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天下瑞兆頻現,吉慶連連。
東海屢現異象,接連七日,有騰龍飛舞,翱翔天際,最後落於瀏州一帶。四月初,瀏王皇甫君卓稱帝,承繼大燕國號,定年號爲興武,都瀏州,史稱東燕。
越州宇文昭,夢見金甲神人賜玉璽一枚,令掌天下人富貴生死,醒來即見案上有鎏金玉璽華光曜曜,流輝溢彩,遂以天命即位,定國號爲大越,年號隆吉,都越州,史稱南越。
晉州安氏府邸,夜有流星數千,紛墜其中,幻光明滅,耀了半邊晉州城,至天明方散。次日百姓張燈結綵,道是天賜祥瑞,晉國公將王天下。羣臣上表,安世遠三讓不得,遂即帝位,定國號爲大晉,年號始元,以原大燕京城爲都,改稱瑞都,史稱北晉。
其餘各地雖有諸侯割據,但勢力均不能與東燕、南越、北晉相較,大多斂翼雌伏,天下三分之象漸漸明晰。
安亦辰攜我回到京城之時,正趕上安氏上下爲登基之事忙亂得不堪。
登基大典所需一應場地儀仗袞冕等,並不費事,自有相關禮儀官員準備妥當。
但安世遠登基,又涉及跟隨安氏出生入死那麼多年的部屬們加官進爵的問題。王侯將相的分配,爵位的高低,實權的大小,要想一碗水端平,讓人人都滿意,只怕很不容易。安世遠已入住皇宮,卻給一般老兄弟你來我去,日夜騷擾,必定頭疼得很。
但安亦辰回到京城,只每日入宮去向父母請安,一去即回,並不久呆。
他的那幫兄弟,自到了京城,就不曾安生過,幾乎每夜都會擁到府上來,報告安亦淵、安亦倫各路人馬動向。
據說安亦辰這一兄一弟,最近與安氏集團最受重用的文臣何縝、謝洪楚走得很近,無非是要二人替自己部屬多爭些權力,以進一步提高自己在朝中的影響力。
而安亦辰這幾日比尋常時候更是安靜,日夜呆在東城自己的府邸中,除了例行請安,幾乎足不出戶,只與我廝守着,難怪仇瀾、杜子瑞等都坐不住了。
這日,我悄至外廳,見他對自己一幫部下溫言撫慰,好容易將他們都送走了,遂迎出來,笑道:“他們可曾罵我是紅顏禍水,把你迷得神魂顛倒,不問朝政之事?”
安亦辰拉了我的手笑道:“怎麼會呢?誰不知咱們棲情公主美麗無雙,聰慧靈秀,而且知大禮,明大義,天生的女中巾幗,閨中典範?”
他一番貧嘴,逗得我格格直笑,道:“女中巾幗也能成爲閨中典範麼?”
安亦辰咂了嘴道:“我心中的皇甫棲情,可是無所不能的。”
言笑之間,已到了內室。安亦辰輕輕攬了我的腰,吻一吻我,已將我凌空抱起,置於牀上,伸手便來解我衣帶。
我急忙告饒:“別……別,大夫說已經有兩個月了,房事上必須有所節制。你睡別人那裡去吧。”
安亦辰出身大貴之家,雖未正式娶妻納妾,但自十三四歲時,房中便有通房丫頭侍侯着,早經人事,故而當日在皇宮之中,一眼可以看出我來了癸水。延至今日,安亦辰房中那些走了明路的姬妾,也有六七個,只待娶了正室夫人,其中特別得安亦辰喜愛的,或能爲他生下一兒半女的,便可得着個正式的名份了。
安亦辰聽我提及,沉默片刻,忽然扶了我的臉,問道:“你不介意我去找別的女人麼?”
他的眸子清亮如黑曜石一般,卻又幽深不見底,凝在我眼中,竟讓我微微地心悸,不自禁要垂下眼,安亦辰立刻又將我的臉向上托起,迫我的眼對上他,沉鬱道:“回答我!”
我支唔道:“因爲我……我不方便……”
可我真的因爲不方便麼?我隨口說讓他去找別人,幾乎並沒有多加考慮,更沒覺得有什麼爲難的。如果換了……那個人,我豈能容他多看別的女子一眼!
安亦辰的眸光由凌厲漸漸惆悵,漸漸溫軟,終於放開我的臉,輕輕把我攬在懷中,嘆息道:“棲情,我給你時間,給你時間忘卻他,也給你時間徹底愛我。”
一股暖流從胸腹間涌起,一路滑至眼窩,幾要滾出,忙將臉頰更往他的懷中鑽了一鑽,不讓他看我感激的淚水。清醇中帶了龍涎香的氣息,讓我如此溫馨而安心。
“亦辰,亦辰。”我摟着他的腰,哽咽着呢喃他的名字:“謝謝你。”
自在滄北的行館裡第一次從了他,卻喚出另一個人的名字以來,那個名字就一直成爲我們兩人之間的禁忌。我從來不敢提起,而他也從來不問,但我知道,它已成爲安亦辰心頭的一根刺了。難爲他,還能這般容讓我,疼惜我,我再不知足,如何對得起他?
安亦辰沒有再說話,只更緊地將我擁住,撫摸住我纖巧的背,柔軟的脣靠住我的額,竟睡着了。
第二日照例是睡到很晚才起牀,拉開百花團蝶暗花素色窗簾,明光耀耀,輝彩奪目,看來已近午時了。
給安亦辰這麼縱着,只怕我早晚會養成只小肥豬,幸福的小肥豬。
一時洗漱完畢吃幾塊點心,我披了件粉色軟緞披風,扶了侍女,四處走動了散食。
也幸虧安亦辰三兄弟在京城各有私宅,尋常並不與父母同住,我方能如此自在。否則安亦辰的母親夏侯夫人和我那麼鬧一場,相處起來不知會怎的彆扭。
還有安亦淵,這個將我弟弟殺了的魔鬼!
我實在不甘心這個人會成爲太子,最後成爲皇帝,讓安亦辰和我不得不跪倒在他的腳下俯首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