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意思。”他閒閒道。
“大夫人要謀害如珠和將軍的孩兒,將軍怎麼能輕易放過她呢?”她站在他身側,儘量將話說得委婉,“逐她出府已經是便宜了她,再留她在府中,只怕不妥。”
“怎麼不妥?”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次她謀害如珠的孩兒,下次她謀害的就是容姐姐的孩兒。”如珠朝我眨眼,意思是要我幫腔,“像她這種蛇蠍心腸的賤婦,千萬不能心軟,要狠狠地懲治她,讓她再也不能害人,否則,受害的就是如珠和容姐姐。”
劉曜冷着臉,寒聲問道:“你以爲,應該如何懲治她?”
如珠使勁地朝我眨眼,要我開口,“如珠以爲,趕她出府已經便宜她了,只要她不在府中,就不會謀害如珠和容姐姐的孩兒。容姐姐,是不是?”
我誠懇道:“如珠妹妹言之有理,不過你的孩兒不是好好的嗎?大夫人犯了大錯,將她禁足在西苑,廢了‘夫人’之位,對她而言已經是最大的懲罰了,如珠妹妹覺得還不夠嗎?”
如珠沒料到我會說出這番話,氣得瞪我兩眼,“將軍,容姐姐的話雖然不錯,可是萬一大夫人仍然不思悔改,再動那歹毒的心思,那容姐姐的孩兒不是很危險嗎?”
劉曜不怒自威,呵斥道:“回去!”
在衆多下人面前,如珠當面被呵斥,面子掛不住,委屈地撅着脣,扭身走了。
“如珠就是這性子,將軍別往心裡去。”我柔聲勸道,“再吃點兒吧。”
“女人真煩。”他冷硬如鐵的臉孔慢慢柔和下來,“還是容兒最好。”
“我也是女人呀。”我笑吱吱道。
“你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在我心目中,你最美、最好;縱然你有不好之處,在我眼中也是好的。”劉曜眉宇含笑。
我靠在他的肩頭,眉開眼笑,從嘴角甜到心裡。
這日黃昏,我在小亭等他回來。殘陽如血,將整個花苑映照得紅豔璀璨,地上的餘暉像是潑了血水,耀目驚心。而西天紅彤彤的晚霞被紫藍灰的天色一點一點地吞沒,待夜色降臨,曾經的絢爛好似未曾存在過。
如珠就在日薄西山的最後一抹血色中款款走來,身上那襲紅霞般的衫裙鮮豔奪目,令人無法忽視她的曼妙身段與姣好姿容。走進小亭,她眨眸冷笑,“在這兒欣賞夕陽,夫人真是好興致。”
我莞爾道:“妹妹特意來此,不也是好興致?”
“我可沒有你的好興致。”她的微笑冷如冰雪,和這大熱天的悶熱很不相宜,“我只是來告訴你一聲,一時的不忍,必會釀成他日的苦果。你想做好人,我不會阻止你,假若日後被人暗算了,可別怨我沒事先告知一聲。”
“謝妹妹提點。”我保持着溫和的微笑,“日後若有苦果,自然是我一人承擔。”
“那敢情好,你喜歡做好人,就做到底吧。不過有一件事,我想你應該很有興致知道
。”
“洗耳恭聽。”
“你剛進府那會兒,我和如意幾個姐妹一道戲弄你、羞辱你,你不會忘記吧。”
“自然不會忘。”
“我們是侍妾,你也是侍妾,還住在那麼偏僻的地方,我們何苦羞辱你?再者,我們想羞辱你,也不會當着大夫人、衆多下人的面羞辱你,更不會當着將軍的面讓你受傷。”如珠勾脣一笑,“若非大夫人授意,我們也不敢做出那種事。她一再保證,將軍不會生氣,讓我們儘管羞辱你。”
我意味深長地笑起來,“謝妹妹告知。”
她側過身,拖着腔調道:“如何拿捏,你自己掂量着。太過婦人之仁,終究不能成大事,說不定下一個受害的便是你。”
然後,如珠瞟了我一眼,從容離去。那眼風,陰冷而不屑。
……
卜清柔住在西苑,與世隔絕,安靜如死。如珠眼見此事塵埃落定,便不再鬧了。
隔日一早,老夫人遣人來說,讓我去一趟東廂。
老夫人住的東廂院落在將軍府的東北角,清幽寧靜,幾株參天古木高聳入雲,蔥蔥郁郁,灑下一大片的綠蔭。清風拂過,便有沙沙的響聲,打破了幽靜。
碧淺悄聲問:“老夫人要姐姐來,應該是爲了被廢的大夫人。”
我囑咐道:“待會兒你不要插嘴。”
老夫人坐在苑中,沐浴着明媚的日光,花白的頭髮染了一絲金光,面目平和,靜若原野。
我福身行禮,“老夫人安好。”
“進來府中發生了不少事,你這個新晉的將軍夫人倒是挺忙的,懷着孩子,還要處理府中瑣事,難爲你了。”老夫人緩緩開口,語聲頗爲和氣。
“老夫人有什麼吩咐,容兒必定竭力辦到。”雖然我隱約猜到她傳我來的意圖,但還是這麼問。
“你這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到?”
“還請老夫人示下。”
她不急着說出目的,故意與我周旋,“雖然我很不喜歡你這個兒媳婦,不過曜兒堅持扶你當正妻,你不該叫我一聲‘母親’嗎?”
我婉聲道:“容兒知道母親不喜歡容兒這個兒媳婦,擔心母親聽了之後心氣不順,就不敢唐突,望母親恕罪。”
老夫人盯着我的眸,目光溫和而犀利,“你這張嘴倒是比清柔伶俐,聽聞胤兒去求你爲清柔求情,曜兒這才准許清柔留在府中。”
我謹言道:“二公子事母至孝,令人感動,容兒不忍心二公子失去母親,就斗膽勸將軍。將軍與姐姐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情義深厚,將軍心存不忍,本就有留下姐姐的心思,容兒的勸說只是湊巧,不敢居功。”
“你也認爲,清柔謀害那個如珠的孩子?”
“容兒不敢妄斷,不過容兒進府的這些日子,姐姐對容兒多有照拂,爲人爽朗果決、待人體貼、賢惠大方,容兒不相信姐姐會做出那樣的事。再者,姐姐是將軍明媒正娶的夫人,爲將軍生了兩個兒子,犯不着與一
個侍妾過不去。”
“你倒是想得通透。”老夫人頗爲滿意我這番話,點點頭,“清柔能幹、賢惠,怎麼會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假若曜兒像你這般看得清楚明白,我就無須操這麼多心了。”
“將軍只是一時意氣,被矇蔽了雙眼,或許過陣子將軍就會想明白了。”
她站起身,站在我身前兩步處,“那些侍妾,個個都是不正經的。自她們進府,整個將軍府就妖氣沖天,讓人不得安生。依你所見,清柔被廢,她們之中誰最得意?”
我思忖着這番話的深意,“如珠懷有將軍的骨肉,姐姐禁足西苑,想必她……”
我故意打住,老夫人擡起我的下巴,審視我的臉,“只要你說服曜兒,讓他恢復清柔的名分,我就欠你一個人情。”
這就是她今日傳我來的真正目的。
我不動聲色地說道:“母親的吩咐,容兒自當盡力,爲母親分憂,只是容兒擔心將軍……”
老夫人道:“你盡力便是,此事若成,我不會虧待你。”
倘若不成呢?
……
倘若不成,老夫人會以爲我在暗中使壞、更怨恨我吧。
這夜,我提起老夫人傳我去東廂一事,劉曜問:“母親對你說什麼了?”
“問了近來府中發生的事。”我笑了笑。
“清柔被廢,母親是否要你當說客?”他擱下手中的書冊,劍眉微揚。
“將軍英明。”我捏按着他的胳膊,“大夫人侍奉母親多年,母親待她好是人之常情。母親一直不喜歡我,假若此次我這個說客讓大夫人恢復了名分,說不定母親就對我改觀了。”
劉曜拿起我的手,失笑道:“母親擺明了利用你,你竟看不清?”
我淡淡一笑,“只要母親開心、安心,被利用一次又有何妨?將軍,大夫人也受到了教訓,不如就算了吧,恢復她的名分。”
他面色微沉,“才廢了兩日,又恢復她的名分,會助長她的心氣。”
“那什麼時候才合適?”
“以後再說罷。”
“我覺得,恢復大夫人的名分與否,倒在其次,關鍵是母親的心,將軍不能不顧及母親的感受。”我委婉地勸道。
“母親疼愛清柔,我知道,可是,顧及了母親的感受,就會助長歪風邪氣,那些心術不正的人就不會怕了。”劉曜目色沉沉。
我明白了,他擔心,那些盯着我腹中孩兒的人,眼見卜清柔被廢、又復位,沒有得到應有的重懲,便會助長此風,謀害他的子嗣。他想以此告誡其他人,再興風作浪,他絕不會姑息!
原本我就不會盡力說服他,如此,就不再多費脣舌了。
老夫人會怎麼想,只能暫時不管、不理,我懷着她的孫兒,諒她也不會對我怎樣。
由於我的勸說,劉曜偶爾去陪陪如珠,大多數夜晚在我這裡。
這日早間,王大夫爲我把脈,他在一旁看着,“胎兒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