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胭脂
他微微低眸,看懷中女子似笑非笑,似悲傷又似絕望。
她緊閉雙眼,脣角動了動,好像有淚水流過臉頰,迅速結成冰霜。
慕容蕪躺在白玉之懷中,風雪迷了眼眸。
他忽然有種安然的感覺:“我也是……”
雪落得更急,皚皚雪光映着目光清澈。
白玉之將貂裘更裹緊一些,纔要邁步,忽的,聽到一聲巨響自頭頂而來,白玉之擡頭看去,只見自山上一塊巨大的雪塊落下來,朝着他們而來。
白玉之大驚,立時躍開一步,他不敢放鬆壞中的女子,抱着她滾開數米遠。
“啊——”因爲劇烈的動盪與震撼,慕容蕪的身子撞到一棵松樹上,她猛地睜開雙眼。
只見一個男人, 白衣如雪,正緊緊的抱着她。
是……白玉之嗎?
不可能……怎麼可能?
這一定……是夢境,或者……自己已經在閻羅殿裡了吧?
白玉之回過頭,焦急的目光,皎然如雪,他見慕容蕪驚詫的看着他,竟是醒來了,驚喜說:“你醒了?”
如同是絕地中救命的聲音。
清潤而具有穿透力。
是他!是白玉之……
“白玉之……”她喃喃說。
白玉之看着她點頭,身後依然有不斷滾落的雪塊襲來,他來不及多說什麼,只是抱起慕容蕪向着山下而去。
可是,兩個人的行動終究太慢,不斷滾落的雪塊眼看越來越近。
慕容蕪回身看去,感到了事情的危機,她衝白玉之道:“放下我,你快走……”
白玉之不語,慕容蕪開始掙扎:“放下我,我會拖累你……”
“閉嘴!蠢女人!”白玉之一聲厲喝,眼裡是不容置疑的銳光。
慕容蕪在白玉之懷中,只覺得忽然之間,天旋地轉。
白玉之抱着她,因爲奔跑的速度太快,山上又原本無路,腳下一滑,向着山下滾去。
“抱緊我。”白玉之一聲呼和。
慕容蕪望着他,他眸光凜然,銳光畢現,想拼着最後一絲希望拉住旁邊一棵粗壯的松樹,停止下滑。
慕容蕪這才轉眼定睛一看,他們滾落的方向,竟是懸崖!
而此時,白玉之一手抱着她,顯然抱不住,另一隻手還要尋找着儘可能能夠挽救他們的任何東西。
自己此時若是不配合他,想必兩人都會喪命在此。
想着,她伸手緊緊抱住白玉之的腰,替他節省抱着自己的力氣。
白玉之此時,已用左臂勾住一棵粗壯的松樹,可是一隻手臂要支撐兩個人的重量,終究太難,眼看已經不能控制,這種關頭,他只能盡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冷靜,才能抓住最後一絲生機。
他陡然使力,向上用力一撐:“抱緊我,我們躍上去。”
慕容蕪早已嚇得面無血色,但看着他俊容慘白,卻猶自不肯放開抱着自己的手,獨自逃生,鋪天蓋地的酸澀涌上心頭。
冰天雪地中,這個男人堅毅寬廣的胸膛就是她生還的希望。
可是他勾住樹幹的手已經滴下鮮血來,一滴滴的滴落懸崖,滴在純白的雪色上,滴在她的眼裡……
她哽咽着,拼命不讓自己哭出來,胳膊緊緊的抱住他的腰。
他看着她,目光深沉:“只有一次機會,你可信我?”
望着他鎮定的眸,她鄭重點頭,手上更加了力道,更緊的抱住他的腰。
他抿脣一笑,笑得儒雅而蒼白:“笨女人,勇敢點……”
說完,白玉之暗沉一口氣,猛然使力,藉着臂力,縱身向上一躍。
慕容蕪感到身體在那一瞬間像是飄在了風雪中。
冷冽的寒風與雪粒鑽進貂裘,風止,而身體被白玉之掰過,護在懷裡,一路翻滾,她睜開眼,他們……已經躺在積雪中。
天寒地凍,白玉之微微閉眼,劇烈的喘息,那一下子,顯然耗費了他太多的體力,可他的手臂依然緊緊的箍住慕容蕪纖細的腰肢,絲毫不見放鬆。
慕容蕪一動不能動,只嗚咽的叫他:“白玉之……白玉之……”
緩緩的,白玉之睜開疲憊的雙眼,烏黑的眸光映着雪光的慘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慕容蕪的淚水滴在他的臉頰上,他脣角一挑:“還沒死……只是……休息一下……我們還要下山去。”
慕容蕪強忍多時的淚水,頃刻決堤:“嗯……我們還要下山去。”
白玉之支撐起身子,要抱她起來,慕容蕪卻搖頭說:“不……我自己可以走。”
“別任性……”白玉之依然想要抱起她。
她卻突地推開他,站在他的對立面,目光堅決:“不……我可以自己走,不拖累你……”
風雪似乎小了很多。
只有濛濛細雪飄散在越發蔥鬱的山間。
白色的天地裡,女子一身紫色貂裘,墨發連綿,風霜染了黑髮,眼角眉梢是淚光的閃爍。
“真的……我可以……”慕容蕪忽然笑了,秋眸依然淚水滾滾,若梨花帶雨。
冰雪銀白中,白玉之忽然感覺,天地漸漸變得安靜了。
他望一望天色漸晚,終是點了點頭,他伸出手:“好……我們一起下山去。”
慕容蕪低頭看他伸過來的手,將冰涼顫抖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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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從來都溫暖溫熱的手心,此時此刻,亦是冰冷的。
有水珠在彼此的掌心間流動似的,有脈脈幽幽的癢。
她看他:“貂裘我們一起披。”
白玉之並不看她:“不要得寸進尺。”
他面無表情,語聲冷淡,不容忤逆。
慕容蕪解下貂裘,白玉之轉頭拉住她:“我說了,不要得寸進尺。”
她擡頭笑着說:“你披着,我在你的懷裡不是更暖?”
白玉之目光一瞬如雪,冰涼而透徹,慕容蕪頓時低下頭,感覺全身發熱,完了,自己怎麼會說出這種話?她攥着貂裘,窘迫萬分。
白玉之悠然一笑,沒再說話,接過她手中貂裘,披在身上,輕輕拉過她,寬大的貂裘,兩個人相擁而行,不成問題。
不知是真的更加溫暖,還是在懊悔適才的那句話。
慕容蕪心跳如劇,全身暖意融融,冰冷的感覺漸漸消散去了。
一路,再也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