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嗅了幾次香囊,卻也越來越乏,想來並不是藥物作用,而是天色太晚,真的想要睡了。屋外有打更聲遠遠傳來,已敲過三聲了。
我估量着也不會再有什麼事發生,打個呵欠,正準備側身臥了睡去時,房門突然格地一響,慢慢打開一條縫隙,夜風迅速掠過,將天青雲影紗吹得迅速鼓起,幾要拂到我的面頰之上;而一道修長的人影也踱進來,迅速將門闔上,似很擔心那夜風灌得多了,會驚着我或凍着我一般。
我正緊張來人是否圖謀不軌時,那人已緩緩走到桌前,點了盞燭,又將長檠燈點燃。火光跳躍,映着那人面容俊雅高貴,黑眸明亮如星,竟是有七八日未見的安亦辰。
按理我已落在他手中,要殺要剮也全由得他了,卻不知他半夜三更跑到我房中做甚麼?難道也想輕薄於我?白日裡人多嘴雜,怕壞了他名聲,所以半夜裡把我迷暈了好欺侮我?
我背上沁出汗來,不由心頭砰砰亂跳。轉而想到,白衣既然知道他們下藥,多半也不放心,說不準此時正在窗外某處靜靜守侯,若是安亦辰圖謀不軌,便是身在險境,白衣必定也是不肯袖手旁觀的。
當下也不敢發出動靜來,只微側着臉,閉着眼睛,裝作睡着。
眼前是燭光透過眼瞼映入的微微昏黃,似有人悄悄在我牀邊坐了,接着是胸前的被子給向上掖了掖,又將我露在被外的兩隻手都掩入了被中,絲毫不見輕薄之意。
我心中納悶,卻萬萬不敢睜開眼來看安亦辰的動靜神色,只作給驚動了一般,輕輕哼了一聲,翻了個身抱了被子面裡而臥。
安亦辰那邊半天沒動靜,又隔了許久,才又有一隻手爲我拉被子,然後握住我的手,似要將我的手塞入被中。
但他握住我的手,居然沒有再鬆開。他的手掌很寬大,也暖和,掌心沁着些汗意,微微顫抖着,溫暖和汗意,正一起慢慢傳遞到我的手掌與手背。
我沒有感到他的惡意,甚至能覺出他在我手上的輕輕撫觸,帶了某種近乎柔軟的溫柔,如春日裡醺暖的風,固執而纏綿地凝在我的肌膚,卻一直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這感覺……好怪異!
我幾度把他逼上絕路,他也幾度凌迫於我。想到死去的四百二十一名侍衛,我夢裡都會恨死;何況被他引出黑赫,犧牲了我最親愛的顏叔叔……
他是我的仇人,我也是他的仇人。
他該恨我入骨,正如我有機會一定不會饒過他一樣。
那他現在,到底做什麼?我不由皺緊了眉。
又一隻溫暖的手指滑過我的眉心,似想撫平那夢中的愁意。
我聽到他那樣憂傷地嘆息,用他低沉而清醇的嗓音,輕輕道:“我想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可爲何,卻越來越遠?”
我心頭陣陣窒息。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他終於沒有再說話,只緊握住我的手,輕輕撫着,似在感覺我的體溫和脈搏。漸漸的,他那些輕微的動作也停止了,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我偷偷睜開眼,卻不由越睜越大。
我簡直不敢相信,那瘋了般逐我殺我、與我針鋒相對的安亦辰,竟然握了我手,伏在我的牀邊睡着了!
他沉睡的面容並不安詳,眉心皺起的紋路深深,似不知含了幾許苦楚的心事。他的面龐線條不如白衣柔和,慣常的雍容淡笑讓他顯得高貴沉穩,機智內斂,但他此刻沉睡着,睫毛顫動得像不安穩的孩子,依稀又讓我看到初見時隱約的幾分稚氣。
難道,他並不恨我,反而偷偷喜歡我?可他又爲何追殺於我?
我完全迷惘了,怎麼也想不通這個文韜武略精於權謀的男子,到底在想什麼。
或許,明天問了白衣,會有答案。
我也乏得夠了,看這人並不像要對我圖謀不軌,心思漸漸放開,悄悄打個呵欠,便也睡了過去。
這一覺自然很久才醒來,窗戶大開着,金風陣陣撲入幃幔,已沒了清晨的寒意,只怕早就過午了。
而安亦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彷彿昨晚握我手沉睡我房間的那個男子,只是我的一個夢而已。
我用力揉着自己疼痛的太陽穴,半坐起身。
外面的小九小素顯然等得久了,立刻走進來,笑道:“姑娘醒了?要不要準備洗漱用餐?”
我倦倦地點頭,又道:“我怎麼會睡得那麼沉?你們去幫我把白衣請來,看看我是怎麼了?”
小九、小素明知我給下了藥,更不好多說,只得應了,一邊爲我洗漱,一邊去請白衣。
過了好久,白衣才提了食盒走來,微笑着取出幾碟小菜,一碗稀爛白粥,道:“姑娘今天的氣色看來不錯,怎麼還特特叫人去請?難道還有哪裡不舒服?”
我懶懶起身坐起,用棉枕靠了,將長簪挽就的雲髻扶了一扶,橫了小素、小九一眼,道:“你們出去,見了你們,我見了你們吃不下飯。”
小素、小九明知我爲睡得過頭起了疑心,心中有鬼胎,也不敢違拗,應了一聲,匆匆出去,不一時便見小九打開院門,蹩了出去,料想去告訴安亦辰去了。
我也懶得理會,索性大大方方叫白衣將門窗都關了,才笑嘻嘻將他拉到牀畔坐了,悄聲問:“昨晚你在外幫我守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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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亦辰,嗯,喜歡棲情也真夠倒黴的!哇哈哈,同情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