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安心從十二樓中出來的時候差不多已經醉的一塌糊塗了。倒並不是酒喝的太多,有些時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自然是瑤瑟派人將她送回來的,因爲她自己還惶恐着不知要如何面對蘇子揚,是以仍舊不敢上蘅蕪苑的門。
夜雲坐在馬車裡,看着醉倒睡去的安心不住搖頭。真不知道這丫頭肚裡裝的到底是什麼心肝腸肺,居然毫無介心的就這樣喝醉了,貌似十二樓與她之間的關係並沒有那麼友善融洽吧!但她身上裝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也的確讓人頭疼了半天,不知道哪些是解藥哪些又是毒藥,若是吃下毒藥去,就別指望活了。至於給她下毒,更是十二樓想做卻沒法做的事情,無論下的是什麼毒,估計她自己都能解掉。扣留關押她又不行,這裡頭還夾着個蘇子揚,瑤瑟怨了他這十幾年,卻仍是愛了他十幾年,沒法面對蘇子揚憎惡厭恨她的臉。所以安心雖然在十二樓中喝醉了,此刻卻還安然無恙地睡在馬車裡,倒是苦了夜雲,爲了護送她回去這半夜三更的還得兩頭奔波。
安心的醉歸自然是驚動了蘅蕪苑中的一大票人,其中最爲擔心忙碌的卻是蔡氏。又要給她熬醒酒湯,又要小心守着防止她吐酒,直忙到天色將明才迷糊睡下。安心倒是好睡,一宿無夢,醒來雖然還有些宿醉的頭疼,卻已神清氣爽。
她此時又起了古怪的念頭想要燒烤。庭院之中白茫茫一片,想是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安心忙着備烤架、木炭、切割生肉,不久,整個院中便飄散着烤肉的香味。她一個人端了張椅子坐在自己的房門口,跟擺着地攤似的——面前擱着烤肉的架子,腳邊是一盆暖烘烘的炭火,還有一隻紅泥小爐,煮着一壺雪水準備用來泡茶。
蔡襄起的最早,是被這噴香的烤肉味兒勾起了饞涎,在腸胃抗議之後餓醒的。此時他正不可思議地望着安心道:“你倒會享受!”的確沒見過神經這般粗壯之人,昨夜剛剛借酒消愁,今日一早起來便又如同沒事人一般。
“人爲刀殂,我爲魚肉!”安心也不理他,邊翻動着烤肉邊喃喃自語。
“說什麼呢!”蔡襄見安心貌似心情好了些,便也興致勃勃地端了把椅子坐到了她身邊。
“哎!”安心嘆了口氣道:“我在想怎麼樣才能讓別人不殺我呢。現在的我,就好像正在這烤肉架子上被人烘烤翻滾的肉條,只是剛剛架上去,還未烤熟罷了,但也已炙熱不堪,喪命只在旦夕。”
“十二樓的人與你過不去?”蔡襄也不客氣,邊問邊拿起安心烤好的一串烤肉便吃將起來。
安心瞪了他一眼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說啊,到底又是誰想要你的命了。”蔡襄不理會她。
“太后啊,還能有誰。”安心片刻間又串好了幾串生肉上架炙烤,道:“看來我的命還蠻值錢的,這麼多人都想要。”
蔡襄聽着皺起了眉,心裡暗暗擔心,一時顧不上吃了。
“別哭喪着一副臉,我還沒死呢!”安心不滿道:“她既然非要與我過不去,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斃。”
“你有應付的法子了?”蔡襄一臉好奇探問道。
“暫時——”安心聳了聳肩道:“還沒有。”
“……”蔡襄無語。
“十二樓連殺人的定銀都收啦,她們最講信譽了,是一定會動手的,早晚問題。”安心悻悻道。突然,她眼睛又一亮道:“對哦,十二樓最講信譽,不會不動手來殺我,但若是她們完不成任務殺不了我呢?看來改天得去與瑤瑟好好勾通一下,讓她們稍稍放點水,反正就算暗殺失敗也不過是在太后面前丟失點面子罷了,又沒有別人會知道。”
蔡襄雖然聽不懂什麼叫“放點水”卻也覺得這個法子並不怎麼盡善盡美,於是道:“她們完不成任務,太后就不能再找別人麼?”
“管她咧,我只要先解決了面前的難題就好,至於太后還要出什麼陰招就到時再瞧好了。”安心是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喝涼水。
兩人正說着,柔煙也從房中出來了,見到安心與蔡襄在院中不禁微微一怔,隨即向着他們笑了笑以示招呼。
“這不會又是另一個陰招吧。”蔡襄小聲嘀咕道。
安心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說起來,今日倒是有一個驚喜,的確是讓人又驚又喜!
風塵三俠找上門來了,不對,確切的說該是風塵二俠——方鄂與司空極。
安心此時正黑着張臉苦笑地望着這兩個狼吞虎嚥大吃烤肉之人道:“你們來做什麼!方玄呢?你們以爲自己是蜘蛛俠還是超人?好好的大門不走居然飛檐走壁。”她的臉黑着,不是被氣的,也不是被嚇的,而是這兩個無恥之徒從房頂上躍下來時差點掀翻了烤肉架害得她被揚了一臉的炭灰。
“蜘蛛俠是誰!”方鄂在吃肉的百忙之中擡頭問了一句,這個名字真古怪,武林中有這麼位大俠麼?
“對啊,超人又是什麼人?”司空極也附和道。
天哪!這兩個活寶!安心沒好氣道:“方玄呢?風塵三俠怎麼變二俠了?”她纔不會傻到跟這兩個傢伙在無聊的問題上糾纏呢,他們可以嘰嘰歪歪、羅羅嗦嗦到唐僧也被侃倒。倒是方玄這個算是三人中最安靜的主今天倒沒來。
“我們現下改名了,不再叫風塵三俠了,叫——”司空極得意一笑,賣弄道:“叫龍馭萬里雲,鳳飛九千仞的龍鳳雙俠!”
“對!方玄被除名了!”方鄂點頭插道,一臉欠揍的模樣讓人一點也瞧不出方玄居然與他是兄弟。
蔡襄在一旁忍不住“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安心昏倒,說了半天還沒說到正題上,她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卻發現方鄂像是發福了,司空極怎麼感覺越來越矮,不禁取笑道:“龍鳳?你們倆誰像?鼠牛倒還差不多。”沒見過取名取的這麼白癡的傢伙。
司空極不滿道:“怎麼?你瞧不起咱們倆!”
方鄂點頭道:“是啊!要不咱們出來打一架!那避邪劍法這些日子以來我倆可是練的頗爲純熟!”說着,又繼續點了點頭確定道:“頗爲純熟!”
蔡襄雖然聽安心提起過這幾個超級無賴耍寶的傢伙,但是今天卻是第一次看到——這世上,居然有比安心還要皮厚,比安心還要扯淡的人,不禁邊笑邊默默搖頭。
安心還未開口,此時江傲被這陣喧譁之聲吵了出來,想要瞧瞧是誰這麼大清早的就在這裡擾人清夢,待見到是這兩個傢伙,卻也不禁苦笑。他雖然沒與他們打過交道,但在慕容山莊時也沒少見過這倆傢伙出的洋相。
安心見到江傲立刻沉默不語了,而方鄂與司空極這倆傢伙卻安靜不下來,齊齊拿眼瞪着江傲埋怨安心道:“好啊!當初你說要辦件事不許我們跟着,卻偷偷帶了小白臉一起私奔!哼哼!要不是最近我們纏着卓然將你的下落挖掘了出來,只怕這時候還在那慕容山莊裡大眼瞪小眼發愣呢!”
安心還是不說話。
“龍鳳雙俠”對望一眼,齊聲詫異道:“奇怪!”
蔡襄好心在旁提醒道:“小心些別惹她,她最近心情不好。”話未說完,頭上已揍了個爆慄,縮縮脖子閉嘴不語了。
江傲笑笑,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司空極見氣氛冷淡下來,終於將自己與方鄂來這的原因細細講了一遍。
原來這倆傢伙是在慕容山莊裡悶膩味了。開始還忙着給昊天教放放謠言,在慕容山莊裡泡泡美女,但日子越久就越覺得無聊。方玄與慕容雪成天膩在一起就快要談論婚嫁了,慕容修雖然以絕食的法子嚴拒了肖家的婚事,但也從此被他爹爹禁足不許外出。是以,他們兩個就自己偷偷溜出來找安心了。要知道長了這麼大,他們還未來過京城,既然安心在這裡,那怎麼着也得繼續跟着她混吃混喝玩一陣子纔是。
安心聽他們說完就已然頭痛不已了,這蘅蕪苑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這麼點地方已經擠了這麼多人,哪裡還塞得下這兩個能將天也鬧翻的聒噪傢伙。可這事情就不是方鄂他們所在乎的了,他們現下已經發現了新的目標,盯上了柔煙一前一後都去她面前獻殷勤了。恨得安心牙癢癢,巴不得天上立刻掉下塊殞石將他倆砸死!
趁着太后此時已委託十二樓來刺殺自己這段時間,安心暫時還可以放心的在東京城裡大搖大擺。她從昊天教弄出來的那一大袋珠寶終於派上了用處!在最繁華熱鬧的大相國寺附近,安心置了一大所宅子,足夠二三十人在裡頭跳噠蹦躍,這回,就算慕容兄妹與方玄拖兒帶女的來“投奔”她也不怕沒處住了。但,宅子還在修整的這段日子,方鄂兩人卻不得不委屈地在蔡襄房中打地鋪,因爲蘇子揚與江傲都一致不同意與他們兩人住在同一間屋子。只有爛好人蔡襄在安心的威脅利誘之下勉強同意了接納他們。
那是一所佔地數十畝的大宅子,也不過比慕容山莊略小一些,其中樓閣庭院樣樣俱全,沒有上萬兩的銀子盤不下來。可是安心現下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別說一所宅子,就算再置上幾所她都能連眉毛也不擡一下。她將那宅子取名“隨欲居”,便是取隨心所欲之意。
最讓她煩心的自然還是柔煙。安心聯絡了丐幫在東京的分舵,派了許多人出去找尋她那走失的丫鬟與去向不明的未婚夫,卻總是連一點消息都沒有。柔煙也就只能繼續跟着他們住下去了。
江傲原本是一個率性之人,只是連他也不知道爲什麼這回與安心的冷戰竟然持續了這麼久。兩人時常見面卻漠然相對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他自己心底也覺得很不舒服,這段日子以來總是皺着眉頭的時候多些。
想起來,師傅交代他做的事情他都已然做完了,也許該是回去看看師傅的時候了,但他卻有點放心不下,生怕在自己離開的時候會有人來騷擾蘅蕪苑,因爲蘇子揚等人的武功實在是不怎麼樣,雖然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二流的高手,卻是連他的一半都及不上。偏偏他又想不明白,蘅蕪苑會怎樣又與他有什麼關係?他與這裡的人都談不上深交,在他被師傅收養之後,就再也沒有關心過與自己無關的人,安心卻彷彿是一個例外,慢慢地化解他心底那種潛意識對人性的不信任,只是他自己尚未知覺。安心是個任着性子胡亂行事的人,但人緣卻極好,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會不自覺地被她吸引在周圍,感染到她身上那種強烈的生命活力,與她在一起的時候的確很舒心,不過,眼下這種冷戰的情形自然要排除在外。於是,江傲最近時常在走或不走,和解或不和解的矛盾中搖擺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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