以快速的退守營壘;同時,派出大量偵察員偵察敵情,獲得最新情報;他訓練趙國將士騎射,每天宰殺牛羊犒賞士卒,給守衛將士最好的待遇,如此,將士們奮勇當先,士氣高漲。如今,趙國將士並不輸於我們匈奴騎兵,而且我們的騎兵都認爲李牧及趙國將士膽小、懦弱,驕兵必敗,還未開戰,我們已經輸了一半。”
他深深地震撼,驚歎於她的分析。
不可否認,她的分析別開生面、鞭辟入裡,李牧的做法確實奇怪,他卻從未多加分析,只道是他怯懦。
如此看來,李牧很不簡單,他的閼氏更不簡單,一介弱女子竟然知曉這麼多事。
禺疆沉思道:“前幾日,須卜隆奇深入趙國邊境,趙國將士戰敗而逃,這又是爲何?”
楊娃娃言之鑿鑿,“這只是李牧的障眼法,故意戰敗而逃。”
禺疆不太相信,“李牧爲什麼這麼做?你又如何知道?”
她知道,他懷疑她,可是,她又能怎麼說?
她悵然嘆氣,“你不必管我怎麼知道的,反正,李牧絕不是你想的那樣,碰上他,你絕對佔不到便宜。”
“你的意思
是,與李牧交鋒,我必敗?”他艱澀地問。
“你應該記得,二十年前,你哥哥立脫也是敗在李牧手下,威信受損,聯盟也因此而鬆散了,我不想你也……”她實在說不出口:重蹈覆轍。
他冷峻地盯着她,“二十年前的事,你也知道?”
她知道,歷史將會遵循既定的軌道前行,並不會因她一人之力而有所改變,她更改變不了他的決定,那麼,就讓她待在他身邊吧。
楊娃娃摟着他的脖頸,柔情款款地凝視,“我並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可是,真的不能小看李牧,我隨你去出征,好不好?”
禺疆更覺得怪異,她不止知道這麼多事,還要隨他出徵,她究竟怎麼了?
她的愛,她的情,她的付出,有目共睹,無需質疑,這兩三年來,他有嬌妻有兒女,有一個美滿的家,是一個幸福的男人。
然而,他就是想不通,她爲什麼勸阻他征伐趙國,假如僅僅是因爲李牧英勇善戰,他不能苟同,也不會改變決定。
他攬緊她,握着着她的後頸,“戰場上刀劍無眼,生死無常,我不能讓你跟我冒險。再者,隨軍出征很辛苦,有時幾日幾夜不能休息,我擔心你受不住。雪,你還是留在單于庭,等我凱旋歸來,我會命人好好防守單于庭。”
“叫我娃娃,叫我娃娃。”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美眸中盛滿了濃濃的情意,“我一直沒有跟你說,我的小名兒叫做娃娃,我的家人都叫我娃娃,你也叫我娃娃,好不好?”
“娃娃?”禺疆失笑,玩味着這個幼稚的小名,“你不能隨我出征。”
“我要去,即使你不讓我去,我也會偷偷地去。”她倔強道,氣呼呼地轉頭,冷哼一聲。
“不許胡鬧!你膽敢跟着來,我饒不了你!”他斷然拒絕,臉上薄怒叢生。
楊娃娃撅起雙脣,斜睨着他,不馴的神態明豔照人,“尊貴的大單于,你看我敢不敢?”
他知道,她不會輕易妥協。此次她非要隨他出徵,一定是知曉李牧善用戰術,想助他退敵。
讓她隨軍出征也無不可,只是必須確保她的安全。
禺疆捏着她尖俏的下頜,“我讓你隨軍出征,不過你必須聽我的。”
她鄭重地頷首,開心地送上芳脣。
他狂熱地吻她的脣、她的腮,心頭翻滾着親暱的兩個字——娃娃。
……
禺疆大單于統率十六萬騎兵開赴趙國邊境,以倫格爾爲左大將、須卜隆奇爲右大將,於趙國邊境城邑五百里處紮營。休整一日後,整隊大舉進攻。
莽莽長空,朗朗蒼穹,朝陽當照,萬丈光芒穿透重重雲層,直射遼闊的草原,氣象雄渾。
一列列騎兵,鋪展綿延,隊列整齊,莊嚴肅穆;十六萬鐵騎,赫然軍威,浩浩蕩蕩,浩渺如海,莽蕩如空,望也望不到邊。
戰鼓擂響,震動大地,號角高亢,響徹雲霄,旗幡高舉,迎風飄揚。
大軍前列,帥旗之下,一排將領跨坐在戰馬上,氣勢迫人。
正中爲首之人,目光熠熠,讓人無法逼視;橫刀跨馬,氣度絕傲,高舉寶刀前舉天際,黑色大氅隨風飄蕩,揮灑出一股睥睨衆生的磅礴氣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