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我害怕再次失去你,害怕你再次離我而去……害怕你又回到陛下那裡……”劉曜哭了,真心實意,刻骨的情,傷痛的心,“容兒,我真的很害怕,得到你,又失去你……那種失去的痛,我無法承受……”
“我不是要懲罰你,我只是不敢再對你用情……因爲每次用情,受傷的只有我……這些日子,每時每刻,我無法不想你,卻又不敢來找你,只能壓抑着,狠心不來看你……每次你在我面前,我很想抱着你;每次你在我懷中,我想溫柔一點……粗暴、冷酷並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不想讓你發現,我深深地愛着你、需要你……因爲,我害怕再次被你踐踏在腳下。”
我睜眸,默然看他,他冷硬的臉膛掛着兩行清淚,嘴角亦是淚,神色哀痛,令人動容。
劉曜攬我坐起來,緊抱着我,“原諒我,好不好?”
一念之差,竟然會造成這樣的誤會與傷痛。然而,又是什麼讓他回頭?
我問:“你不怕我再次舍你而去嗎?”
他輕撫我的腮,“我聽到你的琴聲,那曲《越人歌》,那曲《相思》,你彈得痛徹心扉、肝腸寸斷、口吐鮮血,我終於知道,你愛我,纔會這樣悲痛。”
如果知道彈這兩支曲子,能讓他醒悟,挽回他的心,我早就彈了。
“容兒,再也不會那樣了,往後我們會很幸福。”
“是嗎?”我冷冷一笑,還有卜清柔,還有如珠等五個侍妾,她們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他寵我的。我問:“大公子死了,你不治我的罪嗎?”
“我知道你不會做出那樣的事。”劉曜憐惜道,“我將你禁足,讓陳永在這裡守衛,是不想任何人傷害你。容兒,有時候真相無法大白,因爲有些人行事謹慎,早已永絕後患,想查也查不了。”
“你知道真兇是誰?”
“容兒,往後不會有人傷你,你放心。”他信誓旦旦道。
“話別說得太滿。”我莞爾道,女人的心機可以深沉如海,讓人防不勝防。
他吻我的脣角,“我終於知道,你很愛我,就像我愛你一樣愛我。”
我斜他一眼,“自作多情。”
他沉沉低笑,緊抱着我,很久,很久……
……
原來,我暈迷了一日一夜,劉曜衣不解帶地守着我,擔心我就此不再醒來,或是胎死腹中。
我醒來後,他抱着我回到他的寢房,一路招搖,引人側目,府中下人竊竊私語。
接着,他對府中所有人宣告:我是他的夫人,與夫人卜氏同爲名正言順的正妻。換言之,卜清柔和我都是他的妻,平起平坐。
所有人都吃驚不已,都沒料到住在西苑的、不起眼的侍妾會一朝得寵,一躍成妻。
卜清柔絕無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震驚地失了語言。她本以爲我會因爲她兒子的死得到應有的懲罰,沒想到我會變成她的夫君的妻,和她有着一樣的身份、地位。她一定恨不得殺我千刀、
萬刀,以瀉心頭之恨。
想必那五個侍妾咬牙切齒吧,妒忌,羨慕,怨恨,卻也無可奈何。
而幽居東廂的老夫人,聽到這個消息,會有怎樣的反應?
碧淺已爲人婦,不可能時刻在我身邊,白露、銀霜就繼續服侍我。她們開心不已,與我閒聊,我才知道,原本她們被卜清柔打發在膳食間做粗活,劉曜想到她們曾經服侍過我,對我頗爲忠心,就讓她們來伺候我。
這夜,劉乂來看我,送來不少滋補的藥。
“母親。”私下裡,他總是這麼叫我,“母親眉開眼笑,想必五哥待母親極好。”
“我很好,你不必擔心。”我笑道。
“這也算苦盡甘來。”他眉宇含笑,忽而面色微沉,低聲問道,“母親是否擔心陛下?”
原來他瞧出我的擔心了,我湊在他耳邊,低聲道:“我沒有死,還在將軍府中,陛下不可能沒有聽聞吧。”
劉乂回道:“母親的行蹤,陛下不可能不知道。母親隨五哥回府次日,陛下就知道了,孩兒和帝太后竭力勸阻陛下,對陛下分析利害,陛下這纔沒有追究,成全你和五哥。”
劉聰知道我再次假死,自然雷霆震怒,派人捉我回宮。帝太后和劉乂勸阻,說我兩次求死,是存了必死之心,寧願死也不願留在他身邊。而這第二次假死,他們說成是我第三次求死,如若不是呼延皇后偷偷地把毒藥換成假死藥,不然我早就芳魂消逝了。
假若,他寧願我死在他身邊,也不願放我走,那麼,我只能死,換言之,是他害死了我。
如此,劉聰終究沒有捉我回宮,放任我留在將軍府。
很難想象,劉聰竟然會放我一馬,成全我和劉曜。
那麼,劉曜對待我的一點一滴,劉聰是否知道?如若知道,照他的性子,他不可能無動於衷。
也許,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母親安心吧,陛下不會再糾纏。”劉乂笑如狐狸,“不知母親腹中的孩兒是男是女,孩兒倒是喜歡是個女孩兒,像母親這般美麗可愛、聰慧機敏。”
“嫁你兒子爲妻,可好?”我笑言。
“那就太妙了,孩兒求之不得。”他兩眼放光,好似眼前就有一個玉雪般的小女孩兒甜美可愛地笑看着他。
“說笑呢,假若你的兒子是一個蠢笨之徒,我的女兒纔不嫁。”
劉乂大言不慚地笑,“孩兒聰慧無雙,孩兒的孩兒又怎麼會蠢笨呢?”
我笑睨着他,再閒聊幾句,他就回去了。
劉曜走進來,牽着我的手,“帶你去一個地方。”
卜清柔住在東廂院落,他的寢房在廳堂的後面,是一個單獨的院落,花卉林木頗多,清幽雅緻,景緻尚可。
寢房西側的小苑種植幾株碧樹,此時濃夜如墨染,碧樹的枝椏上懸掛着十餘盞精緻的素骨燈籠,在夜風中輕輕地搖曳,昏紅的光影隨之搖晃、迷離。碧盈盈的葉子間綁着一朵朵紅綢、粉絲結成的小花,在
絢爛的光影中,在曼妙的夜色中,就像碧葉間盛開的紅蓮,神秘而妖嬈。
地上鋪着狹長的紅毯,迤邐而去,五顏六色的花瓣隨意鋪灑,隨着步履的行進而散發出幽幽的香氣。我目眩神迷地走着,劉曜執着我的手,走向盡頭的小亭。
小亭風情旖旎,桃紅色的輕紗垂掛在四周,隨風飄曳,像是一方桃色春夢。正中的石案上燃着兩支鸞燭,還有白玉酒壺、酒杯和瓜果點心。
心中如蜜,我呆呆地笑看着他。他這般精心安排,是給我驚喜,給我一個別出心裁的婚禮。
“容兒,我知道你不喜熱鬧,今夜只有你我二人,喜歡嗎?”劉曜着一襲金紋白袍,面色和暖,眉宇點笑,別有幾分儒雅之氣。
“喜歡。”我喜歡的那個劉曜回來了。
“再喝一次合巹酒,可好?”
“腹中有孩兒,不能飲酒。”
“那便不喝,反正我們已經喝過了。”他坐下來,讓我坐在他的腿上,抱着我。
我摟着他的脖子,堅定道:“無論以後會發生什麼事,請將軍切記:相思無斷絕。”
劉曜的眼中點染開絲絲縷縷的痛色與懊悔,“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
這話有古怪,有什麼深意嗎?
他苦笑道:“六弟告訴我,你在宮中短短几個月,也是生不如死。你已經和我結成夫妻,因此,你決意爲我守身如玉,寧死不屈。爲了阻止陛下,你兩次以死相逼,讓陛下罷手。”
劉乂終究還是告訴了他。
他痛聲道:“你以利刃自傷,兩度傷重,失血過多,養了幾個月纔好起來……容兒,爲了我,你吃了這麼多苦,我還那樣對你,我不是男人……六弟還說,陳永和碧淺成婚那日,你舍我而去,是因爲陛下以晴姑姑和我的性命要挾你,你爲了我們,只能隨他走……容兒,其實和那時我想過的,你必有苦衷纔會跟陛下走,大有可能是晴姑姑出事……可是,當時我在衆多部屬面前丟了顏面,你的狠心離去踐踏了我的尊嚴……雖然我心痛,但更多的是憤怒,氣你朝三暮四,氣你從未真心待我……我無法冷靜地思考,無法猜到你舍我而去的真正原因,容兒,我是不是錯得很離譜?”
“事情都過去了,不要再自責。”我輕輕地笑,心中卻無比酸澀,“正因爲如此,你才毅然率軍攻長安,才無心戰事,以至於長安失守?”
“多少有些影響吧。”劉曜坦蕩道,“容兒,我只希望,餘生我們不會再分開。”
“我吃了這麼多苦,你如何補償我?”我瞧得出,他真的懊悔、自責、愧疚、心痛……
“你想我怎麼補償?”他含笑反問。
“通常這麼說的,都不是出自真心。”我斜過臉,輕聲一哼。
“只要你心裡舒坦,你想要我怎麼做,我都照辦。”
“當真?”
劉曜頷首,看來頗有誠意。我故作尋思道:“假若……我不想與別的女人平起平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