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住在這一處院中,卻總覺得和方姑娘碰面的機會非常少。”
方白在心底補充道:有些人還一直沒和我碰過面呢,相對而言,我們碰面的機會已經不少了……
“好在我沒病沒災,否則倒是要天天與神醫碰面了。”
墨歸溫然一笑,二人轉過迴廊已經到了前院,入目竹林森森,幾座大屋掩映其中,在薄雪之下如潑墨繪就。
方白剛一擡眼,雙腳不自覺的停了下來,她看着前院男子站在竹下,錦繡白衣,富貴王孫,他臉上帶着笑,似乎並不覺得全身落滿了雪是一件有失體面的事情。
“是……”墨歸剛一張口,那張嘴巴就被方白捂了個結實,此刻她該慶幸,雖然每每看到容王腿都走不動路了,但她的手還能動。
她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聽到自己極力壓下的心跳,也看到慕容遙廂房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這聲音輕的好似積雪壓彎了樹枝,然而從那門扉之內,卻露出一個毛茸茸的少女。
少女穿着鵝黃色的輕裘,躡手躡腳的走了出來,剛將門扉關上,她便一臉喜色的下了長廊,快步向竹下的男子跑去。
“趙公子!”
趙公子,容王趙奕恆,他眼中滿是寵溺的笑,一把接過那少女的手,任她蹦蹦跳跳卻不得不壓低了聲線興奮道“我師父終於睡了!我們去看雪!去看雪!”
“好,去看雪。”
男人那隻手緊緊拉住她的,似乎生怕這個人會突然消失,就好像她真的消失過一樣。
看着這一對男女並肩離開,少女活潑,男子溫潤,方白怔怔然鬆開了捂墨歸的手,終於讓這一代神醫不至於憋死在她手心下。
方白低聲咳了一聲“壞了這畫面終究不好,我,我是怕你打擾他們。”
墨歸笑容依舊,“那我們也走吧。”
方白點頭,推着這把輪椅向前走,卻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麼,輪椅壓在石板路上,咕嚕嚕的聲音好似是一種詭異的笑聲,就如她心裡
的那個自嘲的聲音。
她心想,真好,這個人站在月下所等的人也終究不再是我了,真好,她看到他又多了一個喜歡人,心裡已經不再難受了。
終有一日,你我各自結親,一妻二妾三四兒女,五六年間,滄海桑田,歷歷過往七八皆成舊夢,剩餘二三不過年少輕狂,老來相憶,空作笑談。
墨歸的輪椅停在慕容遙的門外,他道“阿遙,你睡下了嗎?”
房內傳來一陣咳嗽的聲音,繼而門扉被從裡面打開,開門的小侍女衝墨歸微一屈膝,端着巾帕銅盆出去了,方白這纔將人推進房中。
乍然進到這樣一個溫暖的房間,方白卻無法適應的打了一個噴嚏,繼而頓覺周身毛孔好似都舒展開了一般,說不出的舒暢,這慕容遙也是一個會享受的人,她早該知道的。
房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居中擺放着一個偌大的火爐,燒的通紅的銀碳冒着滾滾熱浪,若是在旁邊煨上一兩個烤紅薯,幾片乾肉和乾魚,那這個冬天她就別無他求了。
正如是想着,這房間的主人已然冷哼一聲道“她怎麼來了。”
方白一愣,自是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自己,擡眸看去,卻見慕容遙在這麼溫暖的內室,身上卻披着一件寬厚的大氅,不疾不徐的踱步出來,眉目英挺的臉上帶着沒有血色的蒼白,脣瓣卻紅的可怖,讓他平添幾分妖孽。
墨歸道“方姑娘送我來的,否則,我還真不知道這麼大的雪會將我的輪椅滑到哪裡去。”
他臉上笑眯眯的,一直維持自己老好人的形象,慕容遙往火爐邊的軟椅上一坐,隨口道“上茶。”
已有侍女從耳房進來,端着三杯清茶放於慕容遙面前的矮桌之上。
方白推着墨歸在桌面停下,自己則轉身向門口走去“稍後還請二公子派人送神醫回去吧。”
慕容遙看着那個清瘦挺拔的身影離開,張張嘴,卻眉心一緊,化爲一陣咳嗽。
“阿遙,你命不久矣啊……”
墨歸悠悠一句話從嘴
裡吐出來,卻讓即將走到門口的人猛然轉身看了過來“什麼?!”
相對於方白的驚駭,當事人本身卻絲毫不覺得震驚“爲醫者,可是要爲自己的謊話負責的。”
墨歸呵呵笑了起來,轉頭看向方白道“方姑娘,難道你不想聽在下講講他還能活幾天嗎?”
方白站在那裡很是尷尬,明明打算離開的,在聽到他要死的消息後卻如一道晴天霹靂,現在發現自己被騙了,真是心有餘悸,只是不知剛剛自己震驚的模樣落在旁人眼中,是高興的,還是傷心的?
但這兩個效果都不是她想要的,萬般無奈,只得走了回去,在桌邊坐下,將冰涼的小手放在火爐上方逐漸溫暖。
眼皮一掀,看到慕容遙在看着自己,剛想將目光移開,卻率先發現他已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墨歸的身上。
“你前幾日給我開的藥,是不是少了什麼藥材?”
墨歸道“恰恰相反,針對你現今的身體狀況,我還多加了兩味藥材。”
“哦……”男人低眉沉思,“卻總覺得藥效大不如以前……”
方白的耳朵動了動,到底還是忍不住插嘴道“這麼說來,二公子的病情已然加重了?”
這是一個沉重的話題,慕容遙看她一眼,臉上又浮現出一抹譏嘲“如你所願了?”
方白本想辯解,但好似自己從阻止他不去參加武林大會開始,這個人就認定自己是盼着他死的,不過,他的死活又與自己何干,與這個人在潮州相處過,在山崖之下共患難過,難道自己就成他的朋友了嗎?
世上怎會又如此冷漠疏離的朋友,他待自己,甚至都不如待夏天熱情。
“方姑娘怎麼會盼着你病情加重?”墨歸苦笑搖頭“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你記不記得,你以前養過一隻狗,後來,那隻狗死了,你從此之後再也不養狗了,當年,夫人問你爲什麼不養了,你說,怕有了感情,卻養死了,再傷心難過一遍。”
“我怎麼不記得。”慕容遙沒好氣的回他。
(本章完)