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方白又道“你去了下面記得給我爹蕭牧代句好,讓他老人家不必掛心我,說不定他會原諒你三番五次的背叛了他。”
這種時候廳裡哪還有人敢說一句話,縱然是聽到方白此話驚訝的不能自已也是不敢吱聲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攬月樓和這個年輕的樓主已經成爲了修羅的代名詞,大有一種逆她者亡的架勢。
待反身回來,方白行至慕容遙的身邊,拉過他的大掌,目光順着他身邊的人幽幽掃視一圈,衆人避之不及,她才道“什麼時候出殯?”
慕容遙道“我本想明日,但今日既然你也來了,那便下午行靈吧。”
方白點頭道“也好,完事後你也該好好休息休息。”
“我豈會如你想的那般不中用了……”男子無奈嘆了口氣,擡起手來,骨節分明的手指將她面上的亂髮拂至耳後。
一白一黑兩個身影站在衆多江湖豪傑的面前,立在這白幡飄飄的大廳之內,宛如一對渾然天成的璧人。
也許這就是他們最好的,且最後的結局,知己得以慰藉,良人得以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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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縱然天下有無數花好月圓的美事也都和方白無關的,也許是因爲命不久矣,她開始相信命這種東西,好像從她出生開始,如影隨形伴隨着她的命運一次次和她開着不和諧的玩笑。
讓她所珍視的親人朋友都一一離自己遠去,讓她一度以爲她自己天生煞氣,凡是和她接觸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但當她遇到慕容遙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竟還有比她更倒黴的人。
這個更倒黴的人卻還要嘴硬的隨時以一副清高冷傲的表情遮掩着一切,自己和他又是何其相似。
肩膀上落下一人的大掌,將她的身體微微向一邊攬去,方白扭頭就看到男人如刀削斧鑿的一張側臉,她道“都走了?”
“走了。”
慕容粟下葬之後,慕容山莊的賓客也全部離開,若說方白是客,那也就只剩下她而已。
“這次回來可算見你長了幾兩肉。”
慕容遙也不看她,只是因爲心情好,嘴角翹起,帶着別樣的笑意,二人並肩於此,一
湖荷花接天一片殘陽,落日的餘暉映在他們的臉上,恍如鍍了一層金帛。
良久過後,只聽慕容遙道“這次回來就不要再走了。”
“我放心不下攬月樓,也放心不下停風谷。”
似是第一天認識她一樣,慕容遙扭頭看她道“沒想到你這般憊懶的丫頭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方白也笑“這就是逃不開的宿命,也許我註定有生之年都要爲此奔勞,說起來,還不是你當初將我一手推進了火坑。”
曾經的私心讓慕容遙有些慚愧“好,你若堅持要走,那我便與你一道。”
“你的責任呢?這山莊,這江湖。”
這也是他慕容遙的命啊,與天爭命到現在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屹立於江湖的最高峰,縱然孤傲寡助也只能自食惡果。
“無妨,既是我的責任,我便能處理好,你,該信我的。”
方白差點就要脫口而出,我是信你的,但一扭頭,看到他嘴角邊噙着的笑充滿自信的光芒,她卻話鋒一轉道“我看你近日是鮮少發病了吧,所以才愈發自大狂傲了,簡直和去年我所見到的那個傳說中冷酷的慕容二公子一模一樣。”
慕容遙笑容不減“當初在客棧看到你和紫荷在一起我本是生氣的,所以在你眼中冷酷了些。”
方白記起來了,那時的她和莫良宵接了洛紫荷的生意要趕往潮州,在客棧,方白第一次近距離的見到了洛紫荷的師兄慕容遙,她還清楚的記得當日客棧中的所有賓客因他的出現而噤聲不語,他的身上天生帶着一股震懾別人的王者之氣。
只是當年時光不復再現,當年之人不復再尋,當年之心也不再單純。
方白的肩膀微微抖了起來,那隻大手順着的她的背脊往下,抵在她後背心口的地方,慢慢向她體內灌輸棉柔的內力。
方白以帕抵口,半晌之後平復了體內的躁動,臉色愈加蒼白,就連金色的夕陽也不能爲她遮掩。
將帕子從嘴邊移開,慕容遙伸手要去接,她卻不肯鬆手,但那隻手強勁霸道,終於是讓她不得已的鬆開。
不用低頭去看,慕容遙也知道帕子裡有些什麼,那些觸目驚心的,黑色的
血,只消一滴就能讓面前鏡湖喪失生機,不論游魚荷花,都將變成死物。
皇家御用鴆毒,一品雨露之毒性可見一斑,本該瞬間斃命的毒卻偏偏被硬生生的壓制住,讓她平白多活了一年的時光。
這一年可謂是精彩紛呈,宛如受刑,但若問她悔否,她答,不悔。
“你看,”女子笑如夏花“我現在和你一樣了,也是病入膏肓的人了。”
是一樣的人了,不一樣的人生,卻有着相同的命運。
這個江湖精彩紛呈,美人如玉,君子如虹,曾經的愛恨滔滔都化成了過往雲煙,唯有珍惜剩下的時光相互慰藉取暖,畢竟並不是誰都能在死後的世界還能碰到自己生前所戀之人。
“以前我不怕死,現在卻膽小了,也不知是怎麼了。”方白將目光從慕容遙的臉上移開,侷促的望向面前的一池荷花。
耳邊卻響起慕容遙的聲音道“是不想將我留在這世上?還是擔心我將你留在了這世上?”
一行清淚順着方白的眼眶慢慢滑落下來,在她姣好的面容之上滑下一雙淚痕停在嘴角,她脣瓣囁嚅着,說不出話來,想來毒發了吧,否則又怎會覺得一顆心痛的無以復加。
慕容遙低下頭去,薄脣含了她嘴角邊的淚珠,微微側頭,吻上了她的脣瓣,含了那冰冷薄削的脣細細品味,那種熟悉而又遙遠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心房。
再擡起頭的時候四目相對,眸中氤氳如水,方白扭身想要逃開,卻被男人抓住死死攏在懷中。
“不要逃了……”
不要逃了,也許從那時候客棧人羣中對視的一眼開始,他們之間的宿命便已糾纏到了一起,越是如此,長久以來越是刻意的迴避,越是嘴硬的不肯去承認,難道,真要等到奄奄一息的時候帶着生前的遺憾步入黃泉?
方白輕輕嘆了一口氣,只覺得夏日的傍晚清風送爽,荷香搖曳,與那人相擁相偎不再需要任何理由……
千載山河無變遷,一世糾纏競流年。
踏歌蒼生三尺劍,夢裡迷奢義雲天。
醉過今宵青霜染,靜水遙品幽香淺。
咫尺滄海枯桑田,待寫絹書成白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