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各自散了,我剛回房中坐定,蕭採繹便已衝了上來,喝退宮女,一把拉住我的手,啞着嗓子問:“棲情,你瘋了麼?你知不知道宇文父子是什麼東西?”
“我知道。”我趴到梳妝檯前,望着刻了並蒂花交相纏繞的紅木鑲鏡中,自己一張稚氣未脫卻秀麗異常的面龐,靜靜道:“我知道他們根本不是東西。”
“那你還,你還……”蕭採繹喘着氣,忽然拎起一張花梨木椅子來,“砰”一聲砸在地毯上,頓時折斷了一條椅腿,木屑四處亂飛。
“我能怎樣?”我跳了起來,忍不住掉下淚來,壓在嗓子裡一字一字道:“我討厭宇文昭!我看到宇文頡就想吐!那個宇文弘則早就等在算計我了!我用腳趾頭想都想得出,那個宇文清會是什麼樣的蠢東西!”
我攥住自己的袖子,攥得緊緊的,任由淚水爬滿面頰,點點滴落,聲聲問着蕭採繹:“我不願意嫁給宇文家,可我能如何?我母親都得由着宇文昭欺負,更何況我?不肯屈從宇文昭的楊淑妃已經慘死,而雪情姐姐給折磨得半死不活!”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紗照在蕭採繹身上,模糊了面龐,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覺他的肌肉正在不斷顫動,一向很張揚的頭髮無力垂下,蓋住了半邊臉。
“棲情!棲情!”他喃喃唸叨,拖了近乎呻吟的長長尾音。
我有些心痛。現在,我的身邊,待我最好的,除了母親,就只有蕭採繹了。他一定心疼我,再忍受不了我受一絲委屈吧?
“繹哥哥。”我擦了淚,去握他的手,勉強笑道:“你也不用太擔心。沒聽見那個宇文昭說嗎?宇文清因爲身體不好,纔給舍到了佛家寄養修行。既然那麼多年都不曾回來,那病多半還是沒好,等拖到我可以成親的年紀時,鬼才知道他還能不能活着!便是活着,我也可以想法子把他弄死!”
我想着有一日或許真能把宇文昭的兒子給弄死,心裡一陣快慰。
我從來沒有想過,若干年後,我會那樣地盼望宇文清活下去,就如今日盼他死去一般。
人生浮雲。此一時,彼一時。
而蕭採繹聽了我的話,躬着的身子略挺了挺,慢慢在陽光的陰影下擡起頭,凌亂於額前的髮絲巍巍而顫,閃着一圈圈淡金的暈彩。
“是,他不會活到和你成親的時候,宇文家任何一個人,都休想活到把你娶入宇文家的那一天。”我聽見他那麼森冷地說,可怕得甚至有點陌生,有點詭異,連我的心裡都冒出一絲寒氣。
我走近他,去拉他。他順從地由着我將他拉離那團陽光直射的空間,依舊是一雙明亮的眼睛,深深凝注我,看來溫柔而憐惜,卻又有種我看不懂的火焰。
但他還是我的繹哥哥。我籲一口氣,道:“算啦,反正還早着呢。就是到我及笄之年娶我,也還有近兩年的時間。上次你都說了,現在外面亂得很,兩年後的情形,誰都說不準。我們先這般過着吧,有一天,算一天。”
“這般過着……”蕭採繹重複着我的話,目光裡迂迴了某種我說不清的情緒,忽然之間抱住我,溫熱的脣已貼上了我的額。
我吃了一驚,忙推開他,用手背擦着額問:“繹哥哥你做什麼呢?”
蕭採繹似也吃了一驚,旋而臉上騰起淡淡紅暈,道:“沒……沒什麼,我只是……一心想我的棲情妹妹能快樂地活着。”
他說完,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下次更新: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