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江傲的傷到底怎麼回事?”安心坐在那裡望着大半時間都陷入昏迷中的江傲,心裡憂慮重重。短短數月不見,他瘦得簡直令人心疼。
蘇揚搖搖頭道:“傷是內傷,倒是不太難治,只是拖得太久了,目前仍沒什麼起色,丐幫那弟不知給找的是什麼江湖郎中,幾劑狼虎藥下去,傷沒治好,倒是重了。”
卓然歉意地望了望安心,安心搖搖頭道:“不關你的事呢,這世上能有幾個名醫?對這種內傷就不會治了。若不是丐幫弟相救,只怕他現下——”說着微然笑了笑道:“還請替我謝謝救了他的丐幫弟。”
安心又轉頭望向蘇揚道:“司空極說他可能武功全失又是怎麼回事?”
“要治這傷未免要用些特殊的藥物,治好了卻——”蘇揚嘆口氣道:“指定內力全失。”
正說話間,小屋的門被人推開了,進來一胖一瘦兩個老兒,正是盜俠雙聖。
盜俠範文棠一見屋中這麼多人,立刻就嚷開了,道:“蘇揚,你不好好替老夫的徒兒瞧病,弄這麼多人到這裡來做什麼?去——去——小娃娃們一邊玩兒去!”他認得卓然,卻不認得變換了模樣的安心,管他們是誰咧,反正妨礙蘇揚瞧病的一律都趕出去。
安心心裡正煩,見到這老兒便沒好氣道:“吵什麼?沒見這正商議怎麼瞧病麼?你!一邊乖乖坐着去,再開口說話,我拿針縫起你的嘴來。”
範文棠長這麼大,還從來沒人敢這樣跟他說話過——除了,已然死了的安心,此時見這小女娃如此無禮,想要一掌打死她吧,瞧着那花容月貌的模樣還真不忍心下手。想要就此罷了,卻又咽不下這口氣,一時怔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萼紅膠對內功可有沒有效用,師祖只說能夠用來解萬毒,但我想那藥是以多種靈花煉製出來的,裡頭又摻合着千年靈芝與萬年血蔘,師祖說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效用,應該能試試吧?”安心此時是病急了亂投醫,不管有沒用,先想到法是真的。
範文棠原本緩過了勁正想作,此時聽安心念叨了一長串,又是靈芝又是血蔘,倒像是瞧病的樣,便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到底要不要一把拎起安心的衣領將她丟出去。唯有劉鳳鳴,望着安心,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蘇揚凝神想了想道:“可以試試,不過——這藥要外敷傷處,連同內服,你的藥夠不夠?”
安心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玉盒,打開瞧了瞧道:“就這些了。”這小玉盒,還是她穿越回去後江傲替她收起來的,好在倒沒有用過幾次,看上去還是蠻多的一盒。
範文棠聞言也探過頭來想瞧瞧,卻被安心啐了回去,道:“閃開些,磕碰了這藥怎麼辦?你想害死你徒兒啊?”
難得的,這老兒竟乖乖聽話,規規矩矩又縮回了頭,臉上的神色雖不以爲然,卻也不敢違扭安心的意願。好歹,一條人命兒還攥在這小女的手裡。但,不知他若是知曉此女便是安心,安心即使不救千萬人也必定會救江傲時,又會是怎生想法。
蘇揚接過藥瞧了瞧,笑道:“雖少了些,但這藥珍貴難得,卻也將就夠使了。”說着將那藥取了一半喂江傲服下,另一半以手指沾染了,在江傲傷處薄薄敷了一層。做完這些,方轉過身來對着範文棠與劉鳳鳴道:“兩位前輩,此刻須藉助你們的功力將那藥力驅化開來。”
範文棠一聽有救早已喜極,伸手挽了挽衣袖便要出掌抵住江傲前胸。蘇揚急忙攔道:“別觸到他身上,要隔空運功。”
範文棠撓了撓腦袋,有這般治傷的麼?幹嘛非要隔空?想歸想,當下卻也紮了個馬步,與劉鳳鳴一前一後運起功力,以純內力在江傲的周身穴位處遊走按摩。
安心聽得蘇揚說大抵萼紅膠能治好江傲的傷,滿腹憂慮便放下了一半,再看見這兩個老頭古怪好笑的模樣,不由地噗嗤笑了——這要是擱到現代,大概人家還以爲是走江湖的騙氣功大師呢!
半晌,江傲還是昏迷不醒的老樣,也不見有頭頂冒白煙或是周身骨骼啪啪作響的異狀,除了臉色比先前紅潤了些,幾乎沒大變化。安心狐疑道:“這法到底有用沒用啊!”
蘇揚原先只不過抱有四五分的希望,現下見這情形,卻有了七八分的把握,當下笑道:“哪有這麼便好的?若是有效,大抵三天之內,他便會醒過來了。”
希望如此吧!安心嘆了口氣,再瞧瞧江傲那憔悴的臉色——話說回來,這個傢伙簡直帥呆了,一人單挑十萬大軍!那會是怎生壯烈的場面啊!安心歪着腦袋,又開始意淫起來。
卓然瞧見她這副模樣,便知道她心下想的是什麼,無奈搖搖頭。安心真是無藥可治的樂觀主義者,任何時候,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她就不會放棄微笑。
忽忽兩個月過去,江傲的傷已好得透了。安心見狀,一顆心自然又歸到了原位。話說因禍得福,這傢伙還真是因禍得福,不知爲何,盜俠雙聖爲他療傷時所施內力,竟有小半被他吸入體內納爲己用。雖只是小半,但那兩人皆爲武林宿朽,一小半的功力也頂得江傲原先六七成的功力。此時江傲將養了幾月,神綵勝平日,惹得安心大呼不公,早知如此,她也受這麼回傷,得點好處。
江傲自己都不明白爲何能夠吸納盜俠雙聖的功力,既然想不明白,自然便將這結果歸根於萼紅膠。果然是天下一大靈藥,沒想到療傷也是如此奇效,倒惹得蘇揚也動了配合此藥的念頭。只是想想光是搜尋靈藥便要花上半輩的時間,無奈之下只得放棄這無稽的念頭。
卓然是個來無影去無蹤的主兒,近日不知在忙些什麼,總是形蹤詭異。安心問起,卓然但笑不語,倒是江傲,瞭然一笑,似乎明白了卓然到底在做些什麼。
“說!到底在做什麼!是不是看上哪家大姑娘小媳婦了,成日裡早出晚歸!若是真的對上了眼,也讓我瞧上一眼如何?”安心這日死纏卓然,不說,便不放他出門。
卓然無言苦笑,這丫頭是不是近日閒得慌,又想幹起她那紅娘的勾當了,一想起蘭汀與蘇舜欽的下場,卓然不由打了個寒顫,滿頭黑線道:“我說了,你可別吐啊!”
“當然當然!我相信你的眼光。”安心得意洋洋道。吐?再醜的女,有她扮過的醜女那般醜麼?若是沒有,就別想嚇到她。
“咳咳——”卓然輕咳了兩聲,一臉好笑地望着安心道:“那我可真說了?”
“說啊!”丫丫滴,哪來這麼多廢話嘛!安心一臉鄙夷的神情。
“那個——延州啊——”卓然剛開口說了幾個字,果不其然,看見安心忽地臉色變得煞白,捂着嘴兒,一副欲吐未吐的模樣。當下又是好笑又有些不忍,探問道:“還要我繼續往下說麼?”
安心勉強忍住了想吐的**,搖了搖頭,驅走腦中的胡思亂想,沉聲道:“說——”話音剛落,又是一陣噁心。丫丫滴,太倒黴了!自從三川口那一戰結束後,安心一想起那慘絕人寰的場面就忍不住想吐。當時因爲見得麻木了,後來又成日在爲江傲擔心,無暇去在乎這些,可是如今空閒得很,不願去想也不能夠!
卓然看着她一臉倔強的神情,心裡不禁暗自嘆息,正要開口,只見江傲走了過來,順手遞給安心一小罐蜜餞果。安心大喜,接過拈了一枚糖漬青梅放入口中,甜甜一笑,正要道謝,江傲卻說出一句令她有想將蜜餞罐砸到此人頭上之衝動的話語。
“聽說女人某種特定的時間裡特別喜歡吃酸的,我原本還不明白爲什麼,現下看到你的樣,總算有些了悟了。”江傲一本正經道,無視站在一旁要笑爆肚皮的卓然和一臉惡狠狠作勢欲撲狀的安心。
“好啦,收起你的張牙舞爪。”江傲寵溺地拍了拍安心的腦袋,彷彿在拍一隻寵物犬,眼見安心又要再次爆炸,連忙打岔道:“卓然啊,你方的話好像只說了一半,那個——接下來延州如何?”
吐啊吐啊的就會習慣的!安心咬咬牙,硬生生將那枚青梅連核一塊吞下,瞪着眼望卓然。
“延州——”卓然瞄了眼安心的臉色,接着道:“我們從三川口出來後,夏軍在延州圍了七日的城,後來據說是天降大雪,李元昊便退兵回去了。不過據我這幾日探聽到的消息,卻說是王仲寶敗蕃將羅逋於長雞嶺,李元昊接到敗報方急急忙忙退兵的。”卓然近在忙的便是這些事,他甚至想着,若是延州難以守全的話,他是不是該帶着丐幫衆人前去救援。
“好!延州守住了就好!”安心此時卻不想吐了,想想那麼多將士的生命與鮮血能夠換來這樣的結果,也算差強人意了。只要大宋還有劉平、郭遵那樣的將領,便還有希望。
卓然搖搖頭,略有些擔憂道:“朝廷派了文彥博來查問劉平是否叛敵之事,金明寨有兩名士兵逃了回去說出了真相,但文彥博再要找他們時卻又找不見了,這背後,一定是有人在搗鬼。”
“什麼意思?劉平叛敵?丫丫滴!這是哪個滿嘴噴糞的傢伙說的?看我不把他大卸八塊我就不叫安心!”想起劉平那般奮勇殺敵保衛延州,居然有人說他叛敵!安心一生氣,頓時就忘了自己此時正在忌諱血腥字眼,恨不得立時就衝上去給那造謠之人兩個大耳刮。話說回來,趙禎也不是個好東西,居然還會聽信這種扯淡的言語。
“你也別怪趙禎,想必他有他的難處。”江傲瞥見安心一臉的不以爲然,當下插了一句道。他是不管什麼王候將相的,皇帝,也一樣直呼其名。
江傲替趙禎說話?卓然意味深長地瞄了他一眼,臉上帶着莫測的笑容。
“等等,別打岔,我想問什麼來着?”安心一轉念間,忘了自己要問的是什麼,怔了半晌,一拍手道:“對了,我要問的是哪個王八蛋在那裡血口噴人!”安心一激動,不小心吐了句“三字經”出來。
“黃德和。”卓然抿緊了嘴脣。
“是他!”不提黃德和也就罷了,一提他,安心便一肚鬱悶無處泄,追根究底,這一切危機與恥辱都是黃德和帶兵逃跑所引起的!安心咬牙切齒,這筆帳記下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與他好好算上這麼一算。
“那現下豈不是死無對症?”安心不甘心,又問了一句。
“劉平未死。”卓然神秘一笑。
“真的?”安心一跳三尺高,原本以爲劉平與石元孫被李元昊抓了去,必定是有死無生了,卻沒想到還有一線希望。
“嗯,金明寨逃回去的士兵也是被李元昊捉去的,他們說李元昊要勸降劉平,被劉平破口大罵,說他頸長三尺,讓李元昊殺了他。”卓然沉吟道。
“……”安心不知該誇讚劉平忠誠志堅還是該喝罵他食腐不化。這種情形之下,激怒李元昊未必有好下場,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但也許三川口這一敗,劉平已求死也未可知。
“盧政回朝了,事情的經過想必也就一清二楚了,只是不知爲何,朝廷還未斷決下來。延州的許多百姓清楚那一仗的經過,甚至吵嚷着要去告御狀爲劉平鳴冤。”卓然說着,也有些傷感起來。
安心聽了,簡直有種心灰意冷的感覺——趙禎啊趙禎!歷史上對你的評價可不低,你向來是以仁而聞名,眼下怎能做出此等殘忍之事?安心看不得別人含冤受侮,心裡甚至萌起一股要去當面找趙禎理論的念頭!罵他個狗血淋頭,嗯,還要狠狠踹上幾腳能解氣!]
安心如是想着,卻沒有瞧見卓然與江傲對望了一眼,目光中有一種叫了然的神色。她不會知道,此時遠在東京大內,趙禎正在心內默想——若三川口戰役中現身的那名女真是安心的話,以她的性,想必會找上門來替劉平申冤召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