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快進六月了,天氣越來越炎熱,葉凌霜即將臨產。她的身體浮腫得厲害,連走動也越發困難。
偏偏在這個時候,江浙一帶的酒樓出了問題,據說有人吃過酒樓的飯菜當日就死掉了,家屬在酒樓大鬧,不依不饒的。而葉宏宸自從清醒過後一直行動不便,葉凌霜不忍五哥辛苦,只能自己前去看看。
一路上龍若細心照顧着她,不時的苦笑:“葉凌霜,你這是何苦呢?你擔心別人,體諒別人,那你自己呢?是不是也該疼惜一下?”
葉凌霜身心疲憊,卻只能強打着精神說道:“無妨,我能熬得住!”
龍若無可奈何,只能盡心盡力的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讓她儘可能的舒服一些。
好不容易到了酒樓,葉凌霜來不及休整,趕緊梳洗齊整,然後立即召見了掌櫃,仔細地瞭解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數日之前,幾位食客在酒樓點了滿滿一大桌子的珍稀菜餚開懷暢飲,幾人吃吃喝喝好不暢快。吃過了酒菜,幾人剛剛結賬,突然其中一人大喊一聲,表情痛苦的在地上翻滾。不過須臾,突然兩眼一翻,一命嗚呼。當時他的同伴立即報官,縣衙已經派了仵作驗屍,也沒有檢查出來任何不妥,家屬把死屍停在酒樓,整日大哭大鬧。掌櫃的也不知如何是好,這才着人緊急通知葉凌霜,請她來拿個主意。
葉凌霜也想不明白究竟哪裡出了問題,她經營了酒樓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遇上這種事情。她只好仔細詢問:“那日的飯菜如何?食材是否新鮮?”
掌櫃的恭敬的回答:“按八爺的吩咐,一應食材俱是當日所採買,絕無腐敗餿爛。”
葉凌霜打起精神,口氣堅決:“事已至此,事情總要解決。我既然來了,就過去見見苦主再說。”
掌櫃的前頭帶路,葉凌霜跟在後邊,遠遠地就聽見哭聲震天。她剛剛走進去,裡邊的一個男人就走過來怒吼着說道:“趕緊走,這裡現在不留客人。”
葉凌霜沉穩的說道:“各位苦主,請大家節哀順變,我是酒樓的主家。事已至此,你們有什麼想法,有什麼要求,儘管和我說,大家坐下來慢慢商量。”
“沒什麼好商量的,我們就是想讓我們的兄弟活過來!”那個男人強硬的說道。
葉凌霜大度的說道:“我能體諒大家失去親人的心情,可是人死不能復生,請各位節哀。”
龍若盯着死者看了一陣,然後悄悄的把掌櫃拉到一邊小聲的問道:“掌櫃的,這人死了多長時間了?”
掌櫃的愁眉苦臉的回答:“足足十天了,就這麼一直停着。”
龍若走過去圍着死屍轉了一圈,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朗聲對衆人說道:“各位苦主,不必太過傷心。我行走江湖多年,曾經遇一高人點撥,像這等暴斃而死之人只要屍身還未入土皆可救治。只是救治之法過於血腥,需挑斷手筋腳筋放出淤滯之血,然後再以食鹽塗抹傷口,防止敗膿,最後再把傷口縫合,不出兩日,病人定會清醒。只是救治過程難免疼痛,需繩捆索綁,綁縛結實,以免屍身詐屍。”
酒樓裡的人頓時驚住了,剛剛和葉凌霜爭執的男人激動的說道:“不行,你安的什麼心?我兄弟已經這樣了你還要侮辱他的屍身,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龍若冷冷的一笑,針鋒相對:“你兄弟這樣了侮辱他的屍身對我有什麼好處?你不是他哥哥嗎?你不想讓他活過來嗎?”他隨手把自己的刀遞給對方,朗聲說道:“刀你拿好,我若是不能救回你兄弟的性命,你大可手起刀落,我絕無怨言!”他大聲喊道:“掌櫃的,去找來結實的繩索。”掌櫃的應聲而去。
葉凌霜不明白龍若要幹什麼,只覺得龍若有些胡鬧,忍不住出言阻止:“龍若,你別再胡鬧,凡事還是慢慢商量。”
龍若給葉凌霜使了個眼色,氣定神閒的說道:“人命關天,再怎麼商量也不及救治人命要緊。”
掌櫃的已經帶人拿來了繩索,龍若讓他仔細的把屍體捆好。死者的哥哥帶着人死命的阻攔,被龍若帶着鏢師毫不留情的拉開了。龍若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來到屍體的旁邊,他冷冷的一笑,刀尖緩緩地刺破屍體的表皮,鮮血順着皮膚瞬間就流了出來,屍體的腳不自覺的抖動了一下。龍若大聲喝道:“你還不醒來?再這樣裝死我即刻廢了你這隻腳!死了十天屍身絲毫沒有腐臭之味,你當世人都是傻子嗎?”
屍體頓時睜開了雙眼,哀聲求饒:“好漢饒命,手下留情。”
頓時,屋內的衆人驚呆了。葉凌霜猛然醒悟,拉住那個哥哥厲聲責問:“說,爲何要幹這等卑鄙之事?”
龍若從他手裡奪過鋼刀,刀尖指着他的咽喉厲聲說道:“實話實說,我留你狗命。再有半句假話,我即刻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個哥哥立時癱了下去,連連磕頭說道:“是我該死,一時豬油蒙了心,想要訛詐錢財,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
龍若冷笑着說道:“你還在胡說八道,既然你不老實,我這就取你狗命。”
葉凌霜趕緊攔住龍若:“算了,還是把他們帶去見官吧,順便換出竈上的師傅。”
二
事情總算解決了,葉凌霜又停留了幾日,盯着掌櫃的把酒樓重修整頓,看着酒樓開張一切順利,她這才放心,準備即刻返京。畢竟她的身子已經越來越笨重了,即將待產,就連掌櫃的也說她越發的發福了。葉凌霜只好淡淡的說道自己最近貪吃,確實發胖了。
路上,龍若絲毫不敢大意,一直格外的小心。天氣炎熱,葉凌霜更是辛苦,她打開車簾,喊過龍若:“龍師傅,找個陰涼處歇息一下吧!”
龍若仔細的看了看周圍的地勢,點頭說道:“好,我這就安排。”
衆人都在歇息,龍若卻格外的緊張,絲毫不敢大意,完全沒有了往日的輕鬆神態。葉凌霜不解的問道:“你這次怎麼了?好像格外的緊張!”
龍若緊皺着眉頭說道:“我總感覺不太對勁!那些鬧事的人怎麼會這麼湊巧?湊巧趕在你這時候出來鬧事。我怕這一路不會太平,多留心總歸沒有壞處。”
葉凌霜聽他擔心這些,便放鬆了身心,懶洋洋的靠着大樹坐下,隨口說道:“放心吧,沒事的。自打我們家那三位哥哥消停了以後,還沒有人再打這歹毒的主意。”
龍若展顏一笑安撫她:“沒事,有我呢,你不用怕,好好歇着,免得路上辛苦。”他話音剛落,只見遠處影影綽綽的過來了十多個人影。他趕緊拉起葉凌霜,大聲招呼其他鏢師:“趕緊起來,加緊防備。”他把葉凌霜剛剛扶上車,人影已經趕了過來。他冷峻的說道:“各位好漢,不管今日所圖爲何,還請行個方便,互不相擾。如果各位一意孤行,唯恐傷了和氣,互有損傷。”
對方一言不發,只見一人揮了揮手,衆人立即衝殺了過來。龍若毫無懼色,揮刀相向。剛剛幾個回合,龍若就明顯的感覺到了對方的功力不弱,他當機立斷,衝所有的鏢師喊道:“大家各自爲戰,自行撤離,我顧不了你們。”說完他跳上馬車,趕着馬車開始突圍。
剛剛甩開殺手,天突然暗了下來,烏雲密佈,不一會兒下起了瓢潑大雨。葉凌霜痛苦的說道:“龍師傅,趕緊找個避雨的地方,我怕是要生了。”
龍若看了看四周,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一個人家。他焦急的說道:“你先忍住好不好?這裡沒有人家!”
葉凌霜忍着疼痛說道:“那好,那就先走着。”馬車在路上不停地顛簸着,葉凌霜愈加痛苦,忍不住喊出了聲音。龍若趕緊打開車簾,焦急的問道:“你怎麼樣?能撐得住嗎?”
葉凌霜一把拉下車簾,大聲嘶喊:“你莫要再伸頭看我,你要是再伸頭進來,我就死給你看!”
龍若愁眉苦臉,急躁的說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顧慮這些做什麼?”
葉凌霜拿着長劍放在脖頸之上,虛弱的說道:“我畢竟是他人之婦,不能不顧名節。”
龍若急躁的說道:“這時候你還顧慮這些虛名有什麼用?又有誰能知道?”
“就算是沒有別人知道,至少你我知情,天地知曉。”她突然大喊一聲,整個人渾身抽搐。龍若聽見她的聲音不對,又不敢貿然掀開車簾,只好跳下車子隔着車簾對着葉凌霜的背部緩緩輸出真氣。好半天過去了,只聽見車內傳出了嬰兒響亮的哭聲。龍若焦急的問道:“葉凌霜,你怎麼樣?”
葉凌霜虛弱的說道:“我還好。”
龍若收回手掌,急切地說道:“你堅持一下,我們趕緊去找個人家,你這樣一直淋着雨可不行。”
三
早上的陽光輕柔的照了進來,葉凌霜緩緩的睜開眼睛,她仔細的看了看四周,發覺自己正躺在一戶農家的牀上,身旁躺着自己剛剛出生的孩子。一個農婦走進來關切的說道:“你可算醒了!昏睡了好幾天,可把你家相公急壞了!”
葉凌霜一時愣住了,哪來的相公?隨即明白了,一定又是那個龍若胡說八道。此時情況特殊,她也不願意多做解釋,便隨口問了一句:“他人呢?”
農婦和顏悅色:“你家相公昨日聽我說山雞大補,對產婦大有益處,這不一大早上就進山了。”
葉凌霜淡淡的答應:“哦,我知道了。”
農婦把粥端給葉凌霜,溫和的說道:“好了,你先把粥喝了,然後過一會兒還要吃藥。你相公說了,一定讓我看着你把藥喝下去。他已經照顧你三天了,一直不眠不休的。”
葉凌霜雖然面無表情,可是說不上爲什麼,心裡還是感覺到暖暖的。這時門打開了,龍若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看到葉凌霜總算清醒了,他疲憊的臉上滿是欣喜:“你總算醒了。”他興奮的對農婦說道:“大嫂,麻煩你去把我打來的山雞燉了吃!我今天運氣不錯,打了好幾只呢,大家一起吃。”農婦爽快的答應着出去了。
葉凌霜看着龍若疲憊不堪的樣子,不由得一陣感動,關切的說道:“聽說你好幾天都沒好好歇息,一定累壞了,趕緊找個地方睡一會兒吧!”
龍若滿不在乎的說道:“沒事,我常年習武,沒有那麼嬌弱,幾天不睡沒事。”
葉凌霜只好看着他關切的說道:“我這裡沒事,你去睡吧,你在這裡也幫不上我。”
龍若這才放鬆下來,疲憊的說道:“也好,我出去睡,你有事叫我。”
葉凌霜輕聲答應:“嗯,我知道,你放心!”她突然出口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龍若想了一下回答她:“六月十五。”隨即有些好奇:“你問這幹什麼?”
葉凌霜看着自己的兒子滿臉溫情:“我要記住他的生辰,六月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