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回答,眼底浮起幾分淡淡的滄桑與憂傷,又顧自言自語地看着慕汐湮喃喃道:
“果然是啊。這天下百姓家,誰家不羨皇宮繁華。可是隻有在這裡頭的人,纔會明白,別人看得到的天下,這裡卻是一生霜華。求了富貴又如何,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假。這深宮裡的人。總是明白活的苦,活的累,卻還是看不透,。放不下。
湮兒。果然只有你看得透,你說。一池水裡百蓮家。本宮只以爲荷花才稱得上是蓮,卻忘記了,生活的再卑微的鳳眼,卻也是蓮。只有它,纔是這皇宮的慧者,不管富貴榮華,不管自己卑賤高貴,更不管它人眼光,無論人喜人厭,只消一鉢清水,便生機盎然,不負它的生涯。呵呵,呵呵,慧者當如此,如此纔是慧者啊!”
慕汐湮愣愣的。看着面容端莊沉穩的皇后,一時間無話。眼前這位紅衣端莊,母儀天下的女子,原來也有這樣溫柔如水,淨澈如孩子般的醒悟!
不過想來,如此通透,溫和而寧靜的一個女子,皇帝縱然真有後宮佳麗三千,只怕真愛的,也只有這一個。————倘若不愛,哪裡來太后的寵愛,哪裡來清王和寧雅的如此快樂和隨性?
天兒毫不客氣地熱了起來。
每每半晌時,便已燥熱的讓人心生慵懶。慕汐湮住的王府離皇后的正陽宮並不算遠,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皇后喜歡慕汐湮,每日的都要約了慕汐湮一起吃午膳,有時候太后也常常一起,今日則是因着天氣炎熱,皇后便讓人來傳不必再冒着太陽跑那一遭,慕汐湮便在這一會兒斜斜地倚了長廊,懶懶地搖着摺扇,看着廊下蔭涼處盛開的潔白玉瓊花出神。
“皇嫂!”
寧雅一向嬌縱可愛的聲音響起,慕汐湮震了一下精神,坐直身子,一扭頭便看到香荷恭敬的向從長廊盡頭走來的寧雅和一個陌生男子行禮。寧雅看來是極愛銀色的,這天兒熱了起來,寧雅也只是換了一件輕盈的鏤空織衫,長長的流蘇裙襬曳地,極是好看。身邊那位跟着的男孩,大約也是跟寧雅同齡,面容也有幾分相似。慕汐湮看了一眼他上好的綢衣裝扮,淺淺一笑,起了身看着寧雅道:
“這天兒這麼熱,寧雅你怎麼跑來這裡了?對了,這位可是你皇兄洛雲?”
寧雅一愣,挑了眉訝然的晃了小腦袋,滿頭的銀色流珠輕曳,泛着一片極是璀璨的光芒,她一邊提了裙襬,扯了慕汐湮一起坐回廊下,一邊問道:
“皇嫂,你怎麼那麼厲害,知道他是洛雲皇兄?!?”
慕汐湮淡淡一笑。靳洛雲本是從遠遠能看見慕汐湮時便一直打量着慕汐湮,這時聽到慕汐湮如此說,忍不住微微挑眉,也有幾分驚訝。靳洛雲的臉廓極是英俊,長眉如劍,英氣中透着一股子儒氣,大約是一直生活在宮裡吧,容顏皮膚都極是細膩白皙,一看便知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今日靳洛雲一身玄色的宮裝,腰間一塊色澤溫潤,白如羊脂的玉佩如他修長的手指般白皙吸引人,倒映得那張還有幾分孩子的臉龐也多了幾分成熟。
香荷送了茶來,放到廊下的小圓桌上。這時靳洛雲纔回了神,眼底還有幾分孩子的不解,嚮慕汐湮恭敬地把扇行禮道:
“洛雲見過皇嫂。皇嫂,恕洛雲愚鈍相問,皇嫂是如何一眼就認出洛雲的?!”
慕汐湮笑笑。靳洛雲大約不過是大寧雅一兩歲,聲音還有幾分孩子氣,語氣卻極是儒雅穩重。看着寧雅毫不客氣的將香荷送來的點心送進嘴裡,慕汐湮開心的一笑,淡淡地道:
“我也是猜測的。我常常在母后那裡聽寧雅念及你,除了你,還真沒聽寧雅提起過其它的各位皇子和公主。今日瞧你這一身裝扮,而寧雅又如此稔熟的帶着你,想必你就是她天天念及的洛雲皇兄了。”
靳洛雲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
寧雅咯咯地直笑,看着桌子邊坐着正飲茶的靳洛雲道:
“皇兄,如何?!我就說了皇嫂絕非平常女子,如今你也見識了吧?!”
靳洛雲點點頭。忽然看了廊下不遠處的玉色盆花,嘆息一聲道:
“這玉瓊花真是神奇,無論一年四季如何變幻,都盛開的如此寧靜祥和。讓人一看便覺得清淨。只可惜,這宮中只有這王府與皇祖母的宮中能養得活,我如何也養不活它。真真是可惜。”
慕汐湮淺淺一笑。順着靳洛雲的目光看向廊下那幾盆安靜清洌的玉瓊花,淡淡地道:
“這花兒確實嬌貴,卻也普通。在城外的一處溫泉河邊,這花愈是寒冬愈盛開的濃烈。在宮中你若想養活它也不難。冬引溫泉夏以寒水便可。”
靳洛雲的眼神一亮,
“皇嫂,當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